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作者:桑清本 文案 生命里有很多定数,在未曾预料的时候就已摆好了局。我曾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我们相爱过,我不会忘记。可是爱一个人并没有那么简单。你瞧,我们还是走到头。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辛冉,容博予 ┃ 配角:江子陌,周彦晖 ┃ 其它:悲剧   ☆、向来缘浅(1)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年正月十四,白日里天朗气清,阳光缱绻而迷蒙,驱散连日来的寒气,抚照在人脸上温柔而舒缓。   冬日里一旦遇上这样温暖的晴朗天气,心情大抵都是舒畅的。   到了夜晚,月亮也分外明亮。   几艘游船载着游客、花灯、舞狮队和舞龙队,排成一行自江上缓缓开过,游客成群聚集在甲板上看花灯,看风景,还有围成圈观看舞狮队舞龙队的,热闹声此起彼伏。卖气球的小贩化妆成小丑,向一群孩子兜售气球和糖果。   明天才是元宵节,今天却已经这样热闹。   辛冉的位置很好,正是整艘船的最高处,视野格外开阔,从甲板上一直往前看,可以望穿江面,看到对岸那一溜碧绿的垂柳上高高低低挂着的红灯笼。   灯光和环绕在身旁的喧嚣,让辛冉觉得温暖而且充实。她想,可惜这般风景气象,某人还要疲命于开会,真真是辜负了这一番良辰美景。   辛冉这么想着,脸上露出笑意,表情是放松的。   秦钰站在她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后背。   “辛冉,我们谈谈。”   辛冉调转着轮椅转过身来看着秦钰,那一丝笑意消退了去,眉目清冷。   谈谈?还有什么好谈的?她已经完全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了,难道还不够吗?   辛冉微微蹙起眉,心头有些烦闷。   “你说吧。”   秦钰正要开口,辛冉口袋里的手机却响起来。   陌生号码,辛冉犹豫着接起来。   “你好?”   “辛冉?”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陌生,带着古怪的腔调。   辛冉警惕地问:“是,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笑了笑,“有些东西,欠了总归是要还的。”   辛冉怔住,“什么意思?”   对方还是笑,变音软件让他笑声变得怪异,他不愿意多说。   “你自己想吧。”意味深长的五个字。   辛冉的后背一下子绷紧起来。   “我帮你叫了救护车,不过只来得及收尸,好自为之。”然后电话就挂了。   收尸。   辛冉心跳如雷,耳边嘟嘟的忙音像锥子似的扎进脑门子里。   收尸是什么意思!   秦钰看出异样,正要询问。   辛冉却无暇顾及他的疑惑,她只觉得全身冷得厉害,心里乱得很,理也不理他,铁青着脸只管重拨那个号码。可是对方用了拨号软件,不管怎么打都只有一个冰冷的声音,说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辛冉垂下手臂,动也不动地搭在轮椅扶手上。   脑海里闪过无数种想法,一波烦躁,一波恐慌,心里是说不出来的烦闷。   夜风冰冷,恐惧感几乎充斥全身,她觉得头痛欲裂,又把手机放到耳边,还是那个声音,反复地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辛冉猛地把手机掼在了地上。   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直觉,这个电话不是普通的恐吓电话,他说的是真的!收尸,是给谁收尸?他说的是谁!她还有谁是可以失去的?还有谁?!   辛冉的手指都开始颤抖,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秦钰把她的手机捡起来,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慌乱的模样,他皱着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辛冉恍若未闻,一言不发地推着轮椅要走。   秦钰按住她的肩膀,“你去哪里?”   辛冉心里烦透了,也恨透了,扭转身子,用力推开秦钰。   “不关你的事!”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竟然把秦钰这个一米八的大个子推得一阵趔趄,而她受到反作用力,轮椅又并没有刹住,带着她猛地向身后的栏杆冲去。   这时候,舞狮队和人群也正往那个方向移动。   秦钰站直身子,低头看向她。   辛冉亦正扭过头来看他,她紧抿着唇不说话,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惊慌。他被她这么一盯,心头一骇,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舞狮队越来越靠近,引绣球的人离辛冉已经很近,背对着辛冉蹦跳着后退,眼看着再往后几步,就要和辛冉相撞。   秦钰急忙冲舞狮队喊:“喂!看人!喂!”   可惜锣鼓声和人群的喧闹声轻易就盖住了他的声音,辛冉倒是下意识回头去看,却正好迎面被引绣球的人反身一撞撞向栏杆。   轮椅磕在栏杆上,砰地一声,辛冉腰上也被撞了一下,连人带椅子都向后翻去,好在她反应够快,连忙去抓手边的栏杆,轮椅才险险停住。   “喂!看人!”   秦钰吓了一跳,绷着脸抬手指住舞狮队的人,推着人群往前,想要过去扶辛冉。   谁知道那当前舞狮子的人视线被阻,并没有看到引绣球的人撞到了其他人,一味向前,一下子扑倒了那个引绣球的人,辛冉的轮椅原本就侧挂在栏杆上,引绣球的人再往后一倒,直接把她推了下去。   咣当一声,轮椅下翻和栏杆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辛冉和那个引绣球的人一齐掉下水去,舞狮子的两个人却因为狮身够长,后身那个人险险挂在栏杆上才幸免于难,一切都在千钧一发间。   周围的游客惊呼着朝后退开,又有好事的朝前挤过去看热闹。   “辛冉!”   秦钰吓得面色惨白,急忙扑上去,等他挤到栏杆边上,辛冉已经快要没下水去。   周围的游客惊呼着围过来,有人开始大喊救生员救命。   引绣球那个人不会游泳,加上他身上的衣服又是吸水的,扑腾了两下,喊了两声救命,人就没再冒头。   辛冉双手在水面上虚抓着,试图把脸伸出水面,可她受伤的那条腿根本碰不得水,浸在水里整条腿像针扎似的疼,这种疼在落水的惊慌中被放大,无助和恐慌让辛冉更加控制不住一直往下沉。   秦钰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他已经顾不上,只是慌忙地解着船边上的救生圈。   这么冷的冬夜,他的额头上却生生渗出一片汗水,用力抛出去好几只救生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辛冉已经沉下水去,哪怕船上灯火通明,也看不清水下辛冉在哪里。   秦钰心急如焚地喊着辛冉的名字,又高声喊救人,没一会儿有一只救生圈晃了晃,浮上来的却是引绣球的那个人。   江水是刺骨的冷,引绣球的人冻得连喊救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船上的人也在顾忌水冷,没有人敢见义勇为下水救人。   秦钰铁青着脸,眼看着人都没影了,他已经等不了救生员过来,顾不上自己并不会游泳,急忙脱掉大衣扔在地上,想要下水救人。   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手机屏幕上秦婧两个字让他稍有犹豫。   他顾不了太多,踢掉皮鞋,跨过栏杆要往下跳,有人抓住他,告诉他太危险,手机铃声更像催命魔咒一样让他心神不宁。   怎么办?   好在救生员已经带着泳圈过来,很快跳下水去救人。   秦钰被人扶回夹板上,衬衫挡不住寒冷,冷风从脚底心灌进去一般,叫他浑身冰凉。   电话还在响,秦钰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秦婧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哥!哥!”   秦钰几乎是屏着呼吸在说话,“婧婧,是我,出什么事了?”   秦婧是真的吓坏了,带着哭腔不知所措地喊:“哥!哥!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我,我在辛冉家,出事了,辛冉她妈妈,死了!”   什么?谁死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到了门是开着的,我敲门没有人答应我,我就进去看,我看见阿姨躺在地上,我就叫她,她一动不动,我刚才摸她的呼吸,她没有气了,哥!哥!怎么办?!”   秦钰闭上眼,感觉耳边嗡得一声,心头像压了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来。   死了?华连英死了!   那头秦婧吓得不知所措,说着说着就哭了,秦钰抬起手,僵硬的手指微微发着抖按住眉心。   引绣球那个人很快被救生员托着下巴救上来,可是扎进水里去找辛冉的几个救生员却一直没有找到人。   “呜——”地一声,这时候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头的一艘游船忽然径直超上前来,并顾忌江面上的救生员。   秦钰一见之下,脸色更加难看,他上前几步盯着那艘同样载满游客的游船,眼皮跳得厉害。   游船上的人在喊小心有人,救生员也在水里挥手示意有人落水,那艘游船却根本不管不顾,眼看着就要压过来,救生员们无奈之下只能四下游开,那艘游船也就堂而皇之地从江面上缓缓开了过去。   秦钰紧盯着那艘船慢慢开走,心头那一丝不安像藤蔓似的缠住他的喉咙,他深吸一口气,胸膛似被寒风刺伤,一阵闷疼,让他不由弯下腰去。   “哥!哥!你在听吗?我……我害怕……”   秦婧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喊他,秦钰听到自己雷鸣一样的心跳声。   他狠狠咬了咬舌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紧紧盯着江面,那几个穿着橘黄色制服的救生员还在不停地潜下水又浮出水面,他们一直没有找到辛冉。   水实在太冷,救生员恐怕也撑不了太久。   秦钰脸上表情越来越严肃,呼吸不断加促,顾不上秦婧在哭,表情狰狞地看着船上的其他救生员。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下去救人啊!”   “哥?”秦婧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问。   秦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不受控制砰砰地加重,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搐着,连带着胸口也狠狠扭疼了一下,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内心那股强烈的不安。   是谁?是谁要害辛家,是谁想要辛冉的命?   又或者说,是谁要挑拨秦辛两家的关系?   如果辛冉出事了,如果……   秦钰看着那艘游船渐渐远去,拿手机的手掌心里全是汗,深吸了几口气,抿紧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一个人吗?报警了没有?不要乱动,不要乱走,马上报警!”   秦婧吓得不轻,慌乱地话都说不明白。   “我……我知道,对,报警,我马上报警!”   秦婧还未挂上电话,秦钰却听到有救护车的声音,然后就听到秦婧不知所措地说:“哥,救护车来了,我没打电话,还有警察!”   “哥!怎么办?”   耳边全是秦婧惊恐的声音,秦钰整个人呆住了。   ☆、向来缘浅(2)   正在公司里开会的江子陌只觉心头一阵阵的绞痛,他猛地站起身,带翻了桌子上的咖啡。   咖啡杯落在地上,“啪”地一声,正在汇报工作的财务总监吓了一跳,一室数十人也表情各异地面面相觑。   江子陌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只是觉得心慌,发闷,特别难受。   会议还是继续,秘书端上来一杯新的咖啡,江子陌神情恍惚地端起来喝了一口,舌尖被烫了一下,他稍稍回过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子陌眉头越皱越深,脸色也差到骇人,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一屋子的人看着副总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秘书接进来一通电话。   是公安局的电话。   江子陌脸色更加难看,用力捏着话筒,脸色铁青,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你他妈放屁!”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被江子陌这句话怔住了,静若寒蝉地看着他们的太子爷,谁也不敢说什么。   江子陌捏着话筒的手上青筋鼓动,对方好像还在说着什么,江子陌却用力挂了电话。他脸上血色全无,低着头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大睁着眼睛,满目的难以置信。   秘书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却什么话也不敢问,所有人被这种低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大约过了半分钟,就在大家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江子陌猛地抬起头,双目血红,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会议室。   静默半秒钟后,会议室里哄得沸腾了,一群不知所措的人不安地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秘书只好一边给董事长打电话,一边宣布会议结束。   这一天,是新年的大年十四,辛华集团法人代表华连英死在自己家中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打开瓶盖的药瓶,药丸洒了一地,法医鉴定是心脏病突发。   同一日,华连英的女儿辛冉在乘船游江时,意外落水,生死不明。   当日,公安局。   “秦钰!”   江子陌布满血丝的双目恶狠狠地瞪着秦钰,像一头发疯的牛,撞翻两个试图上来劝阻的警察,一拳挥向秦钰,血红的双眼和狰狞的表情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骇人。说起来,这个江家少爷发起疯来,是有名的鬼见愁。   秦婧拦在秦钰面前,“江子陌,你不要发疯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被江子陌推开的两个警察连忙拦到秦婧和秦钰前面,好生相劝,生怕这位江少爷发起疯来不管不顾连女人都要打。   其中一个警察说,“你冷静一点,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江子陌高大的身体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伸出手指着秦钰和秦婧。   “疯的是你们!你们就这么丧心病狂非要至她于死地吗?她已经这样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秦钰张了张嘴,活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江子陌那一拳很瓷实,秦钰觉得口腔里全是血腥味,牙根也在隐隐作痛。   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警察,秦钰看着江子陌一脸狼狈的样子,目光微沉,似乎是怜悯又似乎是内疚。   他叹了一口气,收敛思绪,变得面无表情,“不管你信不信,与我无关。”   这一年冬天,南方气候异常,接连下了数场大雪。   连日来的昏暗天气和刺骨阴风,一直压得人心里惴惴不安。   开春的时候,周彦晖和秦婧举行了婚礼。   那一天,下了很久的雪终于停了,艳阳高照,据说是难得的好彩头。   婚宴结束,宾客散尽。   周彦晖微有醉意,他倚着门,神情恍惚地看着盛装的秦婧。   金黄璀璨的灯光下,新娘妆容精致美得不像话。   秦婧安静地坐在窗边,起初脸上还有羞涩和期待,可是渐渐的,她收敛了全部表情,沉默地回望着周彦晖,直看到自己心头生生透出一丝凉意。   周彦晖说:“对不起。”   秦婧怔了怔,呆了好一会儿,才仿佛明白了什么。   眼眶渐湿,秦婧摇头,“我不要对不起。”   周彦晖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但眼底里的冷意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秦婧攥紧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慢慢挺直了后背。   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他虽然还是答应结婚,可是他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的。而她还抱着一丝希冀,满以为,也许他心底里还有一丝丝她的地位,满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秦婧摇头,眼泪控制不住顺着腮帮子落下去,她别过脸,后背愈发挺得笔直。   “你不相信我。”   “你还是不相信我,你在怪我。”   “你为什么不肯信我?根本不关我的事!”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他很想相信,可是他要怎么去相信?   环环相扣,几乎天衣无缝。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撞倒,又掉到江里去?仿佛是为了验证辛冉那句话?她总说,她只是运气不好。   周彦晖的表情,比任何语言都伤人。   秦婧捂着嘴,只觉得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   如果不是没有证据,大概所有人都不相信,辛冉的死和秦家没有关系。   可她什么也没有做过,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做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恨她?为什么要让她去承担后果?!   “不管我信不信,她死了。”   她死了,所以他没办法释怀。   秦婧哭出声来,扬手摔了放在床尾的一组水晶饰品,稀里哗啦声中,水晶碎成粉末,泪珠子似的满地蹦跳。   周彦晖只管头也不回地走远,秦婧在后面哭喊着质问:“你既然不信,你既然这么恨我,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你何必要和我结婚?!”   周彦晖若无其事地说:“如你所愿罢了。”   没有迟疑,不再回头。   秦婧跪坐在地,水晶的碎渣子在膝盖下隐隐生磕着疼痛,她却好像感觉不到。   周彦晖,你真的够狠,你永远都知道怎么样可以伤我最深,并且毫不犹豫地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   你以为,我凭什么心甘情愿受你侮辱,你以为,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我还是愿意嫁给你?   还不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啊!我爱你,所以,我心甘情愿,是我给你可以肆无忌惮伤害我的权利,一次又一次。   你可以做到若无其事,可以做到浑不在意,可以任意践踏我的自尊,可是我却做不到放手。即使所有人,所有事都告诉我,你不爱我,我还是没有办法放手。如果我可以轻易放手,我就不会成为这个伤痕累累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3)   容博予已经熬了好几宿,病房里的人情况依旧凶险。   汉斯说病人窒息时间过长,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汉斯是脑科专家,一个严谨呆板德国人,和容博予颇有些交情。   容博予在玻璃窗外望着ICU里的辛冉,只觉得不知所措。这个他费劲心机从江里救起来的人,难道真的不会醒过来了吗?   良久良久,她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躺着,雪白的床单被罩把她毫无血色的脸衬得极其苍白,她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玻璃娃娃,脆弱而且毫无生气。   汉斯的话压在他心头上,像一根发丝不断地切割着他的心脏,但心脏毕竟不是豆腐,柔软而又附有弹性,发丝亦不是钢丝,坚韧不足,所有即使他受尽折磨,苦不堪言,却始终无法决断。   司徒青青曾经问他:“大哥,江子陌都急疯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辛冉还活着?”   “大哥,你不打算告诉他们,她没有死,对不对?”   容博予没有回答。   她的确没有死,可是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她,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月后,接到汉斯电话的时候,容博予正在美国出差。   这个一贯冷静严肃的德国人,几乎要手舞足蹈,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喊:“容,你的那位睡美人小姐,她醒过来了!”   容博予抬头望向几千公里以外的蓝天,猛然间心跳剧烈如雷鸣,险些落下泪来。   “可是,她的情况有点特殊,你快点回来吧。”   容博予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工作丢给助手,乘最快的航班回国。   “容,她的大脑受伤很严重,出现了失忆症状,我们正在对她进行进一步检查,目前为止,还不能确定她已经脱离危险。”   汉斯为难地摇头,指着屏幕上的脑CT。   “她的大脑可能受到过外界的剧烈碰撞,造成这里曾经有大片的脑积血,血块压住部分记忆神经会导致失忆,但如果是这种原因造成她的失忆症,只要积血去除就能恢复记忆。我们已经帮她去掉了积血,情况没有好转,所以可以排除掉这种可能。”   “容,你要做好准备。失忆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征兆。也许这是暂时的,但有一种可能是她的大脑受到的创伤太过严重,目前的失忆只是一种初级症状,将来也许会有更糟糕并发症产生。这也是最糟糕的一种可能。”   “最好的可能就是,这也许是一种心因性失忆,就是说是她自己不愿意想起来。”   “可能她遭受了重大的打击,那些经历让她太过痛苦,所以她选择遗忘。”   “她的失忆症状属于全盘性失忆,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从前的生活背景,包括姓名、住址。”   “如果是心因性失忆的话,很有可能是一种暂时性失忆,等她渐渐恢复过来,或者受到某些刺激,她就很有可能会慢慢都想起来。但是考虑到病人心脏功能不是很好,我们不建议采用刺激法帮助她恢复记忆。”   容博予沉默,转身看着在病房里安睡的辛冉,心里隐隐觉得,这也许就是天意。   “你是谁?”辛冉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容博予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马不停蹄赶到医院,加上交接工作的时间,他已经有四十八个小时没有休息,他很累,可是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容博予温柔地靠近,朝辛冉伸出自己的手。   也许是他目色太过沉静,如同一片深沉的大海,辛冉凝视着他的双眼,心底蓦地觉得安心,顺从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手心。   “我是容博予,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叫欧晴冉,你过马路的时候遇到了车祸,你的头受了很重的伤,昏睡了一整年,我一直盼望你醒来。”   辛冉有些迷茫地看着容博予,喃喃地重复他的话,“我是你的女朋友,我叫欧晴冉,我的头受了很重的伤。”   听到辛冉乖顺地重复自己的话,容博予心跳不断加快。   “是的,你受了很重的伤,你竟然把我忘记了。”   容博予握住她微凉的手,慢慢包裹在自己手心中,然后又把她的手贴放到自己脸颊上,蓦地,望着她落下泪来。   他的胡渣和眼泪紧贴着她的手心,是最坚强有力的冲击,辛冉只觉心尖一痛,一切迷茫都成了心疼。   辛冉的伤渐渐康复,有幸的是并没有其他并发症,可以排除掉那种最糟糕的情况,但也没有像汉斯预言的那样恢复记忆。   她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汉斯说这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谁也说不准哪一天,她就突然慢慢地都想起来了。   汉斯和容博予站在病房外,看着正和护士讲话的辛冉。   “现在已经可以断定她是心因性失忆了,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让她这么排斥。”   容博予失神似的看着辛冉,“她现在这样很好,我真希望她永远都想不起从前的事。”   汉斯微微一怔,“可是这样的她,和从前的她是不一样的吧。”   容博予摇摇头,“是一样的,她还是她,有些骨子里的性格是不会变的。既然她觉得从前并不快乐,甚至是痛苦的,忘了就忘了吧,不再想起那些事,至少可以让她更快乐一些。”   让她永远忘掉过去不好吗?成为一张纯洁的白纸,一切从头开始,重新上色,从此没有阴影,没有魔障,从此她的人生里只有他的影子。这是上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吧。   病房里,护士走了,辛冉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偶尔有人声响起,她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瑟瑟一抖。   汉斯沉默地看了片刻,目露悲悯,“可是,她终究会想起来的。”   闻言,容博予皱着眉,心头一阵压抑不住的惊慌。   没错,他知道的,他知道她迟早会想起来,迟早会像当初那样恨他,可是那又怎么样?至少他现在可以拥有她,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个小时,他只想完完全全拥有她。   上天知道,他爱她,如同生命。   细细将养着,辛冉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可是从前因为车祸伤到的左腿还是无法走路。其实不是完全走不了路,只是脚一落地就像针扎一样的疼,那种疼更多的是神经性的抽痛,就像吸食毒品成瘾后带来的疼痛,这种疼痛一旦被引发,往往可以折磨得人痛不欲生,恨不得锯掉那条腿。   容博予私下和汉斯讨论过,这个严谨的德国人一脸肯定地说:这种疼和她的失忆很相似,更多的是精神方面的自我想象,她的腿已经康复,也没有任何压迫神经的情况,所以事实上很可能并没有那么疼,但是她自己内心恐惧于站起来,所以下意识放大了那种疼痛。   容博予于是严格地要求辛冉必须站起来。   只要和辛冉有关,他在任何方面都有无穷的耐心,唯独对于那条腿,他的坚持让辛冉吃尽了苦头。   无论辛冉怎么消极抵抗,他都不肯松口。   有一天,他沉默地在她床头站了许久,半响,低声地说:“小冉,如果你不能站起来,不能依靠你自己,在任何人想要伤害你而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去反抗?怎么去保护自己?”   “小冉,我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你。”   这一句话,他红着眼眶,忧伤满面。   辛冉盯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球,以及憔悴瘦削的面容,只觉有什么东西呼啸着要冲出胸膛,鼻腔阵阵地发酸。心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他再这样悲伤。   辛冉不是没有对自己的过去耿耿于怀过,容博予很少提起她的从前,每每提起,也是满腹心事,神情默然,三缄其口。辛冉也就不再多问,她总是怕他不愿多说是因为那会让他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在她发现自己的确爱他之后,她只希望他快乐就好。   又或者是因为现在的生活既安逸又美满,辛冉的潜意识并没有那个欲望要去寻找过去,觉得并无所谓。人总是应该往前看的,何必纠结于过去,让自己固步自封?   很快,两人结婚了。容博予有了容太太,顺风顺水,事业与家庭都很如意,幸福美满地生活着,转眼间又过去三年。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三年了,竟然会在千里之外的H市遇到江子陌。   仿佛一颗细小的石子掉落平静的湖面,平静的生活被打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4)   水一直往浴缸外溢,热气不断地蒸腾到空中,镜子早就模糊,整个浴室被雾气包裹着。   辛冉沉在浴缸底部已经很久,肺部极度胀痛的时候,终于开始出现幻觉。   她试图睁开眼,耳边除了哗哗的水声,一些莫名的声音交叠着出现,她好像听到什么人在大声尖叫,转瞬又仿佛只是一阵耳鸣声。   视线早就模糊了,眼前时而有一些破碎的画面,时而是一片漆黑的水域,她看到一些幽暗的水波在不断晃动,让她明白她所看到的不是浴缸里的水。   水,源源不断的水,源源不断的尖叫声。她的脑袋痛到要爆炸,无形中似乎有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不断把她往水底拉。然后她又看到了,她看到一艘船,一个站在甲板上的人影,一双伸向她的手。   她试图抓住那只手,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也抓不住那只手,甚至被湍急的水流带得越来越远。最后一个巨大的浪花打来,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被水流彻底吞没。   肺涨疼地几乎要炸开了,辛冉明白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可是不够,这还不够!   她为什么会落水?落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站在甲板的人又是谁?!   为什么每一次都只能到这里,再往前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辛冉死死握住双手,试图突破这个极限,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想起来落水之前发生的事,她尝试过无数种方法,连医生也劝她放弃,可是她有一种感觉,她把什么重要的事情给遗忘了,她必须想起来!   视线开始发黑,辛冉觉得自己的四肢僵麻得几乎失去知觉,她呛进去几口水,肺一抽一抽地疼,那种剧烈程度,让她忍不住要弯起腰,连带着脑门子也抽疼起来,她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这时候有些后怕,知道再不起来恐怕自己大限将至,然而身体却反应不过来,已经是濒临休克的边缘。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突然伸进水里,用力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拖起来。   一出水面就是一阵激烈的咳嗽,辛冉扒住浴缸边缘,痛苦不堪地呛出一口水。   “大嫂,你怎么样?”容泽川紧张地满头是汗,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男女之别,拼命给辛冉拍背顺气。   辛冉虚软地整个人往水里滑,容泽川只好扯来浴巾,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包住,立马送到卧房里去。   “大嫂,你吓死我了!”   容泽川惨白的脸上,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几次欲言又止。   辛冉抓着浴巾,瑟瑟地发着抖,每吸一口都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好半天才辨认出来,抱着她的人是容泽川,不是容博予。   还好,还好是容泽川。   她这会儿才觉得后悔莫及,当真是后悔莫及,那种生死边缘徘徊的感觉,真的吓到她了。   “容二少,拜托,别告诉你大哥。”   辛冉看到容泽川蒙着细汗的鼻尖,歉意地笑。   辛冉苍白着脸发抖,那模样的确可怜。   容泽川心思一动,到底心软,只好软声地说:“好,我不说,我会找人把门修回去,客厅地毯也湿了,我安排人换掉。”   “你还好吧?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的话我们还是去医院。”   辛冉坚定地摇头,她浴巾下的身体一丝未挂,容泽川不宜久待,确认她无妨后,也不再说什么,安抚地看她一眼就关了门出去。   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辛冉的精气神有些不足,穿好衣服出来容泽川在客厅里坐着。   他是来取容博予落在家里的协议书的,容博予给了他家里的门禁卡,所以他得以开门进来,惊险地救了辛冉一命。确认辛冉并无大碍,他拿了协议书也没多耽搁就赶去公司了,临走前倒是有些欲言又止,辛冉只做不知。   等容泽川走了,辛冉一个人愣愣地坐了好半天,心不在焉地倒了杯水,边喝边盘算着怎么编个缘由解释自己泡澡泡得差点淹死。   其实未必需要解释,容泽川不是容博予,对她的事,他并不会好奇,更不会多嘴多舌,容家的人向来都是极具风度的。   晚上八点,辛冉盛装出现在宴会厅门口,第一眼居然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阴魂不散的古怪男人。   她原本是得体地微笑着的,惊鸿一瞥间,笑容有些挂不住。   江子陌手指间打转着一只高脚杯,这时候似乎察觉到什么,眼帘微掀,迎目朝辛冉看去。   眉目间笑意忽的灿烂起来,端酒杯的手抬起来冲她扬了扬。   那笑容,真是扎眼极了。   辛冉忍不住想起一个月前在大街上遇到江子陌的事。   她敢打赌,那一次是第一次见到他。   被他莫名其妙又搂又抱占了不少便宜就算了,还咒她死,口口声声语无伦次地说什么小冉你真的没有死。   啊呸!她当然没有死,她活得好好的!   她尴尬地不得了,却还是好脾气地说先生你认错人了。   他还不信,跟个疯子似的不依不饶地追着她跑,怎么甩都甩不掉。   没皮没脸地揪着她的裙角,嘴里不停地说什么你别走啊,我错了,你原谅我,搞得跟小情侣闹分手似的,怎么狗血怎么来。   她那天穿的裙子过了膝盖,裙摆也够宽,虽然他一直揪着她的裙摆,倒也没有走光,但是,太丢人了!怎么能揪着她的裙摆,这不是耍流氓吗?!   最气愤的是边上还有无聊群众拿手机拍照录视频,她要再不恼羞成怒就太怂了,果断一巴掌扇过去。   人长得倒是衣冠楚楚,没想到脑子有毛病!   大概是被打懵了,也有可能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也有可能是相信自己认错人了,这一巴掌打过去,倒是把人怔住了,总算没再胡言乱语地跟着她。   而今晚那个男人自打看见她起,视线就一直黏在她身上。这时候他双眼明亮地盯着她,和身边人飞快说着什么,分明是想要摆脱身边的人,奔她过来。   活见鬼,怎么这么倒霉!她可不想再丢人一次!   辛冉连忙别开脸,只做没看到。   刘瑜佳有些狐疑地看着江子陌,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辛冉以后,她瞬间如遭雷击。   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像那个人?!   刘瑜佳认识江子陌差不多三年了,对江子陌的性子摸得算是比较清楚。知道他一贯对女人没有多少耐心,再怎么活色生香的女人,他也没好脸色给人看,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如果有没眼色的女人试图突破他的底线,他冷眼瞥过去一眼,眼神跟下刀片似的,被盯一眼的感觉恐怕比六月飞雪还阴冷,那些女人如果还不知道该见好就收,一准要倒大霉。   起初她也怀疑过他是GAY,不过好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女人可以让他失去底线,那个女人是远在美国的国际巨星张雅如。   江子陌对张雅如的迷恋,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所有见过辛冉的人都说她和辛冉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刘瑜佳曾经不止一次怀疑过张雅如其实就是辛冉,但今晚见到辛冉,她才确信张雅如只不过是相像,眼前这个女人,比张雅如要更像辛冉,不,不只是像,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刘瑜佳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江子陌在圈子里被戏称为情痴,这两个字不是白叫的,为了一个七八分相似的张雅如他尚且可以做到那种地步,那么,对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他又会怎么样?!这简直不敢想象!   容博予面无表情地江子陌看去,执起酒杯将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把盛世集团的几个重要高层丢给弟弟容泽川去应付,又转身与陈明明有了个眼神交汇。   陈明明是容博予的首席秘书,精明能干,善解人意,回以微微颔首,不需老板开口嘱咐,心领神会地走开。   江子陌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脚步,默默看着辛冉走离他的视线,这时候陈明明走过来对他说着什么。他知道她是容氏总裁秘书,她想拖住他,他完全没有在意,其实如果他想过去,一百个陈明明也拦不住他。   他停下,是他不想过去。   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他的辛冉。因为她的目光这么冷淡,神情那么厌恶,脚步这么匆匆。   宴会大厅的灯光很漂亮,是璀璨的金黄色,大厅中间的吊灯华丽非凡,明晃晃地闪着光,江子陌忽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5)   回忆从来不曾消减。   周秦江辛四家是故交了,几个孩子都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又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上的一个学校甚至一个班级,那样的深厚交情,怕是连亲兄弟姐妹都不如。   江子陌知道辛冉从小就暗恋周彦晖,谁叫那小子向来衣冠楚楚,在他还吸拉着鼻涕穿开裆裤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在口袋里放一块手绢,吃完饭就慢条斯理地抽出手绢来擦擦嘴。   两个小丫头都迷周彦晖,从小就唯他的命是从。   四个孩子里,只有辛冉比大家都小一岁,也许是酸葡萄心理,江子陌记得自己一开始是很讨厌辛冉的,还总喜欢欺负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自己也说不清。   为什么总忍不住要欺负她?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睛太水灵灵了,每次盯着人看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她很无辜可怜,所以这丫头总能仗着自己柔弱的长相,在大人们那里得到另眼相看,这一点让一贯以放荡不羁形象示人的江子陌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再就是她小时候太瘦小了,只是比他们小了一岁罢了,却像个豆芽菜一样,柔柔弱弱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受伤,每次带她一起玩都要提心吊胆。   还有她太会念书了啊,明明比他们都小一岁,跳级跟他们一起念书却还能稳稳地考第一名。这让江妈妈总是念叨着,子陌啊,要向小冉妹妹学习。   江子陌觉得,这丫头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在一个就是,这丫头真的很好欺负。   秦婧是张扬骄傲的美丽,辛冉是温和柔弱的娇丽,一个是玫瑰花,一个是百合花,玫瑰扎手,百合温柔。   当你拿着毛毛虫吓唬小女生的时候,那种会吓得哇哇叫的女生,就比翻着白眼说你无聊的女生要可爱多了。这么可爱的女生,不欺负一下,怎么好意思?   江子陌从来都知道,什么叫做恃强凌弱。   他已经习惯于打击欺压辛冉,并且乐此不疲地寻找各种可以欺负她的机会。   他要求换班坐在辛冉后面,上课的时候他有事没事就踢辛冉的椅子,辛冉不敢跟他叫板,乖乖把椅子往前移,她退他就进,照踢不误。   偶尔江子陌的笔掉到地上,就揪辛冉的马尾辫,指挥她给他捡笔,又埋怨辛冉挡着他看黑板,逼她帮他做课堂笔记。   结伴回家的时候,秦婧和周彦晖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江子陌拽着辛冉走在后面,一会儿拉她头发,一会儿拽她书包,一路走还一路碎碎数落她。   在学校吃饭的时候,秦婧是和周彦晖坐在一边,辛冉和江子陌坐一边,江子陌就会霸道地占据一大半桌面,把辛冉挤到角落里去。   一起出去玩看电影的时候,秦婧挨着周彦晖,快乐地和周彦晖分吃一桶爆米花,辛冉却被江子陌打压着替他抱各种零食饮料。   两个男生打球的时候,秦婧很幸福地主动拿着周彦晖的衣服,辛冉很苦逼地被迫拿着江子陌的衣服。   尽管如此,四个孩子还是快乐幸福地长大了。   年幼无知的时候,大人的世界里发生的事,似乎从来没有影响到孩子的交情。   哪怕后来秦老爷子一直升官的同时,周家却接二连三出事,江家生意渐渐做到北方后,辛家在垄断北京整个房地产市场的同时被人举报偷税漏税。   可是成长的烦恼终究会来,等到大家慢慢明白了什么,已经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辛冉刚接过一杯香槟就看到盛世集团华东区总经理王总,她想起这几日一直在筹备的合约,端起笑容,手持酒杯朝王总款款而去。   没走几步,腰际间忽然一紧,转瞬被捞进一个透着冰寒的怀抱。   浅黄色的酒液在杯壁上迅速地打着转,差一些就要撒在身后男人昂贵的西服上。   辛冉吓了一跳,看清是谁后,皱眉嗔道:“吓死我了!”   容博予见辛冉娇嗔似的瞪过来,心头忽的一酥。哑声低低一笑,捏捏她的脸,把人松松揽在怀里。   辛冉抬手在身前一挡,瞪住面前的男人:“当心,别糟蹋了这身西服,很贵的。”   “谨遵夫人教诲。”   容博予好脾气地笑着,好心地伸手帮辛冉把微微倾斜的酒杯扶正,眼角余光不经意般看了看被陈明明牵制住的江子陌,不动声色揽着辛冉走开。   “容太太,你今晚迟到好久。”   “哦,是这样,下午跟青青逛国贸,青青看到一个帅哥,你也知道她脾气,非拉着我追着帅哥跑,整个国贸大厦都跑遍了,能不晚吗?幸好泽川给我送衣服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要不然都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过来。”   好吧,这是个善意的撒谎,下午容泽川送衣服来以后,她一直在忙着收拾残局,家里到处都是水,要收拾起来可是很不容易的。逛街么,也确有其事,不过是上午发生的。   容博予挑了挑眉,“那色女,回头我找她算账,竟然敢拉着我老婆犯花痴,简直是活腻了。”   容博予的一只手放在辛冉后腰上,隔着薄薄的礼服,轻轻摩挲着,有一种莫名的暧昧,带着撩人心弦的放肆,让辛冉双颊渐渐印出粉红来。   这是惩罚,也是暗示,不动声色地让辛冉知道他并不喜欢她和司徒青青这样瞎闹,在大街上跟踪帅哥这种行为,太过了。   辛冉愣了愣神,心虚地低着头,心里又觉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让她为难很是没面子,于是抬脚踩他。   容博予也不躲,辛冉低头看到他锃亮的皮鞋上一点微微的灰色鞋印,这才心里稍感平衡,哼哼着说:“你才是大色狼!”   容博予呵呵地笑,“我不否认,不过我色我老婆,天经地义!”   辛冉哼了哼。   “帅哥有我帅吗?你居然跟着青青犯花痴,晚上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辛冉看着容博予不怀好意的笑容,脸涨得通红,“容博予,你真是讨厌死了!”   “嗯?”容博予笑得很坏。好吧,这句话在容大少的字典里就是:容博予,我喜欢死你了!   辛冉无奈了,“当然没你帅啦,那个男的长的太白,一看就是小白脸。”   辛冉边说边抬眼四处找盛世王总的身影,几次看到了人准备要过去,被容博予拉回来,没多久容博予又找了个理由让她先回家。   辛冉本来就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能早点回家当然开心,只是就这么一露脸前后也不过十分钟,什么也没干,这一身行头岂不是白忙活了?越想越后悔,早知道不如不来。   一个人回到家,辛冉抱着胳膊在沙发上郁闷了一阵才去卫生间洗漱。下午差点憋过气去,她现在倒是不太敢用浴缸了,就用了淋浴。   容博予回来的时候只见地上一片狼藉,高跟鞋东一只,西一只,耳环项链随随便便扔在地上,还有那件镶钻的礼服像抹布似的被主人扔在卫生间门口,暗示着某人心情很不爽。   凌乱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蛊惑。   卫生间里水声哗哗,容博予钩唇一笑,悄无声息地脱了西服外套,朝浴室走去。   卫生间的门刚动了一下,里面就传来辛冉沙哑的声音。   “容博予,你回来啦?”   她从来都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从前那些女人在关系亲密的时候会叫他博予,更多时候,更多人,称呼他容总,容大少,容先生,唯有她,从一开始就坚持叫他的名字,连名带姓地叫,容博予,容博予……哪怕是结婚了,成了容太太,她还是坚持这样叫他。   犹记得那年夏天,她盘膝坐在地上,静静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记住了,你叫容博予。   她说容字的时候,一小截舌头卷翘起来,粉红色的,带着清新的青草味。那一年,她好像是十六岁,眨眼间,已经过去十年。   若说她没有失忆,她的性格却和从前差别太大,若说她的确是失忆了,偏偏连名带姓叫他的习惯与从前无异。   明明是不太亲厚的称呼,他偏偏,并不讨厌她这样叫他。虽然有时候,他会很想听她娇柔地叫他一声博予,或者老公……   嗯,还是老公好,今晚一定要让她多叫几声。   容博予笑了笑,拧开门进去。   “容太太,为夫进来伺候伺候你。”   浴室的门被紧紧关回去,哗啦啦的水声中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但很快,那尖叫声就变成了另一种婉转低柔的声音。   战线拉得很长,湿漉漉的两个人从浴室出来,经过客厅的沙发,然后跌进卧室,再也没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6)   辛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饥肠辘辘的感觉混杂着身上各种酸痛,让她忍不住低声咒骂。   容博予昨晚不知道怎么了,一次次发狠撞击,直捣弄得她不断缩向床头,却又被他抓住肩膀动弹不得,再怎么软声讨饶都不肯放过她,最后她呜呜哭出声来,他还要逼着她一遍一遍地叫他好老公。   辛冉随手抓了床头的一件睡袍,穿好后才发觉是容博予的,袍子很肥大,足够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有点像那种巫婆的大黑袍子,走起路来袖袍翩翩。她忍不住乐了,举着手走来走去。   好像闻到糖醋排骨的味道了,辛冉把袖子挽了几圈,懒得换别的衣服,光脚就蹦出去找吃的。   在客厅撞上容博予,他正带着蓝牙耳机在打电话,身上系着围裙,袖子挽得高高的,看到辛冉这副模样出来,皱了皱眉,很快去拿了双拖鞋放她脚边,警告似的瞪她一眼,盯着她把拖鞋穿上,才折身到阳台继续打电话。   辛冉吐吐舌头,直线蹦去厨房,厨房里果真咕咕煮着一锅排骨,火候还差一点,不过也差不多可以吃了。   辛冉啧啧一叹,连忙盛出一小碗,顾不上烫,坐下来就开吃。   容博予挂了电话进厨房,看到小馋猫在偷吃,面色极其柔和地揉揉她的头顶,温声说:“刚才盛世集团王总来电话,明晚跟我去赴约。”   辛冉只顾着啃排骨,敷衍地点头,容博予盛出来一碗温热的鸡丝菌菇粥,放在她手边。   “慢点吃。”   辛冉心思全在美食上,哪顾得上他,低着头咕噜噜一口气喝完一碗粥,他又端着碗去盛,顺便把锅里火候正好的排骨盛出来,又很快炒了一小碟青菜。   辛冉吃得太急,没吃多少就已经有些饱了,看着一满盘的排骨,眼珠子咕噜噜转。容大少可是轻易不亲手做饭的,天知道他做饭有多好吃。   “排骨不许动,留着我晚上接着吃。”   容博予一脸严肃,“剩菜亚硝酸含量高,容易致癌。”   辛冉撇嘴,“那好吧。”又忍不住嘀咕一句浪费,招来容博予淡淡一撇。   辛冉连忙转移话题,“盛世的合约拿到了?”   容博予夸她:“多亏夫人的第一手资料。”   盛世集团占了整个华北地区房地产项目近百分之三十的份额,绝对是块肥肉,容博予在涉足华北地区房地产开发之初就有打算要把它并吞,这次所谓的合作项目,只是为他的进一步行动找了个借口,想直接从内部下手,慢慢蚕食盛世。   辛冉哼哼,扭开头去,她昨晚本想自己出面和盛世的王总谈,好歹是她忙了好久的一个案子,却被这家伙莫名其妙赶回家。   辛冉转头,朝容博予伸出手来,“我辛苦了一个月的,一顿饭就想打发我?”   容博予捏捏她的手,又拿了纸巾专注地帮她擦嘴,“哦?那你想要什么?”   辛冉忡怔了一下,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没想好。   “给我放个假吧,今年的年假还没批下来。”   容博予看她一眼,“等和盛世合作的这个项目做完,我陪你去北欧,上次你不是说要去芬兰看铃兰花?”   辛冉哼哼,“谁要跟你去北欧,我跟青青去,不带你。”   说完她起身要走,容博予拉住她,低声笑了笑,声音温温的软软的,很是柔和,“不带我可不行,芬兰小白脸太多,我可得看着你别被小白脸拐走了。”   辛冉失笑,“呸!人家是白种人,脸白又不是他们的错。”   “嗯,脸白不是他们的错,不带我去芬兰就是你的错了,乖,现在先去洗澡,换衣服,妈刚才来过电话,问怎么还不过去。”   今天是容博予的母亲大人,辛冉的婆婆,司徒云岚女士的生辰,老太太老早就叮嘱过让早些过去,辛冉昨天还惦记着这个事,结果昨晚被容博予一闹,早上就睡过了头。   “天!现在几点了?十点半了!你怎么不叫我起床?都怪你!都怪你!”辛冉怒瞪容博予,一连串迭呼,啪啪捶了他好几下,才噔噔噔跑去洗漱。   容博予含笑看着她冲进洗手间,笑容慢慢敛住,眉心皱了皱,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到了燕巢山容宅,连午饭时间都耽误了,免不了被司徒青青取笑。   司徒青青的父亲是司徒云岚的亲弟弟,司徒家长子司徒宇航。司徒青青的母亲当年难产去世,司徒宇航思妻悲切对司徒青青并不太亲厚,司徒青青从小便寄养在容家由司徒云岚抚养长大,平日里和容家较为亲近,常年都住在燕巢山容宅,不知情的人常以为容家有三个孩子,倒也闹过不少尴尬。   辛冉被取笑得脸上发红,低着头靠在容博予身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容博予捏捏辛冉的手,冷眼瞟过去。   司徒青青前一秒还得意地笑,下一秒就觉得浑身一阵冷寒,差点咽口水咽呛到,急忙见好就收,干干笑着缩起头。   这招叫杀人不见血。   容博予淡淡收回视线,继续安抚小妻子。   司徒云岚把两人送的礼物放在边上,兴趣缺缺的样子,侧头一看辛冉微红的脸,再看看容博予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心里通透。不用猜都知道,昨晚两个人一定战况很激烈。   笑容浮上面庞,老太太也没责怪两人迟到半天,盯着辛冉上下看了看:“你们两个,二人世界都过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给妈生个小孙子抱抱?”   说起来,自老爷子去世以后,司徒云岚对容博予反而更宽厚了。   容博予并非司徒云岚亲生,据说是容老爷子当年一时糊涂在外面留的种,他生母在他十岁那年因病去世,老爷子见不得亲生骨肉受苦,这才求着司徒云岚让容博予认祖归宗。这二十年来,司徒云岚对容博予也算仁至义尽,从来没有过打骂,也没有过区别对待,只是说到底,始终是介怀的,再怎么视如己出,也隔了层血缘亲疏,反倒是几个小辈之间相处倒还融洽,容泽川对这个哥哥一向敬重。   容博予笑着插嘴,“孙女不行吗?我比较喜欢女儿。”   司徒云岚嗔他一眼,“怎么,觉着老太太我思想落后,重男轻女?”   老太太这阵子大约是更年期,心地依旧是好的,只是脾气愈发古怪,等闲都不敢不让她痛快,都尽力哄着她。   容博予笑笑地说:“当然不是,闺女贴心,更知道疼奶奶。”   这话倒还顺耳,司徒云岚眯眼拉着辛冉依旧上下地看,看得辛冉两颊更加绯红。   “我说你这孩子,这阵子要么在家里多住住,我让陈叔多给你弄些补身子的东西吃,你看看你,身子太单薄了。”   辛冉吐吐舌头,偷偷看容博予一眼,暗暗向他打眼色。   容博予半开玩笑似的说:“妈,这边离公司太远,小冉她老爱睡懒觉,住到这里来,她没懒觉睡,心情肯定会不好,心情不好,恐怕就更不愿意给您生小孙子了。”   “臭小子,怎么的老婆子我还好心做坏事了?”司徒云岚嗔了一句,佯作扑过去要打容博予。   “妈!”辛冉不知底细,只当老太太当真动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护着容博予,连忙探身虚揽住老太太的胳膊。   司徒青青在边上起哄,“姨妈你看嫂子,这就心疼了呢,就知道护着大哥!”   辛冉脸一红,知道老太太就是说说,自己的确反应过激了,心下尴尬,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埋下头。   容博予瞥司徒青青一眼,嘴角一钩,看得出来心情十分之好。   司徒青青松了口气,心想:乖乖,我太聪明了,这记马屁拍得绝对到位,终于又能活过来了。   “你嫂子不护着你大哥,难不成护着我这个老婆子?”   司徒云岚坐直身子,幽幽叹了口气,“你们呀,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瞧瞧这会儿都几点了,还有个兔崽子没回家!”   三人都知道这是在说容家有名的浪荡子,容二少容泽川,一时都禁了声,面面相觑。   打去年容老爷子病逝后,司徒云岚整个人的精神劲儿就不怎么好,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趣似的。起初那些日子,总是一个人躺在容老爷子平日里最喜欢躺的摇椅上,恹恹的,一摇就是一整天,公司里的事情也全放手了,交给两兄弟去打理。   好在这些年容二少总算知道收心,好歹帮容博予分担了不少压力,两兄弟双剑合璧,倒也小有成就。   “哟!这怎么这么安静呐?”说曹操曹操就到,容泽川手里拎着个礼盒子进屋,交给迎出来的管家陈叔。   司徒云岚哼了哼,辛冉慌忙向容泽川打眼色,司徒青青在边上窃窃地偷笑。   容泽川一接到辛冉的“讯息”,心里就打了个突突,也是有几分愧疚,明知道今日是老太太生日,昨夜还和那帮狐朋狗友鬼混到半夜,上午愣是没起来。   “妈,您瞧瞧,儿子给你找到了什么?”容泽川把礼物从陈叔手里拿回来,抱在怀里腆着脸笑嘻嘻地凑过去献宝,却被司徒云岚一巴掌拂开,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正好扫在他半边脸上,这巴掌又着实是下了几分力气的,在场诸位都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啪声。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7)   辛冉倒吸了一口气,心想这回老太太怕是真的生气了。   容泽川愣了愣,讪讪地摸鼻子,倒不是太疼,就是看老太太冷着脸的样子心里有点发虚,急忙不要脸地蹭到老太太身边,把挨着老太太坐的辛冉挤开,用力抱住老太太的胳膊,蹭啊蹭地撒娇,嘴里忙不迭地道错,又一声声好妈妈好妈妈地喊着。   司徒青青抖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时没忍住,连连翻白眼,淑女的形象也不要了。   辛冉捂嘴偷笑,被容博予拉到他身边揽在怀里坐下。   “妈妈,儿子真心知道错了,妈妈您要怎么样才肯原谅儿子嘛!”容泽川继续撒娇卖乖。这个容二公子,打小被众人放在心尖尖上捧大的小儿子,撒娇技术早就如火纯情,登峰造极,不管司徒云岚再怎么生气,没一会儿也被他闹腾地没了脾气。   “去去去!离我远点,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死皮赖脸!”司徒云岚努力板着脸,但明显有些绷不住要笑。   “好妈妈,您就原谅我吧!”容泽川继续蹭啊蹭。   边上三个人一直保持沉默,看似十分淡定,其实真正淡定的只有容博予,辛冉和司徒青青早被雷得不轻。   你说,容二少都快三十了,还这么能撒娇是要闹哪样?   这种画面就该录下来,拿给容二少商场上的对手看,看他们下次跟容二少谈判的时候,还会不会被容二少传说中的铁板假面给唬得大汗淋漓。   “原谅?你个臭小子别有事没事就来气我就不错了,我哪敢跟你置气?”   “哎呀……妈妈……”容二少拖长了声音,拉着司徒云岚的胳膊继续摇啊摇。   司徒云岚脱不出手来,被摇得整个人东倒西歪,赶苍蝇似的挥着那只没被束缚的手,“哼,今年都二十八了,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媳妇?”   “哎呀,这不还没到三十嘛,男人三十成家立业,我还有两年嘛!”容二少爷开始装疯卖傻。   司徒云岚空出来的一只手立马在他脑门子上敲了一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放屁!你敢给我拖到三十岁,我把你名下股票全收回来,银行卡全停了,看你再拿什么到处吃喝嫖赌,整天不务正业!”   这个威胁有点恐怖了,容二少惊了惊,“妈,你别吓我,开玩笑的吧!”   司徒云岚冷哼,“我不管,今年过年前必须给我把人领回家!”   容泽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扁扁嘴,一脸委屈地说:“妈妈,您看,你小儿子我做生意比不过你大儿子,从小学习成绩也没比过你大儿子,对了,还有小时候调皮捣蛋什么的,其实都是你大儿子带的,我真的连他一星星功力都比不上!”   “你大儿子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好媳妇,我要是连找媳妇这份上都比不过你大儿子,我这辈子还要不要在您老眼皮底下混了?找媳妇这事我绝对不马虎,非赢你大儿子一次!”   “就这么说定了,您小儿子我一定要找个比你大儿媳妇还出色的女人做老婆,我绝不随便将就,谁都拦不住我!否则我还不如一辈子打光棍得了,反正都要一辈子无出头之日了。”   司徒云岚一听,二话不说先给一下,敲得容泽川好一阵嚎叫。   辛冉很无辜地靠着容博予,他们两个真是躺着也中枪。   司徒青青正剥着橘子吃,这一听,含在嘴里的橘子差点喷出来。   “容小二,你傻了是不是?”司徒青青抛给容泽川一个白眼,扯了几张面巾纸慢条斯理地擦嘴。   容泽川没搭理司徒青青,再接再厉继续扯掰,“妈,您说是不是?要不然您小儿子我做人也实在太失败了!”   司徒云岚真是要被这个混世魔王气死,她原本还打算趁着这次机会,给容泽川安排几个世家女孩见见面,谅他也不敢拒绝,谁晓得这魔头还能扯出来这么一出,话都这么说了,她再要给人介绍女孩子,岂不是摆明了说那些个女孩子比她大儿媳妇好?要是说不如她大儿媳妇,这家伙又该有理由说不要了。   司徒云岚看着容泽川卖乖的笑脸,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拧了一把他白嫩嫩的脸袋。   容泽川捂着脸喊疼,心里其实正忙不迭偷乐,只觉着自己实在是太天才了,冷不防回头一看,躺着也中枪的自家大哥正无比温柔地给他媳妇剥桔子吃,桔子剥好了,还一瓣瓣撕下来给人送到嘴边。   容泽川吸了口气,再一次被某人的过分肉麻击倒,摇着头说:“妈,您先别气嘛,您小儿子我是真心想找个跟大嫂这样的媳妇,您大儿子从前可比您小儿子我混球多了,您瞅瞅现在,哪还有半点后遗症,评十佳好丈夫都绰绰有余了,这吃个桔子也能吃出这么多甜蜜来,这不是羡慕死人嘛!”   辛冉耳廓一红,无比哀怨地看着容泽川,含在嘴里的桔子这会儿真不知道是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司徒青青同情地看一眼辛冉,余光瞥见容博予神情十分安详,又用更同情的目光瞥了眼还兀自得意的容泽川。   得意吧,得意吧,等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哥大嫂的玩笑也敢开,越活越回去了。   容泽川偏偏还说个没完没了了,“妈,这找媳妇呀,就得找大嫂这样的,能管得住你儿子的,唉,我要是也能找着个大嫂这样子的媳妇,我肯定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成天揣在心窝窝上,别的女人甭管是谁,全给我靠边站!”   “妈,您是不知道呀,您小儿子我也想结婚啊,可是,娶媳妇这种大事都是一辈子的事,咱肯定是宁缺毋滥,像大嫂这么好的媳妇,我打两盏灯笼,找了二十八年,愣是没找着,我也很伤心。”   容泽川说到后边,一字一顿,充分显示出自己内心的纠结和悲愤。   司徒云岚的脸已经慢慢开始转黑,司徒青青看着说得吐沫星子横飞的容泽川,十分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容泽川说了一大通,越说越兴奋,好不容易停下来觉得有些渴,就示意陈叔给他倒了杯水喝。   容博予把剥好的桔子放到辛冉手里,慢腾腾地抽了湿巾擦过手,掀眼看了容泽川一眼,淡淡地说:“北京出美女,你大嫂祖籍北京。”   容泽川喝水喝呛着了,陈叔十分好意地递给他一块手巾,顺便用一种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看他。   容泽川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边擦嘴,一边后悔刚才太得意忘形。   司徒青青凑身过去,幸灾乐祸地用力给容泽川拍背,容泽川扭身要躲,结果咳得更加厉害了,司徒青青笑得好不开怀。活该啊活该!   司徒云岚哭笑不得,“这么大个人了,喝水还喝呛到,真是个不省心的!”   等人咳得差不多了,容博予又淡淡地说:“北京是个好地方,说人杰地灵也不为过。这样吧,这次北京的那几期工程就交给你吧,三个月找个媳妇应该够了吧,记得办完事顺便把我弟妹带回来。”   容博予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大嫂是最好的,你只能找个第二好的。”   容泽川石化。   北京这几期工程都是大工程,一去没个三五月别想回来,本来说好了容博予要亲自去北京坐镇,不过现在他不想去了,还能谁去?只能是他容二少!   他就知道这个时候江子陌出现,大哥肯定不会放心让大嫂一个人在杭州,肯定是各种出差什么的能推都推了,外加他一向懒得和北京那帮老爱装腔作势的官员打交道,这下一箭双雕了,偏还这么冠冕堂皇。   哦,不对,是一箭三雕啊!他大哥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太过分了,那几期工程都是苦力活啊,没准还要亲自下地去勘察的,怎么有在杭州的容氏总部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看看文件签个字来的享受?   容泽川神色凄凄,好半天挤出一句话:“大哥,我可是你亲弟弟,你太毒了……”   北京那边有秦钰这个硬骨头,还有江氏和辛华集团两大巨头,他单枪匹马过去,还不被生刮了?不死也要掉层皮!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一提到找媳妇,司徒云岚欣慰了,嘴里说着狠话,面上笑容藏都藏不住,温柔地给容泽川拍背,又满意地对容博予点点头。拆礼物的兴致回来了,连忙招呼陈叔把这几个人送来的礼物都拿过来,她要拆礼物。   辛冉拿着剥好的桔子忍不住笑。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8)   司徒云岚拆了各人的礼物,心情大好,“对了,青青,你研究生是今年毕业吧,女孩子家家的,念到研究生就可以了,别再往上念了,毕业了就去容氏帮帮你大哥,你学的这个建筑设计,不是正好能给你大哥那几家建筑公司画图纸?”   进容氏?!画图纸?   司徒青青惊恐了。开玩笑!容氏建筑公司手下的设计师那一个个全都是国际知名建筑牛人,她连国际大奖都没获过,小菜鸟一个,大哥才看不上眼呢!   司徒青青看着一旁听完司徒云岚的话却完全不为所动的容博予,就知道他果然是没看上她,这是得多不给面子啊,连一句场面话都懒得说。   没想过是没想过,但真看到容博予一言不发她心里还是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司徒青青十分郁闷,脸红了红,然后有些失望,最后心凉了,尴尬地摇手,“我导师前不久刚给我推荐了一家设计室,我打算先去看看,我觉得那种小一点的设计室工作工作轻松点,压力也小,比较适合我,呵呵,我那么懒……”   “这样,那倒也是,先去小公司体验体验也好,不过以后你还是要进容氏,像你大嫂那样,多帮帮你两个哥哥。”   司徒青青连忙干笑着说是。   她倒是很想去容氏,但凡学建筑设计的,大概都会憧憬去容氏,好歹她也也能算得上是容氏的一份子,只可惜,她的这位大哥根本没有要给她走后门的想法。唉……   司徒青青好抑郁,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出门在外没随便宣传她表哥是容氏大BOSS,要不然被人知道她连容氏都进不去,岂不是要被炮轰,还以为她司徒青青眼高于顶,连容氏都不想进。唉……   容泽川仰面躺在沙发上装死,掀了掀眼皮,要死不死的样子,难得没有抓住机会出口讽刺司徒青青。这要是以前,见到司徒青青出糗,他肯定要上去多踩几脚,今天他自己已经外焦里嫩了,明显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今天被容博予打击地有些蔫,一想到紧接着三个月要水深火热地度过,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司徒云岚的生辰总算过得还算开心,一家人吃过晚饭又围坐着说了一阵话,直到司徒云岚困乏了上楼休息,辛冉和容博予才开车回家。   他们结婚后就一直住在离容氏不远,容氏开发的一个高级花园小区。两个人住一套双层套房,两百来平,装修也不十分奢华,比起城堡式的容宅,辛冉觉得这房子接地气儿多了。   辛冉看着容博予专心开车的侧脸,目光里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幸福,忽然心中一动,“容博予,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已经二十六七岁了,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是到了该要个孩子的年纪了,虽然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但这几年来身体一直保养得不错,只是二级心脏功能不全,是完全可以要个孩子的。   容博予望着前方,心头一动,半响才转头看她一眼,“孩子?”   辛冉点点头,又点点头,小鸡啄米式的,但神色很严肃。   “我想要个孩子,趁着我现在身体还不错,我真的想要个孩子。”   容博予转过头去看着前方,眼神有些涣散,却也没迟疑,“好啊,那我们抽时间去医院问问医生的意见,如果医生说可以,那我们就要个孩子。”   他说着,握着方向盘手指却几不可见地蜷动了几下,望着车窗外车流的双眸里一时间明明暗暗,看不通透。   方才在容宅,容泽川趁辛冉不在时对他说的那句话,始终在脑海里盘旋。   “大哥,她好像快要回来了,你知道这事了吗?”   她要回来了……   车窗外车影重重,容博予思绪错杂,恍惚间,有一种世人抵不过流年的沧桑。   那一年夏天,容博予刚经历过高考,以绝对高分被北京的Z大临床医学专业录取,在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刻,就迫不及待去了北京。   北京那一年的夏天很热,又是连日的持续高温,每天看新闻都会有高温警报的字眼。空气是沉闷的,连气流都似乎要静止,一离开空调,就会让人憋热地呼吸困难。   容博予常常怀疑,这就是江南吗?江南的夏天为何会这样磨人,完全没有想象中小桥流水的雅淡。   那种热,是在北方长大的他从没有经历过的,以至于十余年了,有时候他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那一年明晃晃耀眼的太阳,高挂头顶烤得人头昏目眩,几乎要褪掉一层皮。   开学在九月份,他有两个月的空白时间可以自行支配。   他以杭州理科状元的成绩放弃北大清华,而报考北京Z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生母张雨澜是北京人,他十岁以前的时光都是在北京度过的,他身上有一半北京的血,对他来说北京才是故乡。   他还有个小姨张雨菲在北京,开学前的日子,他借住在张雨菲那里,张雨菲有一个琴行,就在一个舞房隔壁,白天的时候,他常去琴房学习大提琴。   每天他最后一个离开琴房的时候,都会看到隔壁舞房里她还在练舞。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年纪还小,气质倒十分出众,穿着舞裙的样子像小公主一样,舞跳得非常棒。   他常常静静站在窗前,看她在空旷的舞房里,踮着脚,旋转旋转。裙摆打开,层层叠叠,起起伏伏,她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重复动作,若不是她额头有汗渍,他几乎怀疑这就是个会跳舞的机器人。   她有时候会在转身的时候回眸看他,冰冷如水的眼眸沉沉然像染着寒气的月华。两人默然对望,不消多久,她就会别开脸,旁若无人地继续练舞。   有一天他练琴到极晚,天色已经发黑,拐过舞房的时候,特地去寻她的身影,没想到她还在,而且难得没有在跳舞。   偌大的舞房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吊灯,她独自一人抱臂站在窗户边,微弓着后背,呆呆望着某个方向一动不动。   那种感觉,应该是孤独。   容博予感到心头莫名一动,然后见她抬起手,吧嗒一声,打亮了一支打火机,一手护着火光,一手拿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凑过去点烟。   很显然,她不会抽烟,吸了一口就咳得浑身颤抖。   容博予皱眉,心里有一丝不舒服,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去。   “女孩子不要抽烟,不好看。”   他走路轻,她又在发呆,冷不丁一出声,她吓了一跳。   烟没夹住就掉在了地上,她看了看那支烟,面无表情地抬起脸看着他,“关你什么事?”   他倒是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走打火机和香烟盒,兀自抽出一支烟夹在两指中间,侧身低头点了烟,眯眼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然后把烟摘下来,递给她。   “要我教你吗?”   女孩呆了呆,没有伸手接烟,神情有些戒备,有一点挑衅地扬起脖子,“你不是说女孩子抽烟不好看吗?”   他耸耸肩,“我以为你不在乎好不好看。”   她噎住,瞪了他一眼。   他笑了,“还不回家吗?这么晚不回家不安全。”   她恢复一脸面无表情,“这与你无关吧。”   容博予心想,自己好像有点犯贱了。   这时候,张雨菲隔着一堵墙叫他的名字。容博予走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在舞房,无人问津。   天色渐晚,启明星在月亮下一闪一闪地眨眼间,他手里还拿着她的香烟和打火机,走几步会不经意地回头,却发现她竟然也在看着他,那双明亮的黑眼睛好像在挽留他,心头莫名就软了。   于是每日结束练琴的时候,他会去舞房呆一会儿,沉默地看她练舞,他话不多,她也很少说话,甚至有时候会直接把他当空气忽略,微皱的眉头似乎是不耐,又似乎是苦恼。   他知道,她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她的冷漠是她的保护伞,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深藏的不是倨傲,是哀伤,有时候又觉得是孤独。   他有一种感觉,她和他是同一类人。物伤其类,他不需要言语就能看到她的内心。   容博予十岁方进容家,成为万人瞩目的容大少,看似身份尊贵,其实始终逃脱不了私生子的头衔。   自从生母去世,容博予彻底明白了孤独的感觉。司徒云岚待他不薄,他敬她,服她,却对她亲厚不起来。   在容家生活的这八年来,他透彻了人情世故,学会了控制情绪、察言观色,也体验了各种生存本领。   在那种阶层里,名声远比想象中重要。不管他有多出色,将来手里可以有多少权利和财富,他顶着那样的头衔,是一个异类,是被隔绝在外的。   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们明面上不会有所表现,实际上从来没有把他当做是他们的同类,他们始终低看他一等,其实他也知道,他们在背后都喊他杂种。没错,他是杂种,他的生母只是一名舞女,说舞女也许还是往好听了说的。   他一贯是孤独的,并且也习惯了这种孤独。长时间的孤独,有时候会让一个人习惯于冷漠。   他并不好奇她的故事,只是萍水相逢,也许有一点惺惺相惜,但也从没想过离开那个地方会再见到她。   直到两年后。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9)   那一年南方的冬天,格外的冷,他又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现实与理想的差距。   江南的冬天,原来可以这样冷。   灰暗的天空,连绵的细雨,阴湿的空气,比之北方刀割似的寒风,江南冬天的风更像是凛冽的鞭子,无孔不入,寒冷透骨三分。   那几天他正被没完没了的阴雨天弄得心烦,好端端走在路上又差点被一个冒失鬼撞得跌倒,手里的书全落在了地上,沾了水渍,一塌糊涂,心里就堵了口气。   就在那个时候,才发现那个冒失鬼竟然是她。   他当时惊了一惊,很奇怪为什么过去了两年,自己居然还能记得这个奇怪的女孩。   她没有打伞,一身是水,披散着头发,游魂似的撞了他,她也摔得不轻,裙子上全是泥泞,手掌也蹭破了,雨一冲,血就滴了下来。   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连街角冲出来一辆电动车她都没有反应。幸亏他眼疾手快把她拉开,只是那辆电动车呼啦经过,虽然骑车的人嘴里说着抱歉,却还是免不了甩了两人一身水。   她倒是无碍,本来就是湿的,倒是他,刚抱起来的一叠书,这下全湿了,他心情非常不好。   再看她一脸茫然,浑然不知所畏的样子,语气严厉了几分,“你是怎么回事?这么大一个人了,过马路也不知道看车吗?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不单单会害了你,也会害了别人!”   她原本呆呆的,后来倒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了一句,“害了你,也害了别人……对啊,害人害己,真是活该……”   那副模样,耷拉着头,蜷缩着身子,双眼无神,魂不守舍,显然是受了打击。   他低头看到她通红的眼眶,满脸的水渍,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到底是不忍心,用了抓了她的手,把人带去了自己在校外租的公寓。   给她找了换洗的衣服,劝着让她洗了澡,又帮她吹干了头发,没得到半个谢字。   在面对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时,她举着筷子,竟然无声地落了泪。   她说:“我害死了一个人,我是杀人凶手。”   那一年,她十六岁,他二十岁,命运之手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她撞进他怀里,从此纠缠不休。   容博予专注开车的神色变得深沉,腾出一只手来,抓住辛冉的手,十指紧扣。   “容博予,开车要专心。”辛冉笑着说。   容博予看她一眼,眸色深深,掩在暗黄的灯光下看不太清,只看到他嘴角有笑意,柔声地说:“你在我身边,我怎么敢大意。”   是啊,他怎么敢大意,只怕一不小心,就会弄丢了她。   与盛世的王总约在“尚”,两人到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次请的不只有他们夫妻俩。   容博予第一眼就看到那个男人,一身黑色西服,人群中,颇有点遗世独立的感觉,是周彦晖。   不得不说,尽管没表现出来,他的确有吓了一跳,这突然意外地猛见到,还真的怪惊悚的。   低头看身边的人,她盈盈浅笑,毫无变化,发觉他在看她,还调皮地悄悄拧他的胳膊。   容博予恢复神色,挽着辛冉走上前。   王总从人群中迎出来,两人亲热地寒暄过几句后,王总竟然要给两人引荐周彦晖。   容博予不动声色地和周彦晖握过手,又看着周彦晖和辛冉握手。   不得不说辛冉的表现让容博予十分满意,她看周彦晖的眼神,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而周彦晖就不一样了,脸色过于惨白,眼神过于炽热,甚至于握手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大约是很努力地克制,才没有像江子陌一样大庭广众之下出洋相。   他很守礼节,也很谨慎,彬彬有礼地握过手后说:“欧小姐与我的一位朋友长得很像。”   他明知她现在的身份应该称她容太太,可是那一声容太太,叫他如何喊得出口?   辛冉敷衍地笑了笑,只说了句,“是吗?”   容博予和辛冉似乎都没有在意周彦晖的称呼,但辛冉对他没什么好感,她不喜欢他看她的眼神,况且他那句话也让她心里不甚喜欢,很像刻意搭讪。   北京和杭州各有各的势力中心,在北京十分了不得的周家,到了杭州,也就不过那样了。容博予只是客套地和周彦晖寒暄几句,没有花再多的时间在他身上,对容博予来说,哪怕是在北京只手遮天的秦家,到了杭州,恐怕也还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握过手以后就分道扬镳,尽管已经极力控制,周彦晖还是没忍住偷偷观察辛冉,见她穿着高跟鞋还能步伐稳健,心里又有欢喜,又有疑虑。   等到两人离开周彦斌视线范围内,辛冉悄悄在容博予耳边说,“那个周先生,我不喜欢他。”   容博予笑,故意问:“为什么?”   辛冉压低声音,贴得很近,嘴唇几乎要碰到容博予的耳廓,“他看人的眼神,好像是在看生了重病快要翘辫子的亲娘。”   辛冉这句话说得很不好听,可是容博予听完却十分快意,心里爽得不行,因为场合不合适,他只好握拳挡住微翘的嘴角,另一手忍不住用力捏了捏辛冉的手。   辛冉就挨着他低头轻声地笑。   “我得告诉青青,她那天在国贸大厦看到的帅哥原来叫做周彦晖。”   容博予挑眉,“你们那天跟了一路的,就是他?”   辛冉含笑点头,“远看着倒是俊雅高贵,像个王子,近看了,却原来也还是有点烟尘味的,算不上可望不可即,原来青青喜欢这样类型的,你这个大哥可记好了,下回给青青介绍对象的时候,挑这样子的介绍。”   容博予不置可否。   到入了座就餐,可巧不巧,周彦晖被安排坐在辛冉对面。   容博予对辛冉的喜好了如指掌,两人出去就餐都是他为她布菜,她只管低头吃,今晚也不例外。   “尚”是个高级会馆,对于饮食方面,也算得上用心。辛冉这几年跟着容博予,口味被惯得极刁,来过“尚”很多次,倒是每次都会夸“尚”的食物还不错。   周彦晖就那么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看着那个和辛冉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在另一个男人的悉心照顾下,温柔微笑着享用晚餐。   没有由头的,忽然间有一段记忆就汹涌上来了,他忽然想起那场导致辛冉伤了左腿的车祸。   那年,他带侄女周明娇去大连旅游,没想到会遇到辛冉,后来又遇到追辛冉追到大连的江子陌,于是两人行变成了四人游。   还记得出事那天,是一个晴天,四个人走在路上,本来是欢欢喜喜的。   周明娇是他大哥周彦铭的女儿,还是个孩子,又是从小被惯的,发起脾气来没个轻重,一路上和江子陌两个就是互相看不对眼,一个要牵辛冉的手,一个要搂辛冉的腰,一个不让对方碰辛冉,一个死霸着不松手。正要过马路呢,也不知道消停。   周彦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眼皮直跳,隐隐觉得不安。   他的预感从来没有这样准确过。   因为周明娇被江子陌气地赌气跑开,周彦晖就追过去拉她,正好拐角处一辆重型卡车开过来,两个人想躲的时候,已经慢了半拍。   更何况那辆卡车很古怪,几乎是故意一样冲着四个人开过来的。   推开他们的是辛冉。   她自己没跑开,被撞到马路中央,卡车司机似乎并不是要撞人,可能更多的是想恐吓一下,这一下撞得并不狠,也只是轻轻刮了一下,撞到人就飞快逃逸了。但是辛冉摔在马路中央的时候,又被另一辆来不及刹车的私家车刮了一下。这一下周彦晖看得很清楚,她的左脚被卷进了车轮底下。   三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辛冉就在眼前被撞飞,连卡车司机已经逃逸都顾不上。   周彦晖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轰鸣,什么喇叭声,喊叫声都瞬间远离,他只听得到自己雷鸣一般的心跳声,辛冉毫无生机地躺在马路中央,鲜血淋漓的样子在眼前不断放大。   那一瞬,好像天都黑了。他整个人摇摇欲坠。   周明娇吓得跪在地上,整个人只是发抖。   率先冲过去的是周彦斌,他情绪激动地喊着什么,哆嗦着手打急救电话,打完电话就像脱干了力气,连手机都拿不起来。   一地的鲜血,辛冉的伤不知道到底有多重。   可她撑着一丝清明,还睁眼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他,竟然笑了笑,喉咙里咕噜噜发出一些声音。   只是说话的时候,喉咙里的血就涌出来,顺着洁白的下巴滑到锁骨上,触目惊心的血红。   周彦铭神魂俱颤,他请求她不要说话,一直、一直地请求,颤抖的手伸过去,反反复复给她擦脖子上的血。   可是辛冉在坚持,轻声的,一字一顿的。   他哽咽着低头去听,分明听到她在说:“你没事就好……”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喜欢你……很喜欢……”   也许他眼中的悲痛让她微感欣慰。   她是含笑闭上眼的,眼角却慢慢落下眼泪来。   周彦铭觉得周身发冷,说不出的恐惧,他伸出手,哆嗦着要去抱她,嘴唇微动着想要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10)   可是周彦晖伸出去的手还没够到辛冉的衣角,凛冽的拳风冲过来,他被打得摔到一边。   “滚开,你离她远点!”江子陌整个人像狂怒的狮子,面色惨白却狰狞异常。   周明娇被这个暴怒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这时候才哭出声来。   四下围满了人,周明娇跪坐在地上,哭着喊辛冉,喊爸爸,喊妈妈,喊叔叔,哭声凄厉,周彦晖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紧一紧的,似乎忍不住要跟着她哭起来。   忡愣了片刻,周彦晖目露痛楚,看着吓得只是哭号的周明娇,撑爬起来,挤出人群把她抱在怀里。   他被江子陌一拳击倒时沾到了辛冉的血,一角衣裳星星点点全是血迹,周明娇的的手抓在他腰上,沾了那些血,吓得更是大哭不止。   江子陌在那里撕心裂肺地喊让开,还把私家车里的司机抓出来打了一顿,明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错。   交警和救护车先后过来,场面得到控制,只是辛冉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快要休克。   周明娇到了医院才慢慢收住哭声,她吓惨了,怯怯地抱着周彦晖,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发着抖。   家里人收到消息,都立即坐飞机从北京赶过来,但最快也需要三四个小时后,才能到医院。   江子陌疲倦似的靠在墙上,两眼通红地盯着亮着灯的手术中三个字,忽然幽幽地说:“你知不知道,她昨晚刚答应我女朋友。”   周彦晖眉眼微动,没有出声,又听到江子陌轻声地说:“我知道她还是喜欢你,只不过被我缠得烦了,所以才答应。”   “你说,你到底哪里比我好?又虚伪又做作,自许清高潇洒,骨子里比谁都阴暗自私。”江子陌的声音沙哑低沉,不急不缓地说着,听不出一丝情绪。   周彦晖沉默不语,周明娇被吓得还没缓过来,这时候也只是乖乖趴在周彦晖怀里,发着抖,一声不吭。   江子陌自嘲般嗤笑了一声,慢悠悠地继续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你早就知道她喜欢你对不对,可是她不说,你也正好假装不知道。”   “从前是为了周家,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哦,对,要换届了,你大哥能不能成功升上去,还指着秦老爷子一句话。”   “你根本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秦婧对不对?你这样利用她,你欠她的,可以用你下辈子的幸福和自由去还,那你欠辛冉的呢?今天她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周三少要用什么去还?”   江子陌转过头,冷漠而平静地看着周彦晖,“如果今天她没有事,你最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继续和秦婧过你们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日子,你最初靠近秦婧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最好给我坚持下去,你既然从前不敢要辛冉,那即便今天她救了你一命,你也最好不要有所动摇。”   “辛冉不是秦婧,你要不起她。”江子陌一字一顿地说。   周彦晖抱着周明娇的手慢慢紧握成拳,因为是微低着头的,额前的碎发挡住他的视线,也恰好遮住他眼里浓重的阴沉。   最开始知道辛冉喜欢他的人,并不是江子陌,而是他自己。他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从小就知道如何察言观色,揣度他人心意,辛冉那份情意,在它一开始萌芽的时候,他就一清二楚,可他只能装聋作哑。   他是周家老三,人前光鲜亮丽的周三少,背后的举步维艰别人又怎么看得到。自那年父亲和二哥出意外后,树倒猢狲散,明里暗里,背后落井下石者有之,冷眼旁观着有之,周家已经摇摇欲坠。   他知道大哥一个人扛得很累,他是周家的子孙,即便那天周母没有找他谈话,他亦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如果说辛冉是温柔善良的百合,秦婧就是骄傲刺人的玫瑰,他从接受秦婧靠近自己那一天起就知道,玫瑰会刺人,他若要真心为那朵温柔善良的百合好,最好还是远离百合。   但辛冉比他想象地要聪明。   辛冉早已经不露痕迹地开始掩盖锋芒,她不再考年级第一,参加舞蹈比赛不再拿第一,不再写毛笔字换写硬笔书法,绘画比赛成绩也一年年差强人意,她的才华似乎已经燃烧殆尽,所有第一名的荣誉都慢慢被秦婧囊括。   她看起来越来越温顺,比起秦婧张扬的优秀,她简直毫无亮点。   她不是不优秀,她是知道她看起来不优秀更好,一切都因为,秦老爷子这几年升得实在太快。   她真的太过聪明。   有时候他觉得她能够洞察他的内心,他想到自己肮脏虚伪的灵魂,竟然羞于直视她的目光。   出车祸的时候,他挨了江子陌一拳,并不太痛,心口却有撕心裂肺的感觉。   他那时候就知道,他这辈子大概不会心安了。   谁说他不喜欢她呢?从她温柔地抿嘴望着他笑的时候,从她软声细语地对他说话的时候,从开始一点点知道她的小秘密起……他一直都是喜欢她的。   可是喜欢没有用!重点不是他喜不喜欢她,是他能不能喜欢她!   喜欢,只是一种感情,人这一辈子,可以喜欢上很多人,也可以爱上很多人,但最终只能选择一个人。   对于周彦晖来说,喜欢,并没有那么重要,他的确喜欢她,可是他没有那种执着,执著到非她不可。   于他来说,感情原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实在及不上其他。当利益冲突的时候,第一个可以拿来割舍的,恐怕就是这可以变化莫测的男女之情。   只是没想到,最后他竟然欠了她这么多。这是一条命,他真的还不起。   那些医生竟然说,辛冉的左腿没有办法痊愈。   他看着医生严肃深沉的脸,难以置信地摇头,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不是都是骨科权威吗?怎么会没有办法?”   断了就接啊!怎么会没有办法?!   辛冉的左腿被车轮压断,得知初步诊断情况比较严重后,立即就从北京请了专家过来会诊,这些权威医生这些天开了无数个会,现在就告诉他这么一个消息。   要废掉了吗?废了是什么意思,是说那个能做三十二个挥鞭转的女孩,今生今世再也跳不了舞了吗?   周彦晖当时想:如果辛冉真的好不了,这辈子,恐怕他都不会心安了。   他母亲齐海玲曾经评价他,心太软,亦太耿。   软则无法绝断,耿则无法狠厉。   从此,周彦晖心中注定对辛冉愧疚一生。   那时候,江子陌只是攥着拳,神色阴沉地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寒冰似的目光,冷冷落在如遭雷击的周彦晖身上,嘴角拉扯着似笑似讽的弧度。   周明娇一直躲在门后偷听,即便她听不太懂大人说的那些术语是什么意思,可光是看大人的表情,她也知道,她的小冉姐姐,被她害惨了。   周明娇抹着眼泪转身去辛冉的病房,趴在门口看着一直昏睡着辛冉又哭了一场,直到齐海玲过来把她抱走。   周明娇躲在齐海玲怀里,恐惧地问:“奶奶,小冉姐姐会像爷爷和二叔一样吗?”   齐海玲望着孙女泪汪汪的眼睛,想起自己早亡的丈夫和二儿子,心头一紧,把孙女往怀里搂紧,“不会,你小冉姐姐只是累了,睡一会儿过些时候就会好起来了。”   周明娇似懂非懂地点头,乖巧地靠在齐海玲怀里。   辛冉知道自己左腿可能废掉,可能以后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是拆完石膏的第二天。   那天,病房里恰好没有人,辛冉只是想起来出去走走,她扶着墙壁想要以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她成功了,可是却在迈开左脚的时候,感觉到一种强大的痛楚,好像从膝盖以下的部分正被千万只蚂蚁咬噬。   她摔倒的时候带翻了桌子上的花瓶,满满一瓶子百合花天女散花般落在她身上,冰冷的水淋了她一脸,花瓶是富丽的瓷瓶,碎了一地的残渣,红红绿绿,映着阳光,翡翠一样好看。   水很真的凉,辛冉狠狠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11)   看着一地的狼藉,连脸上的水都顾不上抹,辛冉呆呆趴着,茫然间用手去摸左腿小腿。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石膏打久了,所以腿才会木木的,不太能动的样子,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辛冉用力地捶打左腿小腿,痛楚感已经稍有减弱,却还是隐隐如针扎。   那时候周彦晖正好过来探望,听到声音,冲进屋里来的时候,就看到辛冉这样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   他装得什么事也没有,但他知道自己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控制着自己,让那双去搀扶辛冉的手保持平静不颤抖。   周彦晖小心翼翼地把辛冉抱起来放到床上,“有没有摔到哪里?有没有什么地方疼?”   辛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他是这么的近,近到她看得见他纤长的睫毛一直在抖动。   “我没事,不疼。”   辛冉接过他递过来的毛巾,把脸上的水渍擦去,认真地解释:“这个不是眼泪,是花瓶里面的水。”   周彦晖心窝里酸酸地疼,他宁愿看到辛冉哭,看到辛冉闹,也不要看到她这么懂事乖巧。她从来都是这么懂事乖巧,优先考虑别人的感受。   周彦晖神色莫测地摸她的脑袋,一个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打了个转,还没等他回味过来,他已经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清晰地把那个念头说了出来。   “小冉,你说,你喜欢我,我……”   可是他没能说完,江子陌来了,只出声喊了辛冉的名字,就让他不得不把剩下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   没错,他那时候满心都是愧疚,他想着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照顾辛冉一辈子,娶她,爱护她。就算是偿还,就算是让自己心安。   可是,还有个江子陌。   江子陌脸色极差,走得很快,伸手挡开周彦晖,把辛冉揽进自己怀里。   周彦晖微垂着头站在一旁,衣襟上微微有些湿,侧影萧条,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江子陌警惕而冷漠地看着他,“你听错了吧,小冉怎么会跟你说那种话?”   辛冉惊惶无措地看着江子陌和周彦晖。   沉默片刻,终是攥紧双手,“对不起,我当时以为那个人是江子陌,我说的喜欢,其实不是要对你说。”   她在撒谎,江子陌可以感受到。   江子陌盯着辛冉,眼底沉郁幽幽,是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感。   周彦晖眼神一躲,侧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沉默了片刻,轻声地说没关系,只是指甲刻在掌心是一阵一阵的刺痛,恍若他内心这时候正一紧一紧地饱受折磨。   他非常了解自己,正如江子陌所说,他是一个自私的伪君子,他虽然喜欢辛冉,却在利益冲突的时候,必然会选择放弃她。他始终认为,如果辛冉和他在一起,他终究有一天会伤害了她。   例如阑尾,手术割去,是以短痛止长痛,可是又怎么比得上一开始就妥善维护,使之杜绝发病?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宁愿选择装傻,好像浑然不知辛冉的心意,直到那场车祸。   这时候,既然大家都说是误会,那么,就当它是误会吧。台阶都已经摆好,他应该顺势而下。   他愿意永远不揭开那层纱,至少还能保留一丝美好的愿景。   却没想到有些东西就是宿命,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心里动过那根弦,绷得久了,十之八九会断。   周彦晖和辛冉,到底没能落俗,并最终一语成谶。   说易行难,想法是好的,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一时冲动往往难以避免,最终只能后悔莫及。   周彦晖觉得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很难再维持下去。盛世的王总坐在他左手边,不断劝酒,他无意识地一杯接一杯,醉意上来,看着对面那个温婉浅笑的女人,觉得那分明就是辛冉。   他想到从前两个人在一起那短暂的六个月时光,竟然像梦一样虚幻。   这时候偏偏辛冉吃得差不多了,容博予再给她夹过来一块鱼肉,她摇摇头不肯吃,容博予就极其自然地放到自己嘴里,然后放下筷子,拿起湿巾,很习惯地替她擦嘴角。   对面周彦晖握在手里的玻璃杯毫无预兆地嘎巴碎开,酒水洒了一身。   一桌子人都朝他看去,周彦晖连忙笑着称自己是喝醉了,他的大拇指被玻璃刮破,手掌上不一会儿就全是血,辛冉晕血,脸色刷地白了。   王总连忙叫来服务生帮周彦晖清理,“尚”的经理亲自来道歉,一桌酒席给免了单。等伤口处理好,碎了的玻璃杯打扫干净,一桌子人谁也没有胃口再吃东西,王总于是又张罗着众人去娱乐。   容博予搂着辛冉,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不舒服吗?”   他有些不安,周彦晖捏碎杯子后,辛冉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辛冉摇头,“我有点晕血。”   容博予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要不要舒口气,因为他发现自辛冉脸色变化后,周彦晖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容博予非常反感,半路就和王总告辞,揽着辛冉匆匆离开。   三年前周彦晖试图退婚的事一度在北京闹得风风火火,其中最多人跟风的看法是周彦晖移情别恋,爱上了辛华集团大小姐辛冉。   但是最终周彦晖还是娶了秦婧,婚礼上两人的表现也无可挑剔,谣言也就顺势而止。   可是容博予是亲身经历了那段变故的,并对此一直讳莫如深。   容博予虽然对江子陌也并无好感,但至少那个男人到底是真心的,是给得起承诺,也受得住承诺的一个男人,他从心底里是敬他的。   但曾经有那么几年,容博予最想做的一件事,是狠狠地揍周彦晖一次。   第一是因为辛冉那年为了他,伤了一条腿,差点再也站不起来;第二是一向最恨始乱终弃,玩弄感情的辛冉,三年前竟然就为了这个男人,做尽了她自己最厌恶的事。   三年前,辛冉在车祸以后,竟然像着了魔一样,宁愿拼得头破血流也要和周彦晖在一起。容博予知道,这始终是她的心结,如果不让她彻彻底底跌一跤,她是不会醒的,所以他保持沉默,冷眼旁观。   最终的结果,自然不出所料,周彦晖只坚持了短短半年,最终还是妥协。   而辛冉,因此得罪了秦婧背后的秦家,也让周家对她好感全无,江家对她大失所望。   对于秦家和周家,可是当做是看了一场闹剧,剧终后,两家和和气气握个手,这一页就翻过去了。只有辛冉是唯一的输家,她输掉了信仰,输掉了对爱情最后的信念,输掉了一切。   更在心灰意冷下,竟然不顾容博予的劝阻,执意答应了江子陌的求婚。   其实,旁人只要动动脑子就想得明白,周彦晖如果和秦婧是真心相爱而结婚,又怎么会结婚才三年就抛弃发妻,只身一人到杭州发展。听说他准备在杭州开工作室,俨然已经打算长期驻扎在杭州。   单凭一个男人最客观的直觉,容博予有一种感觉,这个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的周彦晖,是冲着辛冉来的。一个男人如果连另一个男人正在打自己女人的注意都发现不了,这个男人也就白活了!   第二日容博予推掉手上的工作,亲自陪辛冉去医院。辛冉的先天性心脏病,是遗传的,索性从小治疗及时,并没有太大问题,但也从来不敢松懈,总是定时来医院做检查,这次两个人想要造人,自然也少不了做一个详细的检查。   在辛冉去做心脏检查的空隙,容博予去找了汉斯。   “有没有可能因为怀孕的刺激,让她想起来从前的事情?”容博予心知医院不让抽烟,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烦躁地揉捏着。   汉斯皱眉看着他,“容,我早就说过,她头部的伤都好了以后,从前的事情迟早会想起来的,怀孕也许会成为这个契机。”   容博予手指间的烟已经被蹂躏地不成样子,犹豫了良久,才又开口,“有没有可能用药物抑制?”   汉斯惊了一惊,“用药去抑制是会有后遗症的,而且现在也没有任何针对性的药物。”   汉斯顿了顿,忧心忡忡地说:“容,我不建议你使用任何人力因素去阻止她恢复记忆,任何外力干涉都会对她的脑神经造成影响,这样的后遗症是不可想象的,以她的身体状况轻则夜里睡眠不好,或者是失眠、头痛,重则永久影响记忆力,而且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容博予闭眼揉捏着眉心,声音忽然沙哑了,“我知道。”   “而且,如果你们想要个宝宝的话,那更是不能用药了!”   不能用药,他当然知道,绝对不能用药。可是,现在,前有江子陌,后有周彦晖,他真的心里没底。   她想要个孩子,她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要个孩子。   其实他也想要个孩子,他想要个孩子,他想用孩子来绑住她,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那么,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能彻底和他撇清关系了吧。   汉斯大约想到什么,看着容博予的眼神里带了些同情,轻声建议到:“容,你可以带她出国,去一个更陌生的环境,只要不受到强烈刺激,依现在的情况看,她不会突然间想起从前的事。”   容博予睁开眼,想起前两天答应过要给她放年假,带她去北欧。   逃避并不是长久之计,可是现在除了带着她逃避,竟然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13)   辛冉起床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一出卧房就看见带着一只小行李箱的司徒青青正靠在沙发上倒时差。   “青青?”辛冉揉眼,光脚跑过去捏司徒青青的脸,笑嘻嘻地问,“疼不疼,疼不疼?”   司徒青青睁开眼,没好气地说,“大嫂,疼嗫!您咋不捏自己呢?”   “我怕疼呀!”辛冉把容博予的腹黑和不要脸发扬光大了。   司徒青青哀怨地嗷呜一声,翻了个身,把帽子盖到脸上。   辛冉裹着睡袍坐到司徒青青边上,踢踢她的行李箱,“你咋过来了?逃婚?”   司徒青青在帽子底下的脸有些抽搐,“我毕业旅行,大嫂。”   还不是你的老公,说是怕你无聊,非逼着她大半夜坐飞机过来陪你度假。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小两口出来度假,这么欢迎电灯泡过来发光发亮的。   司徒青青用力翻白眼,心里直后悔当时怎么没趁机要挟容博予聘请她进容氏工作,电灯泡这种工作,苦力活好不好?很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   辛冉看司徒青青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受了什么气,跑出来散心的,没好意思问,就琢磨着说点什么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   司徒青青的确是受了气,受的正是你家亲爱的腹黑老公的气,任谁大半夜被叫起来,坐飞机飞越半个地球也不会高兴吧?   “青青啊,前段时间太忙了,我把一件事给忘了,一直没告诉你。”   “嗯?”司徒青青保持僵躺的姿势。   “就是个把月前呐,咱们逛国贸大厦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帅哥,你拉着我跟了人家一路的那个帅哥,我知道他是谁了。”   司徒青青哪里还记得个把月前的花痴行为,不甚为意的哼哼两声。   直到辛冉吐出周彦晖三个字。   司徒青青想,她当时的动作是怎么样的?是蹦起来把帽子甩飞了,还是把帽子甩飞了,然后鲤鱼打挺蹦起来?   “你说谁?周彦晖?哪个周?哪个彦?哪个晖?”司徒青青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狰狞,可是,原谅她,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这太爆炸性了,“你怎么知道他是周彦晖,你们见过?在哪里?什么时候?”   辛冉呆呆地看着司徒青青,半响,扑哧笑出声,“哎!青青,你干嘛这么激动啊?”   司徒青青暴躁地挠着头,原本就毛躁的头发,被挠得鸟窝一样。   “大嫂,您别告诉我,那个周彦晖,是北京的周彦晖?就是那个北京市委书记周彦铭弟弟的那个周彦晖?”司徒青青简直要哭出来了,表情十分惊悚。   辛冉很茫然,很无辜,想起那天在“尚”的时候,盛世的王总介绍的时候似乎说过一嘴,“是呀,就是他?你怎么这么激动呀?”   司徒青青其实很想咆哮,她激动是正常的好不好,一个江子陌就够大哥愁的了,这下好了,连周彦晖都冒出来,等等,这个周彦晖是怎么冒出来的?!   “大嫂,你怎么知道他是周彦晖?”司徒青青问地小心翼翼。   辛冉耸耸肩,“应酬的时候碰到了,他好像要在杭州开工作室,他也是搞建筑设计的,很巧哈,你没准可以去人家设计室应聘看看,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还别说,那小子长得的确很精神。”   看着眼前一派无知的大嫂,司徒青青幼小的心灵严重受伤了。   司徒青青的内心在默默流泪,有气无力地说,“嗯,有道理,我去应聘看看,人家可是很出名的,超级厉害的大师级人物,我仰慕他很久了……”   辛冉十分善解人意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袅袅地裹着睡袍去洗漱了。   司徒青青见辛冉人影消失,连忙蹿向容博予的所在地。   “大哥,你知不知道大嫂见过那个周彦晖了!”司徒青青把书房门反锁,靠在门后呼哧呼哧喘气。   容博予正在回邮件,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司徒青青无力地扶住额头,“大哥,人家都要在你眼皮底下开工作室了,您的对策不会就是把大嫂带出国藏起来吧?”   容博予十指翻飞,啪嗒啪嗒打字回邮件,十分淡定地说:“你说呢?”   上个月容泽川被派去北京后,效果很好,连抢了江氏几个大单子,捣弄得江子陌后方不稳,顾不了杭州这边,只能匆匆回去北京主持大局。而周彦晖这边悄无声息淡定地租了写字楼,摆明是要在杭州大干一场了,也没见容博予有所动作。   司徒青青很笃定地摇头,“大哥,您悠着点,我怕到时候大嫂她……”   唉……司徒青青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杭州说白了是容博予的地盘,周彦晖想开工作室要是没有容博予点头,肯定要泡汤,泡汤还是小的,别被一锅端轰回北京就不错了。关键是,他泡汤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大嫂将来会不会怪大哥太手腕狠辣不留余地,等等,等等,目前大哥貌似没有要把人轰回北京的打算。   司徒青青十分好奇地问,“大哥,您打算咋办?”   容博予总算发完了邮件,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支烟,幽幽地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一个烟圈。   心里慢慢念着周彦晖三个字,他想起那年,那个傻丫头对那个男人那股痴傻的疯狂劲。   他知道,她心里其实不见地是爱周彦晖爱了极致才那么极端,只不过,那是她的一个梦,是她想用来支持她所剩无几的一点信念的一个梦。   那年,C大门口雨夜相逢,一碗面条让这个女孩落了泪,她说她是杀人凶手,说她害死了一个人,之后却又给容博予讲了华连英和辛开宇的故事。   故事并不新奇,年轻的富家千金爱上穷酸的教书先生,为爱私奔时天崩地裂,得罪整个家族,义无反顾。   两个人是机缘巧合相识,他翩翩有礼,文采斐然,写一手好字。那个年代,她久居深闺,平时见的都是财大气粗胸无点墨的世家公子,一封手写的情书,几首文采斐然的诗歌,很容易就使她为温文尔雅的他所折服。   可是女孩的父母得知两人交往后,反对地非常厉害,把她锁在家里,为她紧急张罗相亲,并让人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她,她成了牢笼里的囚犯,只等着被打包嫁人。   他过来找她,一日又一日,风雨无阻,在她窗下执著守护,惹恼了女孩的父亲,最后动用关系把他发配到穷远的山乡,一个鸟不拉屎,暗无天日的贫苦之地去教书。   她撕开床单,绑成绳索,半夜从跳窗逃出来去找他,千山万水,吃尽苦头,找到他的时候,只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昏倒在地。   后来一直发高烧,生病的时候,他心疼地问她想吃什么,她喃喃念叨着春笋。在那个贫瘠干旱的山乡里,根本种不活竹子,更别提春笋。他抱着她痛哭,哭过之后沉默了很久,在当天夜里联系到她家人。   她被家人强行接走的时候,恨透了他。   从此,两人再无联系。   三年后,她和父母安排的一个外交官订婚,在订婚宴上却又见到他。   他彼时弃文从商,已经事业小成。   他把她从订婚宴上带走,领她到一处幽静小宅,推开院门,是满园的翠绿竹子。   他说:我为你种了满院新竹,等到来年开春,春笋就会出土,你是否愿意在那时候嫁给我?   她泪如雨下,从此交付真心。   只是故事的后续不是童话故事里简简单单那句:两个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   后来,富家千金为了教书先生和家中决裂,背井离乡义无反顾地嫁给教书先生。女孩从小受父母熏陶,在商业上天赋异禀,教书先生在她的帮助下,事业风生水起,渐渐成为了当地有头有脸的企业家。   然而这个为爱牺牲的女人,最终没有得到丈夫的一生感激疼爱,接踵而来的是背叛和欺骗。   而辛冉前不久才发现,原来辛开宇在外面有女人,甚至还有一个女儿,和她一样的年纪,只比她小了两个月。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辛开宇在和华连英结婚没多久就出轨了,又或者是结婚前就是不忠的。   那么,当年他和华连英结婚的目的是什么?辛冉简直不敢想象。   这十几年来,华连英一直在骗她,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可是她最后还是知道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一个享受着父母宠爱,在父母充满童话色彩的爱情故事中熏陶长大的女孩,揭开那层虚假伪装后,从小被灌输的有关于爱的信念轰然倒塌。   她不问华连英为什么,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不问那个抢走她爸爸的女人是谁,她什么都没有问,甚至没有哭。她不傻,这么大的孩子,家里气氛异常,她早有察觉,只是想不到真相这么恶心。   华连英不希望她的女儿从小就失去信仰,甚至学会恨,选择和辛开宇达成协议,让他发誓不让辛冉知道真相,她以为她这样就可以保护辛冉,让辛冉继续健健康康地成长。   她没有想到辛冉已经知道了一切,却选择顺从她的心意,尊重她的意愿,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母女俩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对方。   辛冉问容博予,“为什么?是不是爱情就像一杯热茶,总有茶冷人散的时候?”   容博予摇头,“抵抗不住诱惑,不是不爱,是不够爱。”   辛冉笑,“也许曾经爱过吧,只不过爱情长久不了,很容易变质,也容易掺杂其他东西,譬如利益。掺了瑕疵的爱,就好比有了裂缝的美玉,一文不值。”   容博予看着她嘴角那抹嘲讽的笑,犹豫着问:“你不相信爱情,不相信有天长地久的这种东西?”   辛冉笑着反问:“你信吗?”   “我信。”   辛冉微有触动,笑了笑别开脸,“你当然信,这世上有的是为男人痴情到死的傻女人。”   “你对男人有偏见。”   “那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被我遇见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好吧,这句话连容博予也一起骂了。   好在容博予没当回事,只笑了笑,问:“难道你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到过你喜欢的男孩子?”   辛冉转过身,歪头看着他,眼眸亮闪闪的,竟然透着股邪气,“你说呢?”   容博予盯着她的眼睛,笃定地说:“有。”   辛冉神色一僵,却也没有否认。   “你喜欢他什么?”   “很多,说不清。”   “你们交往过?”   “没有。”   “你不敢和他表白?”   辛冉望着远方,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两眼微眯了起来,“没错,我不敢,我会怕毁了我对他的美好印象。”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   “没有办法,男人这种生物,不太容易获得信任。”   那时候容博予并不知道辛冉承受着什么,他只是毫不在乎地说:“世界上,好人坏人一半一半,好男人不必坏男人少,你为什么不大胆赌一把?”   “不寄予希望,不抱有幻想,不盲目期待,就不会有失望。如果爱了会有可能受到伤害,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好比投资,风险是必然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背后的收益?”   辛冉也许是有所松动的,她竟然清楚地记住了他说的这几句话。   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容博予当时一定不会说那些鼓动她的话。以至于后来辛冉执意要和周彦晖在一起的时候,就曾经拿他当年这几句话来噎过他,他当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宁愿辛冉永远做一个藏在贝壳里的缩头乌龟,也好过她最后被伤得那么深。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14)   容博予理了理自己的头绪,将老板椅打了个圈,正好转过来面朝着司徒青青。   “凉拌!”   司徒青青:“……”   “大哥你别开玩笑了……”   幽渺的烟雾后,容博予半眯的眼眸沉深似海,不说话,就是笑得人慎得慌。   司徒青青顿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干干一笑,以手抚胸,安抚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   “大哥……您别这么看着我,我心脏不好,受不住……”司徒青青忍不住要抹汗,她可真是倒霉,问什么问,和大嫂有关的事情,绕道走才对嘛!   “青青,我听你大嫂说,你在国贸大厦见到周彦晖后,追着人喊帅哥,还跟了人一路。”容博予嘴角微钩,明明是在笑,司徒青青却感到冷意重重。   花痴害死人!花痴绝对害死人!   司徒青青悔恨地低下头乖乖认错,“大哥我错了。”   容博予点点头,表示知错就改是好孩子,忽然又问:“你觉得周彦晖长得很帅?”   司徒青青这下蒙了,不知道该点头好,还是摇头好,踌躇半天,尴尬地说:“还好吧……哪有大哥您英俊挺拔,伟岸逼人!”   容博予继续点头,淡淡地说:“他的工作室这两天就要装修好了,听说过几天他要聘一名助手,到时候你去应聘看看。”   容博予说着,扔过去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这是他的一些资料,还有他的设计作品和风格分析,你拿回去研究一下,好好准备,好歹还是Z大建筑设计系出来的,他还是你师兄呢,别丢了Z大的脸。”   神马?!   司徒青青抱住容博予飞扔过来的牛皮纸档案袋,傻乎乎地看着自家大哥,“大哥,你别开玩笑……”   “你不是觉得人长得挺帅,挺喜欢人家的吗?近水楼台先得月,下手要快准狠,助手和老板,永远都不缺故事,有什么不懂的就找泽川,他鬼点子多,还是个爱情专家。”容博予拿起桌子上一份文件,低头翻阅起来,表面上是要赶人的架势,实则是在掩饰自己僵硬的面部表情。   不是吧……   司徒青青的小脑袋瓜子转啊转,惊恐地看着容博予,拿着牛皮纸档案袋的手抖啊抖,抖啊抖。   “大哥,你,你什么意思,你难不成是要我去勾引周彦晖?!”   容博予忍住笑意,他是想开个玩笑,为司徒青青拉着辛冉跟踪周彦晖小小地惩罚她一下,没想到这丫头这么笨,这么配合。   他轻咳一声,收住笑意,很淡定地说:“不是勾引,是吸引,周彦晖这个人……”   容博予犹豫了一下,眸底藏着笑,点点头说:“还不错。”   司徒青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容博予看着她说:“好歹是个机会,我只是告诉你一个可能性,具体想不想做,要不要做,全凭你。”   “大哥!”司徒青青愤怒了,“有你这样的大哥吗?怎么唆使妹妹去当小三?!”   “没错,正因为你是我表妹,所以我才替你在留意,以周彦晖的条件,配你其实有点可惜了。”容博予很诚实地说。   司徒青青暴走,掀桌!有这样子的大哥吗?天理何在?什么叫配她还有点可惜了,她司徒青青家世人品相貌哪点不好,哪里可惜?!   “大哥!人家已经结婚了好不好?!”这才是重点!司徒青青很狂躁,她才不要给人当小三!当小三是要遭天谴的好不好!   容博予依然十分淡定,“抢。”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们容家出来的女人,怎么可能输给别人。”   司徒青青已经有些无力,看来大哥为了大嫂已经走火入魔了,她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大哥,你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不带你这样祸害自己兄弟姐妹的,我又不喜欢人家,干嘛要给人当小三,不对,不对,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呀!还有他老婆又漂亮又厉害,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你不喜欢?”容博予眯眼吸了一口烟,笑意幽深。   司徒青青噎住,偷偷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周彦晖的长相,唔,好帅,好帅,是她喜欢的类型耶,有点心痒耶。可是,可是,这样不好吧……   司徒青青抓耳挠腮,崩溃地看着容博予,“大哥,这事太不靠谱了吧!”   容博予在迷蒙的烟雾后勾起唇,淡淡道:“怕什么,大哥给你当后盾。”   司徒青青脸绿了绿,又红了红,眉心紧紧皱着,很明显内心还在激烈地挣扎中。   容博予趁热打铁,“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难得喜欢,干嘛不试试?又不是要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和他那个老婆,一直貌合神离,估计结婚也是出于家族利益被逼得,你要是把人抢了,没准还是功德一件。”   司徒青青吐吐舌头,“大哥,姨妈和我爸知道了,会剥了我的皮的!”   容博予微笑,“你可以把我供出来。”   司徒青青只觉得容博予挖了个坑,就等着她往下跳,偏偏她心里还真有那么点期待。   档案袋里有不少周彦晖的生活照,唔,这些比时尚周刊上的特写照片看起来接地气多了,秀色可餐呐秀色可餐,司徒青青煞有介事地点头,蓦地想起一个月前在国贸大厦见第一次见到周彦晖的情景。   他那时候在给一个小孩子变魔术,不是什么精妙绝伦的魔术,以司徒青青的眼力看去简直漏洞百出,只不过那个小孩被他逗乐了,笑得很开心,然后他也笑了,这一笑间,天地失色。   古时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公子世无双,陌上人独立。   司徒青青想,有时候美人计对女人也是具有强效杀伤力的,她盯着照片上的人,屏住了呼吸。   其实,按照她的性格,碰到喜欢的人,不主动下手就放弃是不合理的。   关键是,关键是,传说中,周彦晖貌似有前科,他喜欢辛冉。据说三年前他闹悔婚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辛冉。   如果她将来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却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她那时候要怎么办?   司徒青青这厢正苦着脸抑郁地东想西想,那厢容博予已经憋不住笑出声来。   “大哥……”   司徒青青忿忿地看着他,她可不笨,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握着拳头,一副要扑过去咬人的架势。   容博予把手一摊,又握拳掩住微翘的嘴角,“说你是色女还不承认!”   司徒青青闻言大囧,真的中计了!   唉,这就被美色诱惑了,真是丢人!   忽然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脸憋红了又发白,没胆再跟容博予较劲,低下头温顺地说:“大哥,我错了。”   容博予见司徒青青总算有点脑子,也没太生气,淡淡地说:“一试就露馅,真让人不放心。”   司徒青青表情变了变,有些不安地低着头吐了吐舌头,小声碎碎念:“不带你这样逗人玩的……”   容博予冷哼,幽幽地说:“女孩子家名声很重要,你也是大人了,有可为有可不为,这点道理不用大哥教你吧?”   司徒青青浑身一懍,“大哥,我晓得的,你放心。”   容博予表情严肃,忽然有些刻薄地说:“周彦晖条件还可以,不过一个有夫之妇,就算离了婚也配不上你。”   可怜司徒青青小心肝里才萌芽的小旖旎,就这么被三言两语连根拔去,低着头羞红着脸只知道连连点头。   容博予对司徒青青的态度非常满意,打完一巴掌,又好心地给颗糖。   凉凉地开口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撇开这些,周彦晖这个人也的确是个人才,你要是能跟在他身边,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机会是要自己把握的,懂不懂?”   司徒青青警惕地竖起耳朵,生怕又是一个试探,干笑一声,保守地拍马屁:“大哥说的当然有道理。”   容博予别有深意似的瞟她一眼,“要是真当了人家的助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真的都清楚了吗?”   啥?不是试探?是说真格的?   司徒青青傻眼了,吧眨吧眨眼睛,掂了掂手里的牛皮纸档案袋,恍然大悟,笑眯眯地点头,“嗯!嗯!清楚!非常清楚!各种清楚!”   好端端的,又是敲打,又是别有深意的,原来是要她去周彦晖的工作室,给他做卧底!   司徒青青渐渐笑得不怀好意,伸出两个手指来,做了个数钱的动作,“那大哥你……”   容博予失笑,起身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果真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随手丢过去。   “最新款,跟我那辆一样的,早就见你流口水了,够不够给你当辛苦费?”   司徒青青两眼一亮,劈手接住,捧着车钥匙猛点头,扑上来对着容博予就是一个火热拥抱,“大哥你太够意思了!”   容博予嫌弃地推开她,“去把口水擦擦,出息!去吧,应聘的事不着急,这两天就当给自己放假,在这里多陪陪你大嫂。”   “遵命!”司徒青青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15)   辛冉这两天变得贪吃,人也越来越懒,刚起床吃过早饭又懒洋洋地在沙发上躺下了。不由感慨,人真是闲不得,一闲起来就犯困只想睡觉,还老琢磨着吃点什么。   沙发极大,是她喜欢的风格,简直可以当床来睡。她窝在角落里,抱着一条绒毯,舒服地直打哈欠。正对着沙发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开阔的风景,阳光斜照进来,刚巧可以够到她的脚尖,辛冉拿着时尚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着,两眼却盯着窗外的风景。   这个时节芬兰气候十分舒服,二十来度,不冷不热,又是风景正好。   容博予从书房出来,一坐下去,柔软的沙发就陷下去一大半,辛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他那边滑去,正好被他顺势一把捞在怀里。   “容太太,你现在真像某种小动物。”   容博予捏她的鼻尖,眸色极尽温柔,全是宠溺。   辛冉探头在他小拇指指尖上咬了一口,凶巴巴地说:“什么小动物?”   容博予低声地笑,另一边被当做隐形人的某位司徒小姐,乖觉地踮起脚撤退。   “现在又像另一种小动物了。”   “容博予。”辛冉气呼呼地叫他的名字。   容博予捏捏她双颊上难得浮现出来的一点软肉,十分满意地点头,“很好,总算有点手感了,为夫深感欣慰。”   她真的很聪明,尤其在商业上,眼光犀利,见解独到,这几年在他身边,犹如左膀右臂,帮了他很多忙。难得的是她工作极其认真专注,有时候比他还拼命,身体是健康的,就是实在是太瘦了些,怎么都吃不胖,他心疼坏了。   他知道是因为工作太拼命了,工作不停下来,怎么补大概也补不胖。他常常想让她歇下来,安心幸福享受地在他身后当一个闲适的容太太,可是她不喜欢当米虫,而他也习惯了工作的时候有她在身旁,她在,他安心。   趁现在,他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讨厌,胖死了,你什么都不让我做,我现在正有横向发展的趋势,你看!”辛冉抓住容博予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   “你摸,你摸,是不是有赘肉了?”辛冉很紧张,烦恼地皱着眉。哪个女人不爱漂亮呢?   其实也没有多少肉,在容博予看来,还和原来一样嘛,可是他却煞有介事地点头,“好像是多了点肉。”   辛冉嘟嘴,很不开心,人却还是懒洋洋躺着不愿意动。糟糕,糟糕,人呀,还就是不能让自己老闲着,闲着,闲着,就闲远了,勤奋不回来了。   “呵呵,嘟嘴就看起来更像了。”容博予打趣她,捏着她脸颊上的肉捏出瘾来,两个手指流连往返,摸着摸着,又像想起什么,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也不见得就一定是肉,没准是我女儿。”   容博予说完,微微地笑,笑得辛冉双颊一点点变红,呆呆看着容博予,然后突然激动地跳起来。   “啊!今天几号了?几号了?!”   “哎!别跳,别跳,别吓着我的乖女儿。”容博予笑着站起身把她拦腰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躺好,然后又把毯子盖上。   辛冉低头掰手指,掰来掰去,掰得自己心跳一直加速。   这次她肯乖乖在北欧呆着什么都不干,只专心当米虫,就是为了等她的小天使到来,这就来了吗?她还没有准备好,这真的太快了,太突然了。   “今天二十号了,小迷糊虫,晚了大半个月都不知道,我让人准备了试孕纸,在卫生间,去吧。”容博予低头亲吻辛冉的额头,他其实比她还激动,天知道他按捺这大半个月按捺地有多辛苦,他天天都在数着她月事的日子,她一天没来事,他就一天吊着颗心。他需要这个小天使,太需要了。   辛冉抱住容博予的脖子,脸上有一抹犹豫,“容博予,我……”   “傻瓜,要是还没有的话,少不了为夫晚上再多努力几把就是了。”容博予轻轻吻着她,笑容坏坏的,“其实,我还真没有准备好,你知道的,怀孕要十个月,算上坐月子,好长时间呢,我会被饿死的……”   辛冉果然被他说得笑出来,捏拳轻打了他几下,挣开他的怀抱,轻快地跑向洗手间。   他回首看她雀跃的背影,笑容安详。   辛冉确认怀孕后,立即通知了司徒云岚,老太太高兴地合不拢嘴,一再要求两人赶紧回国,她要给儿媳妇好好补补身子。   辛冉和容博予这次出国确实呆了好久,将近要两个月了,休息也休息够了,名胜古迹也看够了,司徒青青来了以后,玩得疯,一个月的时间把欧洲也逛遍了,上个星期才回的芬兰,只是难为了容博予手下的一帮助手,每天拎着电脑跟着他们四处跑。   辛冉虽然觉得这种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只管逛街买东西到处玩各种享受的生活挺快活,却无奈她天生就不是爱享受的命,早就觉得腻得慌,不太想继续玩了,要不是司徒青青来了,她恐怕早就吵着要回国了。这会儿知道有了孩子,她很是赞同司徒云岚的建议,容博予心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有些事情总该有个了断的,于是吩咐下去收拾行李,择日回国。   司徒青青这个未来小姑姑比未来爹妈都要兴奋,人还在芬兰呢,就激动地要去逛婴儿超市,辛冉倚在容博予怀里,看着她直乐。   司徒青青挠挠头,又挠挠头,娇憨地笑着说:“我还是回国买好,这里买了还要带回去,太麻烦了。”   司徒青青正经八百地和周彦晖第一次见面应该算这次。   回国没多久,她拉着辛冉逛国贸,容博予不放心,暗中让人在后面跟着两人。   两人浑然不知,这时候刚好逛到一家母婴超市店门口,正准备进去的时候,看到迎面过来的周彦晖。听说他的工作室就在这座大厦,已经装修完毕,而司徒青青已经接到电话过两天要去面试。   司徒青青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有点紧张,还有点发虚,甚至想扭头逃跑,总之心情很复杂。   今天周彦晖没有再拿上次用辛冉的话来说,是看得了重病要死去的亲娘似的眼神看辛冉,所以辛冉忽然之间就没有那么讨厌他了,甚至在他彬彬有礼地跟两人打招呼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周彦晖其实还蛮顺眼的。   辛冉把这种变化归结于是因为知道司徒青青喜欢他,这样一个男人,如果可以成为妹夫,也不错嘛,听说是一个不靠家里敢自己出来拼的人,有才气,有胆气,很让人敬佩,这几年在业内也很出名,他工作室出来的几个成名作辛冉有印象,的确十分出色。   辛冉不露痕迹地上下打量周彦晖,在心中满意地点头,“周先生,真巧,这位是我先生的表妹,司徒青青。”   辛冉伸出手来,友好地和周彦晖握手。   容氏拿下盛世集团的这期工程,和周彦晖也算是合作伙伴了,据说这次盛世要采用周彦晖的设计,容氏没能把设计这块一并拿下,辛冉当时还懊恼过一阵时间,不过看了周彦晖的设计样稿以后,却也是心服口服的。她不是专业学设计的,但也看得出周彦晖的设计的确比容氏出来的那套设计要出色地多。   对于有能力的人,辛冉一贯抱有好感。   周彦晖又对司徒青青伸出手,忽然觉得这个微红着脸低着头的女孩有些面熟,“司徒小姐,你好,你看起来有些眼熟,你是不是向我们工作室投了简历?”   司徒青青没想到周彦晖只看过简历上的照片就能认出自己,脸上温度烧得更盛,给人看起来,腼腆得很似的。   “你好,我后天去你们工作室面试,请到时候多多指教。”司徒青青小声地说,抬手和周彦晖轻轻握了握手。   周彦晖这时候完全想起来司徒青青的资料,知道她也是Z大建筑设计毕业,也看过她的设计稿,心里对她有几分好感,现在又知道她和辛冉的关系,已经基本打算面试后直接聘用她。   “我看过你的设计稿,很棒,我相信面试对你来说不是问题。”   司徒青青连正眼看人的勇气都没有,只知道拉着辛冉挡在身前,在她背后小声地说谢谢。   辛冉简直要无语问苍天,这个羞答答的姑娘真的是她的小姑司徒青青吗?和容泽川吵架斗嘴的架势哪去了?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活泼劲哪去了?   其实司徒青青自己也在心里一直骂真见鬼。   周彦晖显然并没有把过多重心放在司徒青青身上,他本来就是奔辛冉来的,看着两人似乎要进婴儿用品超市的样子,有些疑惑,“你们要进去买东西?”   “嗯。”辛冉温婉一笑,看得周彦晖神情一恍,忽然就没勇气问她为什么要买婴儿用品,还能为什么?多半是怀孕了……   周彦晖尽量保持神色如常,干涩地说:“恭喜你。”   辛冉笑着道谢,让周彦晖心头一冷。   “我家中兄长有小孩,我对这些有点了解,现在正好也没什么事,不如一起进去看看?”周彦晖说这话的时候,内心那个酸楚啊,简直比吞下一整根苦瓜还难受。   辛冉脸上微微一红,其实胎儿才一个月多点,她和司徒青青着实是着急了一些,周彦晖这样一说,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看看抱着自己胳膊装鸵鸟的某个人,她心思一动,就点了点头。   “好啊,那真是麻烦你了。”   周彦晖果然有些了解,对很多婴儿用品的材质来源优劣差别都了如指掌,辛冉听他一席话,还真有种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超市里的导购看到这样的三人组合,自然把周彦晖当成了孩子爸爸,辛冉不知道为什么周彦晖没有解释,以为他是为了顾全她的面子。司徒青青傻兮兮的,还没有缓过劲来,根本指望不上,她只好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解释,越解释却好像越解释不清楚。   导购员但笑不语,自作聪明地当两个人是未婚先孕,一副我了解,我明白的样子。辛冉尴尬极了,很不好意地看着周彦晖,哪里知道周彦晖是乐在其中,根本巴不得事实就是如此。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东西买了不少,却稀里糊涂让周彦晖给结了帐。   辛冉看他两手提着两大袋,再看看司徒青青,心里囧得很,尴尬地伸手过去接袋子,“周先生,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怎么能让你付款,你把卡号告诉我,我把钱还给你吧,这我实在不好意思接受。”   这么说,的确有点小家子气了,算了,小家子气就小家子气吧,重要的不是钱,而是人情难还。   周彦晖躲开辛冉伸过来接袋子的手,微微一笑,气度非凡,“欧小姐,我之前同你说过,你长得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我们也算有缘,不妨交个朋友,这些东西就当我给未来小宝贝的见面礼,我很喜欢小孩。”   他这样说,辛冉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和人交换了名片,又约好得空一起出来请他喝茶。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16)   周彦晖一直把两人送上车,十分绅士。虽然他一再提及因为辛冉和他的某个朋友长得很像,所以对辛冉很有好感,言语行为举止上却没有半点冒犯唐突,让人感觉很舒服,竟然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车子开出去很远,司徒青青才捂着脸懊恼地悲号:“大嫂,我真是丢人死了!怎么怕成这样,看到他这么紧张!”   辛冉专注地看着前面,笑笑说:“有个知名女作家说,喜欢一个人,第一感觉首先是害怕,越是喜欢,越会感到害怕,你呀,从前没心没肺的时候还觉得你神经大条,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美女难过英雄关。”   其实辛冉一度很害怕开车,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恐惧,甚至都不愿意坐车。   容博予对待这一点的态度,和对待她的腿伤是一样的。他非要她开车,有时候应酬结束喝醉了,把车钥匙交给她,自己就闭了眼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她软软地求他打电话让司机来开,他不同意。   他对她,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极少有这样板着脸说不的时候,除了腿伤和开车两件事,从没有过。   那时候,包括这时候,辛冉都不明白容博予为什么在开车上这样坚持,腿伤上的态度她完全理解,可是开车并不是非要学会不可的事情,请一个司机来开,也更稳妥不是吗?   她流着泪,磕磕碰碰把车开回家的时候,心里的确是委屈的,到了后来可以轻车熟路地开车,内心也并没有忘记那时候的委屈。   容大少的坚持,没有人能背驳,等到她终于能顺利开车出行,车库里已经不知囤了多少辆被撞坏的车子。   后来,等到前尘往事都想起来,她才终于明白容博予的苦心。   他不是嫌弃她腿残或是不会开车,他要她摆脱阴影,内心毫无阴霾地活着,哪怕会吃点苦,受点累,他要她这样清明坦荡地活着。   她那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割舍不下容博予,哪怕在知道他骗过她,伤害过她以后。   因为他懂她,他知道她需要什么,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好,也狠得下心。   他狠得多少心来看她受委屈,他就有多爱她。   从前江子陌对她那么好,好到毫不在意她的腿伤,一如既往地爱她,上下楼抱着她,出门为她推轮椅,时时刻刻在她身边保护着她,生怕她有一点点伤痛受伤,恨不得成为她受伤的那条腿。   她被他的爱感动过,但一直没办法给他相同的回应。爱一个人,有太多方式,有些人,有些东西,说不上原因,不是不好,只是始终不是最想要的,所以也无法达到心坎。   容博予最近回家很积极,除非遇到非去不可的应酬,基本上在晚饭之前就会回家,有没处理完的公务也宁愿带回家处理。   辛冉专注地坐在地毯上整理下午买的婴儿用品,有几个小玩具非常萌,她玩得津津有味,脸上笑容安详极了。   容博予站在玄关处看了她很久,她背着光盘腿坐着,阳光金黄金黄的,给她周身镀了一层温暖的光芒,一些碎发被映照地像金丝线一样,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回来了?好早呀!”   “嗯,今天事情不多。”   帮佣从厨房出来,给容博予拿了拖鞋,又帮他把脱下来的外衣收起来。   容博予解开衬衣的袖口,学着辛冉的姿势,盘腿在她对面坐下。   “你和青青今天出去买的?”   “嗯,下午和青青去了国贸大厦。”   辛冉说着,看到一个毛茸茸的泰迪熊,连忙拿起来,“啊,这个东西宝宝暂时用不到,还是先让妈妈帮忙收着。”   容博予笑,她向来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玩偶,房间里有很多,他捡起一件手工刺绣的红肚兜,指尖揉摸着滑软的面料,心里忽然十分期待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哦,对了,下午碰到那个B市的周彦晖了。”   容博予拿着肚兜的手指僵了僵,“他的工作室是在国贸。”   辛冉点头,面上微露出一些苦恼,站起身坐到容博予边上,抱着他的胳膊说,“你都不知道青青呀,见了周彦晖简直像老鼠见了猫,不对,这么形容有点不确切,反正就是反应很夸张,跟人说话害羞地不行,我看她是真看上周彦晖了。”   “周彦晖挺好的,跟青青很配。”容博予低头看她。   辛冉瞥他一眼,撇撇嘴,“我起先也这么觉得,可是我后来一打听,原来这个周彦晖已经结婚了,妻子是B市秦家的大小姐,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事。”   容博予挑挑眉,“青青要是真喜欢,大不了让周彦晖离婚。”   “这说的什么话,又不是没有男人了,干嘛非掺和结婚了的男人,这可不妥当,我反对!”   容博予笑了,“找丈夫也好,找妻子也好,要过一辈子的人,当然得看准了就抢,不抢怎么能找到最喜欢的?找不到最喜欢的,这辈子肯定会有遗憾。”   辛冉瞪他,“歪理,胡说八道!别开玩笑了,这事要是被妈知道了,肯定不同意!”   容博予淡淡地笑,“那可不一定。”   辛冉鼓起腮帮子,“什么呀?你莫非是要支持青青去做小三?!”   “什么小三不小三,不好听,我支持真爱无敌!”   从容大少嘴里听到真爱无敌这几个字还真有点古怪,辛冉啼笑皆非地看着他,“哪有这样的?这不是破坏人家家庭嘛!太不道德了!我反正是不支持,而且很反对!”   容博予耸耸肩,未置可否。   这么一吵,辛冉倒是忘了告诉容博予今天遇到周彦晖的具体细节,包括这堆婴儿用品是周彦晖掏的钱,包括她答应要请周彦晖喝茶。   不过,容博予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夜里辛冉一睡下,他就一个电话过去,让人买了原套的东西送来,把周彦晖买的全换了。   某些男人,有时候幼稚起来,真的很让人无语,尤其对那些大半夜还要从被窝爬起来,奉命过来调换东西的人来说。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17)   容泽川第一次见到秦婧是在一个衣香鬓影的场合。   她穿着一袭抹胸曳地白色荷叶裙,神情冷漠,倨傲地微仰着脖子,像女神一般。   容泽川低头轻笑,心想:难怪周彦晖不喜欢她。这女人的架子,端得太高了。   只是没想到本该在杭州忙着装修工作室的周彦晖也会出现在北京,两夫妻貌合神离,互不搭理,看得容泽川兴趣盎然。   秦婧除了乍看到周彦晖时脸色有些不好,后来一直都神情如常,她依旧是那个高傲尊贵的公主,仰着头,挺直着后背。   容泽川站在不远处观察着她,她喝了不少酒,细高的高跟鞋让她走路有些不稳,周围一直围着很多人,谁来劝她喝酒她都照单全收。   容泽川好奇地看着她,心道: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豪气,怎么来者不拒?   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会醉倒。   容泽川扶着下巴正思量着是不是可以寻个机会去会会秦婧,没想到她就这么直冲冲撞过来。   酒洒了,两人都遭殃。   更何况那是暗红的葡萄酒,容泽川的白衬衫,秦婧的白裙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容泽川哭笑不得看半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小姐,你喝醉了,需不需要我送你去找你的朋友?”   容二少对待美女,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外加耐心有佳的。   秦婧皱着眉抬起头看他,她真的是醉了,唇色微白,在暗黄色的水晶灯照射下,看起来却是剔透般的粉红色。   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嘀咕着对不起,用力推开他,低下头咬着唇,原地打着转,晕头转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喝大了。   容二少于是四下看,却再也没看着周彦晖的人影,恐怕早已经走了。再看刚才围着秦婧喝酒的那些人,这会儿也都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没散的那几个,只是远远看着,一点也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样子。   这女人,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   容泽川有些同情地看着秦婧,这个女人,在所有人的版本里,恐怕都是个坏女人,可是坏女人也是女人不是?还是个美女,他容二少偏偏就喜欢对美女多管闲事。   容泽川于是好心地将半醉半醒的秦婧带出宴会,坐上车的时候,秦婧就恢复了神智,整个人看起来还有些茫然,但似乎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容泽川一边开车,一边问:“小姐,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秦婧没有搭理他,而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有接。   容泽川探头看过一眼,手机屏幕上,周彦晖三个字很抢眼。   她没有再打,把手机放回提包里,伸手摇下车窗,呼呼的夜风涌进来,把她一头披肩卷发吹得胡乱飞舞。   这天,到了晚上其实还蛮冷的。   容泽川有点后悔出门没把外套穿上,很无辜的摸摸鼻梁,“小姐,你去哪里?”   秦婧把头靠在车窗上,好像睡着了,不少头发被风刮出车窗去,呼啦啦绽开一大片。   容泽川试探地说,“你不说话,我只能带你去酒店了。”   毫无反应。   于是容泽川就把秦婧带回了酒店,他住顶楼的总统套房,一共两间卧室,正好一人一间,半抱半扶地好不容易把人弄上床,人却一挨着枕头就闭眼睡过去了。   喝醉了的人貌似都特别沉,容泽川累得额头都浮出一层薄汗,心里直叹,自己果然是老了。   看一眼紧闭着眼的人,容泽川扯开领带,把被子给人盖了盖,折身出去。   洗完澡端着酒杯看了会儿电视,容泽川有些心不在焉,原地转了几圈,想了想又开门进去看秦婧。   她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一动也没动过,容泽川轻声叫了几声秦小姐,秦婧没有回答,但却稍稍动了几下。   容泽川迟疑了一会儿,慢慢靠近过去,先摸了摸秦婧的额头,然后轻声地说:“你要不要洗个澡,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再睡吧,我帮你送去干洗。”   秦婧拍开他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有点嫌弃地嘀咕了一句:“走开,讨厌……”   容泽川嘿地一笑,低骂到:“白眼狼!”   他感到指腹上有些粘腻,拧开一盏床头灯一看,秦婧果然睡得一头是汗,估计礼服束缚得她不太舒服,眉心一直拧着。   床头灯不是很亮,但秦婧很敏感,皱着眉睁开眼向容博予看去,那幽黑的眼珠子在昏黄的床头灯下,盈盈泛着华光。   容泽川心神一动,柔声地问:“难受吗?”   秦婧眯了眯眼,轻声呢喃,“渴,水……”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容泽川出去倒了杯水进来,把人半扶在怀里,慢慢喂水喝。   秦婧喝完水后,两只手抓着容泽川的浴袍不松开,容泽川极有耐心地哄了几句,然后尝试着扯了几下。   她抓得很紧,大约是嫌容泽川太闹腾,半醒半睡地微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然后脑袋低下来,整个人八爪鱼似的趴在他胸前,还在他颈窝处蹭了几下,嘀咕着:“乖乖,别闹,让我抱一下……”   容泽川脑门上某处神经抽弹了几下,叫他乖乖?   其实乖乖是秦婧家里的养的一条比熊。   这么一抱,一蹭,秦婧胸前那片柔软就这么紧紧贴上去,呃,还蛮有料的……   容泽川起反应了,不怪他,他真的不是柳下惠,他喝了酒,而且,秦婧真的是个美人。   可是,这个女人,他不好下手。   先不说她是周彦晖的合法妻子,她身后的北京秦家,就有够让人失去欲望了。   容泽川忍得很辛苦,坚持和秦婧的两只铁爪做斗争,以他容二少向来怜香惜玉的美名,他是绝不会用粗强扯的,顶多就是软声劝几句,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试图扯开这只八爪鱼小姐。   可是秦婧酒劲上来了,他不扯就罢了,他一动手扯,她倔脾气就上来了。   不就是想让你给她抱抱吗?犯得着这么小气吗?   周彦晖从来不碰她,不关心她,现在连一个陌生人也要来欺负她?!   秦婧活到近二十八岁,真正觉得委屈要哭,恐怕也就是三年前和周彦晖结婚时那几次,今天也许是喝了酒,她变得分外敏感,容泽川的几番执著挣扎,竟让她委屈地掉下眼泪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欺负我?”   “为什么都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都不要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容泽川无辜地举起手,不敢再动。   他见过很多美人掉眼泪,可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秦婧这个冷美人掉眼泪的样子美呆了。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泪眼婆娑惹人怜爱的样子,心跳频率一点点加快。   秦婧一个劲地呢喃着为什么,双目幽幽地看着容泽川,她大约不知道自己半躺的时候抹胸被拉得很开,发丝和泪痕交织着在那片雪白上纠缠,性感诱惑得无可救药。   容泽川拼命命令自己移开视线,可是,可是……   可是,这个喝醉了酒的小妖精,她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这样子他容二少还不下手,那他容二少闯荡江湖近三十年的浪子威名也太浪得虚名了!   可是,可是……   这要是换了任何一个别的女人,他容二少恐怕早就化身狼虎了,可是,这个女人是秦婧!   该死的!容二少忍地极其辛苦,简直要破口大骂。   秦婧这时候完全是清醒的,她不过是借着酒精在发泄,她哭泣的时候,声音并不大,但泪水很多,像不值钱似的,哗哗地往下流。   其实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同家里人说周彦晖会给她过生日,让家里人不必操办。每年她都这样说,所以每年她都是一个人过生日。   前阵子江子陌在杭州大街上追着辛冉叫辛冉的事闹得很大,周彦晖果然闻风而去,哪怕知道那个叫辛冉的女人已经是别人的太太,他还是执著地要在杭州开工作室,执著地要呆在杭州,守着一个长得很像辛冉,却已经是容太太的女人!   这叫她秦婧情何以堪?   不,他当然不会在乎她秦婧会有什么感觉,他早就说过,她会后悔,后悔这样费尽心机嫁给他。   如果要说费劲心机,她什么时候在这方面上花过心机,她当年只不过赌了一口气,她只不过气不过,她根本没有动过心思要伤害辛冉。如果她知道他这样爱辛冉,如果她知道最后会害死辛冉,她又怎么会为了一口气,赔掉四个人的幸福?   她不想的啊!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喂,你别哭了。”容泽川别扭地伸手帮秦婧抹眼泪,耐着性子劝,“什么为什么呀,不为什么,好了别哭了,睡觉,睡醒了明天就好了,乖。”   秦婧仰起头看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些鼻音,“你别走,陪陪我,好吗?”   她不过是不想一个人呆着,她说这话的目的,只是想让容泽川陪陪她说说话,别丢下她一个人,她受够了一个人,三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所谓的丈夫,全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想的,念的,全部都是另一个女人。   可是秦婧不会知道,在这个夜晚,这个时分,这个气氛下,她说出这样的话,说着无心,听者却会有意。   这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18)   容泽川的眸色分明阴沉了几分,他手指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加大了,盯着秦婧的眼睛,哑声问她,“你要我留下来?”   秦婧不出声,却抓着容泽川不松手。   好了,这就够了。   只要你自己点头了,那么,就怪不得我了,这是你自找的。   容二少的小二早就磨刀霍霍要上战场了,他憋这么久他容易吗?   容泽川低头吻上秦婧双唇的时候,心里就想:这次恐怕要牡丹花下死了,只是不晓得他做了鬼,是不是还能这么风流。   秦婧只在最开始挣扎过,到了后期,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她自己不想挣扎,总之,这一夜容泽川的确风流得很快活。   令他大吃一惊,并留下心理阴影的是:该死的,秦婧居然还是个处女!   这下事情大条了……   发现的时候,他的确内心有过一丝丝后悔,只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事后想起自己当时如何花言巧语哄得秦婧放松让他进去,觉得那几个哥们叫他禽兽也不是空穴来风。   第二天秦婧走的时候,容泽川是有意识的,那会儿天还没有透亮,她起床的声音放得很轻,他于是知道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离开,于是便也假装不知道。   事实证明,秦婧不是一只温顺好欺负的猫,容泽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在脖子上,还有锁骨上的指甲抓痕上摸过,嘴角微微翘起。他知道他后背上也该有不少这样子的抓痕,昨晚他猛地冲进去的时候,好像把她疼哭了,她用力抓的那两下真的很疼。   事后,两个人再无联系,这一晚,好像只不过是都市快节奏里,一场你情我愿的一夜情。   容博予交代下来的任务并不好干,容泽川忙起来的时候根本没心思去细细琢磨,只是到了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酒店大床上,脑海里就反反复复都是那张流着泪的脸。   容泽川皱眉,他承认,这个女人的确很特别,让他有一些,念念不忘。   好死不死的,怎么就中了邪似的,怎么就看上那个女人了?!一夜春宵了无痕不好吗?干嘛要耿耿于怀?!   这天约了北京政府几个高官吃饭,路上接到司徒云岚来电话,说大嫂怀孕了,老太太高兴坏了,嘱咐他一定要在B市买一些当地特产的蜜桔,B市产的蜜桔口感独特,非常之甜,听说从前司徒老太太生他的时候,特别好这一口,其他水果都看不上眼,就想吃B市的桔子。   容泽川就爱和老太太对着干,皱着眉说:“妈,你爱吃的东西,大嫂不见得也爱吃啊,况且,现在又不是桔子上市的季节,我上哪里给你找桔子去?”   索性老太太今天心情好,没跟这个不孝子计较,只哼哼了两句,嘱咐得空多回回H市就挂了电话。   其实容泽川也不完全是想和老太太对着干,他只不过是这两天火气有些大,没啥特殊原因,想某个女人想的。   容泽川接完电话心里更堵得慌,烦躁地摘了蓝牙耳机扔在副座上,又用力捶了方向盘一下。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是好样的,他在B市这一两个月,愣是没有再遇见她,她一定是在躲他!他不信她不知道他是谁,不信她如果不是有心躲他,他能几次三番都遇不上她。   可是容泽川没想到,这边刚因为见不到人生完闷气,那边居然在餐桌上就遇见了她。   她是陪叶局长来的,他这两天正因为工程上的事情和叶局长走得比较近,虽然嘴里刚刚还念叨过,一见到真人,容泽川还是连忙端出一副超然世外的表情。   毫不知情的叶局长为两人稍做了番介绍,然后自有满桌的人等着他去应酬招呼,并无暇顾及他手下一个主任和容二少的你来我往。   容二少很沉得住气,他必须要沉住气,因为他发现秦婧根本是打算以陌生人的方式来和他打交道,这让他内心隐隐有些不爽。   这顿饭吃得毫无快感,容二少被秦婧的神情自若和刻意保持距离的冷漠,激得整个人气场有些发冷。   秦婧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她只当做不知道。一个月前那个晚上的事,她承认她也有责任,但她不打算让那件事发生任何后续,先不论两人的身份,单从这件事本身,她都暂时还没有调整好心态去接受。她现在预备冷处理,把这件事赶紧干净利落地掀过去。   那一晚的事,她始终感到懊悔。她不是什么保守派女人,但是她有她的基本原则,虽然和周彦晖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但并不代表着周彦晖不仁,她就可以毫无愧疚地不义。   秦婧抱着这样的想法,对于头脑一热跟着叶局长来赴今晚的宴感到极大的后悔,看着满桌子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夹了几根菜叶子在盘子里,拨过来拨过去,始终也没吃几口。   这样一来,容泽川看着她的眼神,就变得更加幽深起来。   一顿饭下来,众人都微有醉意,秦婧没有回秦宅,也没有回她和周彦晖那个所谓的家,她回的是这三年她自己安置的一处公寓。   进了小区大门,她才发觉有人跟着自己,连忙加快脚步进电梯,只可惜电梯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已经让容泽川成功挤了进来。   秦婧有些气恼,转过身盯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隐隐觉得烦躁。   容泽川不言不语一直跟着她来到家门前,秦婧终于转过头看他。   “容先生,那个晚上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一夜情罢了,你我都是成年人,没什么玩不起的,我们把话说开,以后工作上见面了,公事公办就好。”   容泽川对自己这种极其不要脸的跟踪行为也感到尴尬,盯着秦婧生板着一张小脸,滞了滞,忽然大脑一阵死机,傻乎乎地说:“我那晚没有做安全措施。”   刚刚听说大嫂怀孕,容泽川这会儿脑子里就一直惦记着怀孕的事,尤其见晚上秦婧胃口不好的样子,心里隐隐就有些异样感觉,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好像是类似于期盼。   他说完,果不其然,秦婧的脸色变得很差,“容先生,您请放心,事后安全措施我还是知道做的。”   容泽川忽的就笑了,他实在是喜欢秦婧脸上那别扭极了的一板正经的小表情,让他总起冲动想要调戏她。   好吧,今晚就到这里吧,至少知道她住哪里了,不能太急了,会吓得小刺猬抱头扎人。   “秦小姐,这是我的名片,请收好,我们后会有期。”   容泽川十分绅士地留下明信片,道别离开。   秦婧在家门口外站了站,很快把名片揉烂了扔进电梯口的垃圾桶,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19)   秦婧下班晚了点,出市政府大楼的时候,天都有些黑了,不过还是能认得出大门前那辆车,她皱眉快步走过,再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车门很快打开,秦钰手里还夹着一根烟,慌忙上前拉住秦婧。   “婧婧。”秦钰两眼布满血丝,看上去神情颇有些委顿,“婧婧,你别躲着我好吗?我们谈谈。”   秦婧脸色很差,不愿意在大门前和他拉扯,压低了声音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把手放开,这里是哪里你看清楚!”   秦钰也看到大厅保卫处的保安一直盯着他们这边,心里有些烦躁,“跟我上车。”   秦婧不愿意,两个人在车门前拉扯。   “秦钰!”秦婧微红着脸喘气,“你要是还想我认你这个大哥,你最好把手放开!”   秦钰脸色变了变,明显也来了火气,原本夹在指间的烟头落在地上,忽明忽暗地闪着红光,像极了他此刻通红一片的双眼。   “我早就不耐烦当什么大哥!”秦钰咬着牙在秦婧耳边说,“你就那么喜欢他?周彦晖那小子这样子对你,你就那么喜欢他?!”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就让你这么厌恶?!”   秦婧倒吸一口气,像看怪物似的看秦钰,浑身激动地微微发抖,声音却偏偏还压制着冷静,一字一顿地说:“秦钰,你搞清楚,我们是兄妹,亲兄妹!”   秦钰却只是笑了笑,手上一直用力要把秦婧往车里拖,“那又怎么样?”   “你这个疯子!”秦婧又惊又惧,眼看着就要被拖进车子里,几乎要尖叫出来。   “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   双手插兜的容泽川从出口施施然逛过来,明明走得不快,却赶在秦钰把秦婧拉进车子里之前,抓住了秦婧的另一只手。   秦婧眼眶里蓄着泪花,尤其看到容泽川的第一眼,几乎要落下泪来,幸亏死死咬住嘴唇,才生生控制住。   “秦先生,你们两兄妹怎么啦?吵架啦?”容泽川装出一副和事老的样子,“哎呀,都是自家兄妹,哪有那么多计较,哥哥让让妹妹,妹妹体谅体谅哥哥,不就没事了?”   秦钰不好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抓秦婧的手劲松了松,秦婧立马趁机挣脱出来,抱住容泽川的胳膊板着脸说,“哥,我和容先生约好了要谈公事,今天真的不方便回家,你帮我跟妈说一声,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的很快,说走就走。容泽川侧头看她抱着自己左臂的手,又用余光看了看站在车子旁面色一黑一白的秦钰,忽然间心情大好。   容泽川带秦婧去了庭院式餐厅,面积很大的一个苏式园林,两个人坐一张不大的八仙桌,正是在湖心八角亭中,四周点着红心灯笼照明,夜里声静,还听得到远处草丛里虫声唧啾,身旁有假山流水,还有青莲摇曳,花草香气幽幽,倒不像是吃饭的地方,像是赏景的园林。   秦婧在这样一处地方,心情平复地很快,容泽川探身给她倒了杯茶,她端起来握在手里。   “竟然还有这么好一个地方,我是本地人,却还要你带过来。”   容泽川开怀一笑,“我也算得上半个本地人了,我母亲是B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小时候我也在B市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地方一般人不知道,只有老饕餮才晓得。”   实际情况是,这家餐厅是当年容博予在这里念大学的时候和他小姨张雨菲一起开的,两个人纯粹是拿来消磨时间,开餐厅还定一堆乱七八糟的规矩,尽是些不招人喜欢的东西,一般人自然不会想来这地方。后来容博予被召回杭州为容氏做牛做马去了,根本顾不上这个地方,还是容泽川觉得别有风格,找机会包揽了过来,花了点心思去经营,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秦婧点点头,低头饮一口茶水,轻轻赞叹了一句,好茶。待上了菜,更是让人意外,吃惯了山珍海味,没想到最简单的食材反而最怡心怡情,一顿饭吃得宾主相欢。   吃完饭,容泽川自然开车送秦婧回家,下车前,秦婧犹豫了一下,出于礼貌问了句是否上楼喝杯茶。   容泽川欣然答应,秦婧立即有些后悔不该有此一问,好在容泽川到底还是有风度的人,茶喝完就乖乖走了,但却约秦婧周末去看音乐剧。   鬼使神差的,秦婧答应了。   容泽川走的时候,笑容十分灿烂。   容泽川其实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长相出众,绅士幽默,正常情况下一般都是彬彬有礼的,让人轻易无法讨厌。   这周末看完音乐剧,下周末又收到邀请,说有一场很不错的话剧,秦婧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后来又一起因为工作的事一起开过会,喝过几次咖啡,还有几次在派对上遇到过,容泽川邀请她跳过几支舞,始终保持适宜的距离。有几次秦婧都要忘记那晚和他发生过那样的事。   这一日,两人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在一场饭局上遇到,饭店离秦婧住的地方并不太远,吃晚饭,容泽川就弃车步行送秦婧回去。   容泽川把人送到公寓门口,在秦婧要转身进公寓的时候,忽然按住她的肩膀。   “别动。”   秦婧盯着靠得越来越近的一张脸,下意识后退,但是容泽川力气很大,她进退不得,耳根倏地就红了。   路灯暗黄,容泽川可以看到她幽黑的眼眸里盈光闪闪,她低头时的一抹慌张也悉数落入他眼底,容泽川微微一笑,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捡下来一片树叶,收回手来的时候,两个手指在她两耳边上不经意般轻轻拂了过去。   秦婧忍不住颤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一晚,脸红得愈加厉害。   容泽川把弄着树叶,柔声说:“上去吧,早点休息。”   秦婧在心底暗骂一声,扭身就走,惹得身后之人低低笑出声来。   上了楼,立马钻进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容颜依旧,气色却胜从前太多,莹润的双眼,微红的腮帮,眼眸中略带一份娇嗔,整个人似乎被点亮了,是鲜活亮丽的。   秦婧捂着微微加快频率的心跳,看着镜子里那个人,手指慢慢抚摸上自己的耳垂。   是一副玫瑰形状的镶钻红宝石耳坠,又是钻石又是宝石的,却没有像平日里所见那些珠宝般尽显雍容华贵,因为造型设计新颖独特,别有一份雅致脱俗。宝石妖冶,钻石闪亮,衬得她眉目娇艳,端庄雅丽。   原来,他在为她捡下树叶的时候,并不是无意碰到她双耳,是为她带了一副耳坠。   这家伙,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而她,也不是那么讨厌他,甚至其实有那么点好感。   说起来,她从初中起就和周彦晖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虽然追求她的男孩子一直络绎不绝,但因为她始终名花有主,后来又在大学毕业就结了婚,从来也没有真的享受过被追求的感觉,连和男孩子真正相处的机会都很少。   周彦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费过心思,两个人念书的时候在一起也不过是平淡地吃个饭,看个电影,稀松平常,她一直觉得和周彦晖在一起虽然很平淡但是很踏实,这种感觉就是交往,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还可以有这样心动难抑的感觉。   不得不说,容泽川这样的男人,经验十足,很懂得如何让女孩子快乐。   秦婧的手在那副玫瑰耳坠上停留了片刻,宝石与钻石光芒璀璨,暗红的色彩将她十指反衬地如雪洁白。   眸底的情动没有停留太久,她低垂下眼帘,笑了笑,将耳坠取下,放入首饰盒。   容氏集团二公子是什么人,出了名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更何况她又是什么身份?是秦家大小姐,更是周太太,不就是被丈夫抛弃在冷宫吗?用得着犯贱到这种地步,到花花公子那里找安慰?   秦婧关上首饰盒的时候,面色已经变得惨白一片。   容泽川看到秦婧所在楼层亮起灯光,才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手指间夹着一对耳坠,灵巧地在五指间转动。   这时候公寓前停车场一辆黑色路虎,秦钰的目光也从容泽川身上移到了亮着灯光的楼层上,指尖烟雾袅袅,他抬手凑到嘴边深吸一口,紧缩的眉目下哀伤像化不开的浓墨。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0)   在B市和当地政府谈判进行地十分顺利,容泽川抽时间回了趟H市,给容博予带回来一个消息。   “辛开宇的病是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两年一直拖着,本来慢性病的话,好好保养的话也还有几年可以熬,只不过这两年也的确是够他受的了,现在看情形,是非要换肾才行了,不过就算换了肾,依我看也够呛没几年了。你也知道,你小姨她……”   说到这,容泽川连忙干咳几声,适时收口,顿了顿才接着说:“虽说他是活该,不过说到底他是大嫂的亲爹。这一闹,辛华集团这下彻底被你小姨攥手里了,啧啧,这手腕,还别说,有时候女人的确比男人阴毒。”   容博予沉默地看着容泽川带来的病例,他对肾病这块了解不深,但具体什么情况,也能看个大概。   听完容泽川的话,他低头吩咐陈明明,“这几天盯准辛华集团股价,一有变化马上通知我。”   陈明明点点头,马上吩咐下去。   “大哥,你看是不是考虑一下让大嫂见见辛开宇?辛华集团这么大一盘菜,总不能都让你小姨一锅端了吧?”   三年前容氏曾插足辛华集团在北京的新城开发案,只因为容博予的小姨张雨菲,做了第三者,插足辛开宇和华连英的婚姻。   容博予如此害怕辛冉恢复记忆,除去周彦晖和江子陌的缘故,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原因。   张雨菲比张雨澜小了足足十岁,她是张雨澜一手带大的。张雨澜对这个妹妹有近乎执著的偏爱,宁愿自己受辱也要让这个妹妹享受高等教育,成为人上人。长姊如母,可以说,如果没有张雨澜,就没有现在的张雨菲。   十岁以前,容博予都是生活在B市,那个时候,张雨澜在辛华集团工作,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议,加不完的班,容博予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着她一面,那些年,一向都是那个只比他大出去没几岁的小姨张雨菲在照顾他。   直到后来容家终于发现有这么个血脉流传在外,容博予被接去容家。   临走那一天,容博予都没有看到张雨澜。   那年才十岁的容博予,对于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妈妈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但尽管如此,他也明白,在张雨澜心目中,其实他是她逃脱不了的噩梦,只要看到他,她就会想起那段肮脏的过去。他并不怪她。   张氏姐妹一直很穷,并且孤苦无依,张雨澜十八岁那年把初夜卖给容云,换来了张雨菲的学费,后来因此生下容博予。二十一岁那年,她认识辛开宇,并爱上了这个男人,为这个男人生下一个女儿后,一直为辛华集团卖命。   直到后来她自杀。   其实,那年那个雨夜辛冉嘴里说的自己害死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雨澜。   容博予清楚地记得那晚辛冉离开以后,张雨菲浑身湿透地来找他,用力抱着他,恨声对他说:她要报仇。   报仇?到底谁欠了谁?谁应该向谁报仇?   那时候辛冉还那样年轻,正是大好的年华,眼底却藏着浓郁的哀伤,神情淡漠如同已经历经过诸多磨难。   跟别提后来张雨菲间接害死了华连英,又野心勃勃地插手辛华集团,虽然辛开宇到最后总算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引狼入室,迟迟不肯和张雨菲结婚,不过现在两个人结不结婚都阻止不了张雨菲侵吞辛华集团了。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容博予揉捏着眉心,脸上有一抹倦色。   容泽川面露窘色,着实犹豫了一番才不安地开口,“哥,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可是这个姑娘身份,挺尴尬的……”   “是谁?”   容泽川干笑几声,别别扭扭地没有回答。   容博予掀眼看他一眼,“秦婧?”   “哥,你……”容泽川着实是惊讶,他自以为在B市发生的事情只有天之地知,他和秦婧知。   “哥你难道在我身上安监视器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香格里拉的经理当晚就给我来过电话了,问我要不要阻止你,他以为你不知道怀里的女人是秦家大小姐。”   容泽川汗颜,“呵呵,那晚她喝醉了嘛,她又不肯让我送她回家,我只好把她带回酒店。”   “这个关头,你可真会给我来事。”容博予语气不善。   容泽川嘿嘿地笑,“唉……情难自禁,情难自禁,没办法,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我看是喝多了,昏了头了吧!”   容泽川倒是认真地摇摇头,“那没有,我是认真的。”   他是很爱玩,但从前玩得再出格,也守着原则,有夫之妇什么的,还是知道保持距离的。这一次,因为那个人是秦婧,他连底线也不要了。   容博予点了支烟,眯眼抽了几口,“这事难。”   淡淡三个字,足够让容泽川小心肝凄凉一片。   扁了扁嘴,一向张扬跋扈的容二公子,低着头好不颓丧,“我知道,大哥,这回你可得帮帮我,真的,弟弟我真的是喜欢,让我去北京找媳妇还是你出的主意,你可不能甩手不管我呀!”   容博予没好气地骂了他几句。   “我是叫你去找媳妇,没叫你去勾搭有夫之妇!胡闹!”   容泽川最烦听到的就是有夫之妇这四个字,“周彦晖那算什么丈夫,他们迟早要离婚的!”   “那就等人离婚了再说。”   “大哥——”容泽川郁闷地直揪头发。   容博予低骂,“出息!”   “我活了快三十岁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了真心思,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哪怕她嫁过人,我也不在乎,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几年认识她。”   容泽川微垂着头,难得一见的低迷,容博予夹着烟,看着他,连烟灰落在腿上也不知觉。   “大哥,如果那时候大嫂已经嫁给江子陌了,你会不会去抢?”   容博予低头弹去腿上的烟灰,“没有那种如果。”   言语淡淡的,到底还是有那么点小庆幸。   容泽川撇嘴哼了哼,“要是周彦晖和她离婚了,大嫂就多一个名正言顺的觊觎者,大哥你是不是就是忌讳着这个,所以才不肯帮我?”   容博予才懒得跟这种吃不着糖就耍赖的小屁孩计较,眼皮都不掀一下,“是啊。”   容泽川顿时嚎声连天,容博予看到陈明明在外面面露诧异,抓了一份文件丢到容泽川身上,“闭嘴!丢人死了!”   “大哥,你要是不帮我,我娶不到媳妇,只能去出家当和尚了!”   “嗤——”容博予不为所动,容二少要是出家了,杭州上流社会一半的女人都要放鞭炮庆祝。   “我帮不帮你都是其次,我还能逼她同意和周彦晖离婚?想娶回来当媳妇,也要人点头答应才可以,你在这边一头热,急跳脚有什么用?”   容博予沉沉地看着容泽川,看得出他这是真上心思了,不然平日里猴精猴精的一个人,也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秦婧是什么人,要想染指秦婧,哪有这么简单。   本来依容博予的意见,他是坚决不同意容泽川掺和秦婧,可是看到容泽川这副样子,他话到嘴边又改了词。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秦婧这个女人水很深,还有她那个大哥,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你自己兜着点,我现在没精力帮你擦屁股。”   容泽川最会顺杆爬,听得出自己大哥还是向着自己的,立马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哎!我知道!我知道!B市那边有我看着,哥你放心,小弟我一定确保你后方无恙。”   容博予看着那张烦人的脸就来气,直接一拳打过去,“神经病,这么多姑娘不喜欢,非喜欢一个带刺的。”   容泽川十分配合地惨叫一声,哀婉地接口,“大哥你自己不也是嘛……”   容博予一个眼神扫过去。   容泽川连忙捂嘴,眼看着大哥脸色不好,赶紧识时务地报上去一则喜讯,“对了,江氏这几天麻烦大了,就算周家愿意出面帮他,恐怕也得消停一阵子。”   容博予皱着眉唔了一声,挥挥手让这只烦人的苍蝇赶紧消失。   容泽川砸吧砸吧嘴,心想自己自己真是白受罪,还不如在B市呆着想办法融化秦婧的小冰心有意思,屁颠屁颠回来结果还招人烦。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1)   周瑜佳提了饭盒去江氏集团,问过秘书,江子陌果然还没有吃晚饭,她看了看饭盒,敲门进去。   江子陌正在闭目养神,睁眼看了看她又闭上,疲倦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送点吃的,你这两天忙得连身体都顾不上,妈在家总念叨。”   江子陌揉揉眉心,周瑜佳已经开始动手帮他整理办公桌,手指碰到桌上那只放着辛冉相片的相框,顿了顿,很快移开。   饭盒一只只打开,江子陌睁开眼,接过周瑜佳递过来的筷子,埋头吃饭,他吃饭的样子很专注,周瑜佳坐在一旁沙发里一直看着他。   江子陌问:“你吃过了吗?”   “嗯,吃过了。”   江子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不紧不慢地吃饭,眼神微有些发滞,恐怕又是在想辛冉了。   周瑜佳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和江子陌表面上是父母之命,经济与政治协议联婚,实际上却是她当年看上了他,才在明知他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还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三年前她和朋友去亚布力滑雪,出意外的时候是江子陌舍命救了她们,但他自己却摔断了一条腿。她留在当地一直照顾他,一来而去,两人混得很熟,后来时常也有来往,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想过两个人后来会结婚。   她什么时候爱上他已经想不清楚,但是他并不爱她,这是关键。   她知道江大少爷的痴情往事,一直告诫自己,这个男人即便再如何好,再如何让自己心动,他也不可能爱自己,他心里只有那个叫做辛冉的女人。   她于是开始注意和他的来往,轻易不会让自己和他太过熟稔,只怕自己会万劫不复。   谁也没想到,两年后,江氏预备在杭州扩展业务,需要周家鼎力帮助。江子陌需要周家帮忙在杭州打开市场,周家要确保地位也需要江氏集团做后盾,联姻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于是江子陌找到她,提出协议结婚,为期一年,离婚后她可以再嫁,绝不干涉。   她又惊又喜,心里隐约有一丝期盼,只想着日久生情,这段感情也许是可以看到希望的。   但她始终高估了自己。   因为一个微小的可能性,她就决定飞蛾扑火,把从前自己的警戒抛到脑后。   两个人领了证,办了婚宴,从此住到一个屋檐下两个房间,一直相安无事。结婚而已,换一种生活方式,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改变。   她以为自己可以等,她有一年的时间,可以等到江子陌回心转意,等到他发现自己的好,等到他来爱她。后来发现,有些人的执着,是不死不休。   江子陌吃得不多,不过周瑜佳已经很满意,见他吃完就上去收拾饭盒。她有一点很好,不多话,不多事,乖觉机灵,善解人意,从来没让江子陌烦恼过。   东西收拾好的时候,江子陌喊住她,“司机送你来的吗?”   “没有,我自己开车来的。”   “嗯,路上小心。”   周瑜佳有些意外,回头看到江子陌脸上似乎是愧疚,心里忍不住要可怜自己。   他其实大可不必愧疚,这种丈夫对于妻子的愧疚,他们两个之间还称不上,本来就是协议结婚,本来就说好各过各的,又哪里来的同情心,她爱上他,是她的劫难,与他无关。   周瑜佳笑了笑,“好的,我走了。”   辛冉和容博予在司徒云岚的强烈要求下,终于搬回容宅住,两人的卧室早就收拾干净,衣服和生活用品都不缺,人来了就可以入住。   司徒青青高兴死了,下了班就过来黏糊辛冉。   “咦,大嫂你在看什么?”   容博予趁着这次机会,工作上的事情一早就不让辛冉沾手,辛冉又是闲不住的人,让她天天在家好吃懒做,比要她命还难受,只得找了些建筑资料看。   “这个,这个不是我们老板的设计吗?”   司徒青青自打进了周彦晖的工作室,对周彦晖的称呼张口闭口就是我们老板。   辛冉好笑地抬头看她,“是啊,你们老板真是才华横溢。”   司徒青青抓着自己的头发梢傻笑。   辛冉摇摇头,“我告诉你哦,你仰慕他是可以的,别的心思不要乱动,人家可是已经结了婚的人。”   司徒青青吐吐舌头,捡了本画册看,嘴里咕咕哝哝,“我才没有想动什么心思,大哥早就教育过了……”   “你说什么?”   “啊!没!没有!”    “神神叨叨的。”   辛冉拿出手机看时间,约了周彦晖要喝茶,时间差不多该出门,站起身拿外套,司徒青青也站起来看着她,“大嫂你要出门?”   “约了你老板喝茶,一起?”   司徒青青当然要点头,开玩笑,怎么可以让你们两个单独见面!   进了茶馆才知道周彦晖已经到了,两人进去,他还未点单,安静地昂着头在看包厢墙上挂着的一副水墨画,神情很专注。   辛冉带了司徒青青过来,三个人只好聊建筑,末了容博予打过来电话,说会过来接,周彦晖看了看时间,便说自己有事要先走,礼貌道别,竟然又被他抢先结了帐。   司徒青青哀哀地想:这莫不是又欠下一个人情,改明儿是不是还得请顿饭?   回头去看辛冉,果不其然,辛冉的眉头也是微皱的。   她就知道,大嫂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恩情,常是宁愿让别人欠着她的恩情,这样一来,岂不是没完没了?司徒青青忍不住要怀疑周彦晖是故意的。   这一日周彦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司徒青青正有事去了北京,辛冉在瑜伽馆刚练完瑜伽。周彦晖约她吃饭,辛冉想了想答应了,给容博予打过去电话,电话是秘书接的,容博予正在开会。   出了瑜伽馆,周彦斌又过来电话,说自己就在附近,可以过来接她。辛冉于是站在路边等待,不过三五分钟,果然看到周彦晖驱车过来。   周彦晖绕过车头为辛冉开车门,“我知道有一家家常菜馆,菜肴普通但很有特色。”   辛冉连声道谢,说,“那就去尝尝,我很喜欢吃家常菜。”   周彦晖想起从前辛冉不喜欢吃西餐,却喜欢吃家常菜,她说有家的味道。其实对于从前他们几个来说,很难描述什么叫做家的味道,回家吃饭和在外面饭店吃饭根本没有什么差别,大人忙于应酬,食物都是专门的厨子在准备。   也许那时候辛冉喜欢的,不过是一种回忆。   车开得不快,后来又遇上堵车,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欧小姐你是剑桥毕业的?”   辛冉笑了笑,点了点,想着周彦晖大概是从司徒青青那里获知。因为失去记忆,她对剑桥并没有任何印象,有时候像这样被人问起来,她其实不太好意思承认。   周彦晖说:“欧小姐在剑桥学的是什么专业?建筑吗?我感觉欧小姐对建筑很有见解。”   “我学的是法律。”至少那份毕业证书上,写的专业的确是法律,尽管她对剑桥印象全无,确切的说,她是对自己的从前印象全无。   她常常感到惊讶,剑桥毕业,没有失忆的自己,一定极其出色,但想必,也只有极其出色的她,才能得以站在容博予身边,让他对失去记忆的她也深情依旧。   周彦晖有些惊讶,“竟然是法律?为什么是法律?”   “抱歉,我只是感到好奇,我一直感觉你是学建筑出身的。”   辛冉微微一笑,“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前受过伤,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是吗?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周彦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轻轻的笃笃声,辛冉不自觉地望向他的手指。   “唔,大概是四年前吧,车祸,我昏睡了一年,醒来的时候,记忆就不甚清楚了。”   四年?   时间不对,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周彦晖注视着辛冉说话的神情,他感到困惑,有时候他觉得她就是辛冉,有时候却觉得她和辛冉有很大的区别。   至少在她身上,他看到一种从前在辛冉身上从未感受到的鲜活快乐的存在感。她是一个幸福女人,有着极其出色的才华还有一个体贴优秀的丈夫和即将出世的孩子,她脸上洋溢着是对生活的享受和满足,她眼底没有哀伤,没有冷漠,温暖如初阳。   而辛冉是眼底藏着哀伤,温和柔弱如春风的女孩。   她们的相像之处似乎只有长相。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2)   “欧小姐和容先生是在剑桥认识的,对吗?”   “嗯,是呀,不过对于这一点,我也的确没有什么印象了。”   辛冉笑了笑,觉得两人对于她讨论的太多,于是转过头问,“周先生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要来杭州开工作,周太太一个人在北京,你能放心吗?”   辛冉是开玩笑的口吻,周彦晖却十分坦白地说:“我和我太太感情并不是很好。”   辛冉吃了一惊,有些诧异于他这种坦诚。   周彦晖反倒很坦然,笑了笑说,“其实很少有像欧小姐和容先生这样自由恋爱,并且最终修成正果的。”   辛冉并不赞同,“我以为婚姻大多都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大多数婚姻也都是美满的,倘若没有爱情,婚姻岂不是像枷锁一样?”   周彦晖愈发感到茫然,心底某些猜测有些摇摆。她的观念和从前辛冉的观点其实根本是南辕北辙。   “有时候会身不由己。”周彦晖蹙眉说。   辛冉点头,想了想又说:“但无论如何,既然选择了,也就该肩负起责任。”   周彦晖转过头看她一眼,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由地紧了紧。   车子没有堵很久,容博予开完会给辛冉回了个电话,得知情况后,便不管还有两个重要会议在等着他去开,抓了车钥匙就离开。   容博予到达吴家小馆的时候,周彦晖和辛冉也才刚到不久,菜已经点过,容博予坐下后,周彦晖便吩咐上菜。   辛冉并不擅于点菜,平日里和容博予出门用餐全都是容博予点菜,她只管说自己今日不想吃什么,或者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周彦晖似乎对她的习惯很了解,问过她是否有忌口后,全权负责了点菜,没有想到他点的菜很符合她的喜好,都是她平日里喜欢吃的那几种。   辛冉不由地说:“周先生的口味恐怕和我很接近,这些菜都是我很喜欢的口味。”   周彦晖一边铺餐巾,一边说:“那就好,我都是捡着清淡滋补的菜式点,欧小姐有身孕,不宜吃口味重的。”   他心里明白,他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辛冉并没有死,世界上不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样,这一切绝不是巧合。性格可以改变,观念可以动摇,可是一个人总有些习惯是与生俱来的。   容博予不动声色地侧身为辛冉放好餐巾,又为她倒一杯温水,神态自如地开始和周彦晖谈一些工作上的事。辛冉就边听着他们交谈,边专心地吃饭。   这顿饭恐怕也只有什么心思都没有藏的辛冉吃得十分开怀,饭后总算是没有再让周彦晖掏钱,容博予在来的时候就已经付过帐。   整个过程辛冉都感到很满意,回去的路上,她有些犯困,懒懒地半眯着眼,揉着微胀的肚子。   “慢点开,我吃得太饱。”   容博予回头看她,腾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发顶,“你喜欢那家餐馆的菜的话,我可以把厨子请回家。”   辛冉摇头,“还是想吃的时候出来吃的好,请回家总吃也是会腻掉的,而且偶尔像这么和你一起出来吃饭,让我觉得好像还是在跟你谈恋爱似的。”   容博予点头,忍不住笑了笑,车速也就降得很慢,辛冉终于睡了过去,容博予就把她身子揽过来让她枕在自己腿上,关了车窗,生怕她受凉。   回到家却正撞到司徒青青回来。   司徒青青见容博予抱着辛冉,还以为辛冉出什么意外了,吓了一跳,咋咋呼呼地喊:“大哥,大嫂怎么了?”   容博予刚要瞪她,辛冉却果然被司徒青青这一喊给叫醒了,在容博予怀里蹭了蹭,还有些迷糊。   “青青,你回来啦?你爸爸还好吗?”   司徒青青吐吐舌头,原来大嫂只是睡着了,望着容博予不甚好的脸色,她连忙狗腿地蹭过去讨好保命符大嫂。   “好啊,挺好的,不过,他要结婚了。”   辛冉怔了怔,终于彻底清醒,挣扎着要下地,容博予便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地上。   “结婚?”辛冉难以置信地看着司徒青青。   司徒青青耸耸肩,“是啊,今天叫我过去,是要让我跟后妈见面来着。”   辛冉唏嘘,“我以为他……”   司徒青青撇撇嘴,打断道:“唉,他还算挺好的了,我还是很高兴他能找到第二春的,我妈都去世二十三年了,他为我妈守了这么多年,其实真的很不错了。”   司徒宇航对亡妻一定是出自真心的爱,否则也不会迁怒司徒青青,从小就待她并不亲厚。这是这样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男子,到了中年,也还是找到了另一个爱人。   容博予看到辛冉皱眉,不由陷入沉思,神情愈加沉郁。   司徒青青说着说着,眼角渐渐有些湿意。   她其实对自己的妈妈并没有任何感情,司徒宇航要二婚,她并没有感到他对不起自己妈妈。   她从小虽然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父爱,但在容家却也享受到了所有能享受到的关爱,司徒云岚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容博予和容泽川也自然是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她没有从司徒家得到的宠爱,全部在容家得到得到弥补,如公主般幸福快乐地长大。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恨过司徒宇航,她被自己爸爸对妈妈的深情感动,其实一直以此为豪,曾经也想过自己也要找这样一个痴心绝对的男子做丈夫。   现在司徒宇航忽然之间要结婚了,她只是感到有些太突然,她从来想过他会再婚。   “青青……”辛冉轻声叫她,把她揽进怀里。   “有点太突然了,我就是一时间还没怎么准备好。”司徒青青努力控制自己,想把眼泪逼回眼眶。   辛冉心疼地看着她,“你爸爸也许只是一个人太孤单了,想这个伴而已,我相信他最爱的,一定还是你妈妈。”   司徒青青笑了笑,那种哭中带笑的样子看得辛冉好不是滋味。   “我知道,我也这么觉得,挺好的,以后有个人陪他也好,他一直一个人,肯定感到孤单,挺好的,那个女的,哦不,不能这么叫人,她姓肖,爸爸让我叫她肖姨,她怀孕了,六个月了,肚子好大好大,比大嫂你大多了,西瓜似的,我当时还吓一跳,爸爸说是个小弟弟,呵呵,没想到我要当姐姐了,挺好的,我一直都想当姐姐,当姐姐好,就是这个弟弟小了点,都可以给我当儿子了……”   司徒青青傻乎乎地笑着,眼底里有泪光闪烁,却偏偏没有眼泪落下来。辛冉不晓得怎么去安慰她,只好搂着她坐在沙发里,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肩膀。   容博予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辛冉陪了司徒青青好久,直到她絮絮叨叨地说累了,在沙发上睡过去。   辛冉上楼叫了容博予,让他把司徒青青抱回房间去休息,她去投了热毛巾,给司徒青青擦了脸和手,帮她脱掉外衣和鞋子。   等容博予处理完下午耽搁下来的公务,准备上床睡觉才发现辛冉还没有睡。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眉心皱了皱。   “怎么还不睡呢?很晚了,要注意休息,宝宝都困了。”容博予把辛冉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辛冉忽然抬起头吻住他的下嘴唇,轻柔地吮吸,小手更不听话地在他后背和腰腹上乱摸,容博予呼吸渐重,按住她的手,又躲开她的吻,无力地看着她,“乖,别闹,医生说了这段时期不能……”   他没能说下去,因为辛冉用力翻了个身整个人骑到他身上去了。   容博予身上微微有些热,辛冉不轻不重地按住他两只手,睡衣的肩带在她翻身的时候滑下一边,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膀,他只觉得这个姿势,还有这个现状,让他有点口干舌燥。   “小冉……”   辛冉在他出声的同时,低下头去吻住他,胸前的柔软按压在他胸膛上,随着她的动作,激烈地摩擦按压。   容博予额头上渐渐冒出细汗,他不能动作太大,只怕伤到她和孩子,可是她挑逗的技巧很到位,他渐渐有些控制不住。   辛冉忽然在容博予下巴上咬了一口,容博予压抑地哼了一声,双手挣脱出来,按住她的腰,轻轻一用力,两个人天旋地转间换了位置。   “你这个妖精!”容博予咬牙切齿,低下头,衔住她殷红的双唇。   情到浓时,容博予在她耳边哑声地说:“傻瓜,如果是我,我不会要别的任何女人,回忆就足够了,足够我用一整颗心来放置,我只要想到你,就不会感到孤独,所以不需要别的人,没有人能代替你,没有人能插足你我,我只要你……”   辛冉紧紧抱住他,泪水滑落床单,一夜的抵死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3)   辛冉今天做产检,容博予特地推了公事陪她到医院,她做检查的时候,正好有一通国际电话过来,他只好叮嘱她昨晚检查在病房瞪他,然后出去接电话。   胎儿一切正常,辛冉很快就结束检查,却没想到会在医院碰到周彦晖,两人都有些诧异。   “你来产检?”   “是啊,你呢?”   周彦晖抬了抬臂弯上的一束鲜花,“我来看一个病人,你检查结束了吗?”   辛冉点点头,“我先生临时有事,我正要去病房休息,顺便等他。”   “我正好也要去病房区,顺路一起?”   “嗯。”   两人并排前行,从背后看,倒像是一队情侣,男女都气质出众,样貌俊秀,一路过来有很多人回头看他们。   周彦晖说:“病人是我一个好朋友的母亲,患了白血病,因为是RH阴性血,很难找到匹配的骨髓。”   辛冉愣了愣,其实她也是RH阴性血,要是没有怀孕的话,她倒是愿意去验验血,也许可以救人一命。   “我听说这种血型在欧美国家人口中所占比例要高一些,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去国外找匹配的骨髓?”   “嗯,但是异基因匹配成功实在很难,一直在找,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周彦晖叹了口气。   辛冉说:“我先生认识不少国外的医生,也许可以帮得上忙。”   周彦晖低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提到他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的一个话题。   “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欧小姐你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那位朋友就是RH阴性血,只是三年前那位朋友意外落水失踪,我们一直在寻找,但很可惜一直没有消息,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如果她在,也许能多一丝希望。”   辛冉心头一突,觉得的周彦晖的话似乎是别有深意。   “现在医疗技术比过去先进了很多,办法总是会有的。”辛冉知道自己说的不过是客套话,事实上和周彦晖这样子单独相处,让她内心隐隐有一种不安。   周彦晖点点头说:“白血病也不一定要骨髓移植,还可以脐带血移植,甚至造血干细胞移植,前两天有个孕妇来做检查,很可惜,没匹配上。”   “是吗?”   病房就要到了,辛冉无心和周彦晖多聊,含笑和他在门口道了别,关门前看到他进了隔壁的病房,她的笑容很快消失在脸上。   容博予接完电话过来的时候,辛冉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刚才遇到周彦晖,他说他有个朋友的妈妈得了白血病,因为是RH阴性血,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匹配的骨髓,我正好不是也是RH阴性血吗?我听说不一定要骨髓移植,也可以用脐带血移植,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去做个检查,也许能救人一命也说不定。”   辛冉身上唯一难以磨灭的关于辛冉的共同点,恐怕就是善良,内心时常多为别人考虑,很少惦记自身得失。   容博予不露声色地点头,“好啊,我去问问汉斯。”   汉斯亲自过来给辛冉做的检查,得知没有匹配成功,辛冉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夜里容博予作了个梦,说不出来是不是噩梦,梦里辛冉冷漠地看着他,冰冷地说:她全都想起来了,你一直在骗我,你现在还要骗我。   不知怎么的,容博予吓醒过来。   他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喊了辛冉的名字,猛地低头看到身侧辛冉正睁眼看着自己,容博予觉得后背心生生渗出一层冷汗,他忍受着心口那股剧痛,探身上前,把辛冉紧紧拥进怀里。   “小冉……”   “我在。”   辛冉眸底藏着一抹看不清的暗色,双臂轻轻回拥容泽川,柔声地说:“我在,没事的,你只是做梦。”   这样的情况后来也有发生,容博予夜里睡得渐渐越来越晚,有时候辛冉半夜醒来,身旁只有冰冷的床铺。   她穿鞋走出卧室,空气中有细微的烟草味,她顺着气味寻过去,没有亮灯的书房里,他一个人深陷在沙发中,指尖一抹暗红的亮光,明明暗暗地闪烁。   她扶着墙壁,轻声地叫他,“容博予。”   容博予似乎是惊了惊,很快按灭手里的烟,上前把她拥在怀里,又怕身上的烟味让她不适,抱了抱就松开手。   她在黑暗中仰头看着他模糊的脸,微冷的指尖轻触他的眉眼,轻声地说:“你最近一直心事重重。”   容博予说:“工作上有些事,你怎么起来了,我送你回房。”   辛冉笑了笑,按住他的手。   “我是你教出来的,你说过,我是你最自豪的学生。”   容博予沉默地看着她。   “你了解我,正如同我了解你一样。”   “你那晚惊醒的时候,叫的是辛冉,那是我以前的名字对吗?”   容博予无言以对,辛冉把他的手放在她腹部,“早在江子陌出现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周彦晖出现后,我几乎猜测到了一切,可是我还是跟你去了芬兰,容博予,我选择了你。”   容博予沉沉地站在黑暗里,一双眼眸却异常明亮。   辛冉轻轻地笑,靠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胳膊,“容博予,在一段过去的记忆生活和你之间,我选择了你。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想起来,我愿意抛弃过去,一辈子做你的欧晴冉。”   容博予身子僵僵的,心头小小地震撼了一下,低头盯着辛冉的侧脸。这小女人,还算有良心,没白费他这几天愁得茶饭不思。嘴角上翘了几分,容博予喉咙里发出几声古怪的声音,用力将辛冉紧了紧。   “小冉,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这家伙声音还有些别扭,乌漆麻黑的,辛冉也看不清他有没有脸红,忍住笑意,垫脚在他嘴角啄了一口。   “容博予,我也爱你。”   容博予得意似的钩了钩唇,毫不客气地说:“我知道!”   辛冉:“……”   这天下午天气不错,辛冉也是难得的好心情,一个人拎着包去逛街,本来一直好好的,可是后来口渴贪凉喝了杯冰西瓜汁以后就觉得肚子隐隐发疼,她心里后怕,又不想让容博予担心,就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没想到做完检查又碰到周彦晖,倒真的是有缘了。   周彦晖还是来看那位朋友的母亲的,两个人在缴费处前面的大厅打了个招呼,得知辛冉是一个人来的,周彦晖连忙让她去附近休息区坐下,帮她缴费拿了药。   “没事吧?医生怎么说,怎么要吃药?”   辛冉吐吐舌头,“下午喝了杯冰镇西瓜汁,凉到了,有点闹肚子,这个药也就是有备无患,不是很不舒服,我也没打算吃。”   周彦晖把药递过去,“嗯,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低头看到辛冉颔首红着脸吐舌头的娇俏模样,心头到底没忍住,忽然轻轻喊了声:“辛冉。”   辛冉怔了怔,脸上有错愕一闪而过,姿势僵硬了片刻,才牵唇笑了笑,“看来,我真的和她很像,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了。”   周彦晖有些失神,尴尬地道歉,这时候正好有人从电梯出来,远远地喊了周彦晖一声,朝这边跑了过来。   辛冉连忙站起来,“我先走了。”   周彦晖点头,不放心地叮嘱,“嗯,注意休息,当心身体。”   辛冉笑了笑,刚要走开,孙华平已经跑过来,看到辛冉,竟然狠狠吓了一大跳。   “你……你是辛冉?!你还活着?!”孙华平结结巴巴地指着辛冉,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辛冉尴尬地说了句我不是,对周彦晖点了点头就打算离开,可是孙华平却忽然拉住她,不让她走。   孙华平是个直性子,看到周彦晖脸上表情不自然,想到那些传闻,心里就想偏了,嚷嚷道:“哎!你别走!什么意思?辛华集团大小姐成了容氏当家主母,就看不起我们这些老朋友了吗?”   辛冉顿感头大,手里还拿着那盒药,不知如何是好,孙华平扭过头看着周彦晖,“彦晖,她是辛冉对不对?”   周彦晖按住孙华平的手,皱眉分开两人,“华平,我们上去说,她身体不舒服,先让她走吧。”   孙华平虽然松开了手,却也没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   “靠!搞什么?!容氏了不起吗?翻脸不认人也不是这么回事!”   孙华平和江子陌关系更要好一点,早在大学时候他就看辛冉不痛快,觉得这个女人太做作,偏偏江子陌还就吃这套,上赶着不是买卖,他眼看着江子陌为她吃了这么多苦头,想起来都烦辛冉烦得不行。   前段时间又听说辛冉成了容氏大少奶奶,眼瞅着这几年已经熬过来的江子陌又憔悴下去,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心里一直觉得辛冉不是个东西,既然没死,三年来还音信全无,摆明了就是攀了高枝就翻脸不认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4)   辛冉当然听到了那句嘀咕,神色到底尴尬了一点,看到周彦晖皱着眉头目光幽沉,她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就走了。   她刚进电梯,边上另一台电梯刚好打开,江子陌从里面出来,臂弯里拿着一捧花。   到了地下停车场辛冉忽然想起来是不是该去一趟华昀梵那里,犹豫了一下,又反身上去了。   这时候接到容博予的电话,问她在哪里,辛冉就告诉她要去心内科,容博予交代她在医院等会儿,他过来来接她。   辛冉出了电梯,往心内科去,路过检验科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外区休息室里面有人,门没关紧,站在外面可以听到两个人似乎在争论什么。   “子陌,要我说,这种女人你还想着她干什么,狼心狗肺,连自己爸爸病得快死了都不管,什么失忆,这你也信,又不是演电影!”   辛冉心头一突,听出来这个声音应该是孙华平,她透过门缝看去,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侧对着她,像浓墨般幽重。   辛冉下意识贴近几步,偷听起两个人的对话,她暗暗调整自己的呼吸,心跳却不自觉加快。   半响才听到江子陌低叹般说:“我不知道,也许她是真的失忆了,也许她在怪我。”   “子陌,算了吧,你现在也已经结婚了,就算你愿意,她现在这样子也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了,我听彦晖说,她怀孕了。”   江子陌的背影忽然显得有些狼狈,他低低笑了一声,缓缓摇着头说:“平子,你不懂,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有些人,喜欢了就是一辈子,除了她,我不知道我还能爱上谁。”   “这些年我每一天都在盼望着她没有死,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她死了,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她了,你让我,怎么放得开手?”   辛冉觉得心头突地狠狠一痛,她微有些吃惊地看着江子陌萧索的背影,感觉得出这个男人身上流露着浓郁的悲伤。   她并不知道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她和江子陌之间究竟有过怎么样的故事,但她却感受得到此时此刻,她内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就在听到江子陌暗哑低沉地说放不开手的时候。   “子陌,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女人这种东西,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孙华平对江子陌的固执感到生气,语气也强烈了几分。   看到孙华平气呼呼的,江子陌反倒笑了,“都说你不懂了,你把女人当衣服,女人把你当提款机,你懂个屁!她是结婚了,可是我不在乎,哪怕当便宜老爹,只要她愿意回到我身边,我根本不在乎。”   孙华平瞪着眼睛指着江子陌,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响又释怀了,嗤地一笑,“真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还便宜老爹?亏你也说得出口,你说你,这边挂着情圣的头衔,周瑜佳那边又是个负心汉,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虚不虚啊?”   江子陌苦涩一笑,自知理亏。   周瑜佳那件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地道,他也算是咎由自取。他应该坚持下去的,他应该坚持相信她没有死,他不应该犹豫,不应该这么快就心灰意冷,如果他坚持寻找,他就不会把她弄丢,让她嫁给别的男人。   更不应该抱着侥幸的念头,和周瑜佳契约结婚,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再信誓旦旦跟她说他一直爱着她。   有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有多苦?有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有多悔恨?江子陌疲倦的背影微微颤抖着,垂首不语。   孙华平翘了个二郎腿继续鄙视他,“我跟你说,女人这种东西,关了灯都是一样的,我上大学那会儿也碰到个妞,把我迷得七荤八素的,当时追她可费了我不少劲,还以为真的要曾经沧海了,结果追到手没几天,觉得也就那样,没什么意思了,哪里那么多命中注定?爱情这玩意,不就是荷尔蒙作祟,晾干了就没感觉了。”   不,有命中注定。他一直坚信,她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他从小就那么喜欢她,那么那么喜欢她,等到她终于肯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却把她弄丢了。他弄丢了他的小公主,她如今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而他也成了别人的丈夫。   “我只知道,确定了就义无反顾,你说我轴也行,说我傻也行,我就是没她不行。”   这回孙华平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烦躁地拔了根烟出来,正要点燃,又想起这是医院,又把烟塞了回去,嘴里骂了声操!   末了,哑着嗓子说:“我倒是想起那年你跟她求婚,真是把大老爷们的脸都丢光了。”   说完,嗤地笑了,江子陌也笑了笑,倒是苦笑居多。   求婚。   辛冉的脑海中似乎捕捉到什么,哄的一声,爆炸开一些五彩缤纷的东西。   一地幽蓝暗红妖冶的天堂鸟,飞机的轰鸣声,红色的爱心桃气球,蓝天上的merry me,巨大的显示屏,轮椅,哄喊声,下跪,戒指,求婚……   分无错杂,根本看不清,全是破碎的画面,变化极快,瞬间闪现又瞬间消失,无发拼凑,也无法抓住一丝一毫。   脑神经强烈的抽拧着,太阳穴突突地跳,耳边全是乱杂的噪音,辛冉感到一阵呼吸困难,头痛欲裂,再也无法继续听下去,扭身快步离开。   而江子陌也在这时候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朝她看去。   “辛冉!”他站起来,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   辛冉趔趔趄趄往前跑,头也不敢回,电梯就在眼前,她闪身进去,飞快地按关闭。江子陌在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被电梯关在门外,用力捶了几下电梯门,霍然扭身推开楼梯门。   电梯一路上停了好几下,辛冉心神不宁地看着陆陆续续进到电梯里的人,生怕一个不留神就遇到江子陌。   好不容易电梯降到负一层停车场,辛冉慌忙跑出来,看到容博予靠在车旁的身影,急忙叫他:“容博予!”   容博予才刚到一会儿,正准备给她打电话,没想到却看见她面色失常地跑过来,连忙迎上前去。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辛冉摇摇头,只顾着急催他走,“没事,忽然有点不舒服,我们快走!”   容博予皱眉,见她频频往后看,心底隐隐猜测着什么,表情变得严肃,但语气还是温和的,“那我们先回家,一会儿我叫医生来家里。”   辛冉笑容微有些勉强,苍白着脸点头,“好,我们快走。”   容博予将她搂在怀里,半扶着她坐进车子里。   就在这时候,楼梯门被人大力推开,江子陌从里面冲出来,朝着四周大声喊辛冉的名字。   容博予脸色微变,侧身看去,辛冉更是面色惨白,他抿抿唇,动作流利地倒出车来,车灯从江子陌身上滑过,很快移开。   江子陌似乎是看到辛冉坐在车里,不顾一切地追在车子后面。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把我忘了!”   “辛冉,我不相信!”   辛冉整个人绷地笔直,手紧紧攥着拳头,控制着自己不回头。   “辛冉!”   “辛冉!”   “辛冉!”   江子陌疯狂地大喊着,辛冉魂飞魄散地靠在椅背上,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相信!”   但很快他的身影和声音都消失,容博予已经开出停车场,他开车一直是快速却稳妥的。   辛冉总算松出一口气,容博予空出一只手来握她的手,辛冉抬头朝他笑笑,然后摇摇头,放松自己窝在真皮座椅里。   “我没事。”辛冉轻声地说。   可是容博予还是皱着眉头,心事重重。   车厢里忽然有一阵古怪的寂静,辛冉扭头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思绪一点点涣散开。   她的聪明过人和心思缜密,曾经一直是容博予最引以为豪的一点。   她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诊断认为只是短暂性记忆缺失,她却始终对从前一丝印象都没有。   剑桥的毕业证,孤儿院的身份证明,从小到大的生活照,所有的所有,她看过一遍又一遍,一丝一毫感触都没有。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调查过去,容博予缔造给她的新生是完美而无可挑剔的,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可以说服她并不需要去在意过去。   第一次试图了解过去,是在遇到江子陌在宴会上追着她喊辛冉,她看到司徒青青在了解当日情况后的过激表现,看到容博予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也看到容泽川闪躲的目光。她知道,他们必定隐瞒了什么,而且也许是很重要的隐瞒。   她表面装作毫不知情,甚至完美地掩饰住自己的疑心,暗自却联系过脑科医生,并获得一个重大秘密。   记得那一天,医生惊疑地对她说:“从片子里看,你脑部的伤早已经痊愈,并且没有任何后遗症迹象,如你所说,你所获知的从前的事物无法激发起你任何有关过去的灵感,甚至三年来都没有想起一丝一毫有关过去的事情,我们怀疑,你是服用了一些不利于记忆恢复的药剂,或者是被催眠了。”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些我所接触到的事物,其实并不是属于我的真实回忆,我的意思是,因为我被告知的有关从前的事物,并不是真实的,所以我无法从中获得刺激,所以记忆始终无法恢复。”   医生扶了扶眼镜,“也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那么,是否有办法让我在这种情况下,恢复记忆?”   “有,我们可以对您进行催眠。”   短期的催眠治疗,并没有让她找回记忆,但脑海中渐渐有时候会出现一些零碎的画面,看不到前传后续,全是摸不着头脑的片段。   她夜里开始失眠,开始会感到头疼,这些症状一度让容博予很担心。她睡不着的夜晚,他搂着她,轻声地在她耳边说着话,眉心紧锁,她看得出他眼底除了心疼,还有浓郁的内疚和恐惧。   她于是感到不安,她害怕自己费尽心机想要找回的从前,是一段很不堪会令她悲伤的记忆,她试图说服自己放弃过去,她跟他去了北欧,她告诉他她想要个孩子。   可是今天,她看到了充满悲伤的江子陌,她会感到心痛,并且用一种无法自制的内疚感,找不到来源,更无从解释原因。   容博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是否该继续寻找过去?你向我隐瞒的,你千方百计要令我忘记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段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5)   容博予客厅里枯坐了很久,司徒云岚下来的时候,他还兀自发着呆。   司徒云岚给他倒了杯热牛奶,安静地坐在一旁。   容博予看了看那杯牛奶,然后抬起头看着司徒云岚叫了声妈。   “喝了牛奶,早点去睡吧。”   容博予笑了笑,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只觉满嘴苦涩,沉默半响,说:“我很害怕辛冉知道一切后,会离开我。”   司徒云岚目光中透露出一抹慈爱,以及一抹怜悯,默默注视他良久,才缓声地说:“那你就努力挽留住她。”   “三年前,你既然下了决心要带她走,那么三年后,你也没有理由这么轻易就害怕。”   “小冉她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她很爱你。”   容博予的目光里分明有一丝触动,司徒云岚内心一动,拍拍他的肩膀,“博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要明白,解铃还许系铃。”   周彦晖约辛冉见面,辛冉同意了,这是那天两人在医院偶遇后的第一次私下见面。   地点在广场咖啡馆。   辛冉到的时候,周彦晖已经等了很久,这一次,辛冉没有再否认自己的身份,这倒让周彦晖大吃了一惊。即使在后来他几乎可以确定欧晴冉其实就是辛冉,他一直在犹豫是否要让真相浮出水面,因为他设法了解过辛冉的失忆,根据医院的回馈,确有其事。   她是怎么知道的?   “辛冉,好久不见。”周彦晖凝望着她,眼底波澜微动。   辛冉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我依旧想不起从前。”   周彦晖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辛冉却摇了摇头,“不用了,那些过去,我既然想不起来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一切从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辛冉握着手里凉透的咖啡,此刻内心充满着平静。   那一夜她对容博予说:在一段过去的记忆生活和你之间,我选择了你。那句话她是发自肺腑的。   容博予或许是自私霸道的,他也许刻意向她隐瞒了什么,可是她感觉得到他的真心实意,不管他如何费尽心机,全是为了留住她。   人有时候,需要的是难得糊涂。   三年的时间,她深深地爱上了他。而且她现在是这么地幸福快乐。   周彦晖心中苦涩,最终问到:“他对你好吗?”   “你说呢?”   辛冉笑,“他真的很好,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周彦晖心中沉下一口气,其实想不起来也好,毕竟他曾经伤害过她,曾经让她这么痛苦过,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来。   江子陌固然深情至极,可是他似乎并不能给她真正的幸福,如果是这样,他更愿意让她呆在容博予身边。至少这样她是快乐的。   如她所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一切从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三年前是他的无力和懦弱,让他失去曾经那样深深喜欢过自己的她,这样一份酸痛的回忆,他只想把它埋在心底,不想让她知道。他宁愿一个人守着回忆,不让她为此烦恼,他可以独自一人看着那份回忆在他心底默默日日生根发芽,逐渐茁壮,将一颗空洞的心慢慢织补完整。   他再怎么悲伤悔恨都不要紧,他已获知,她现在很幸福。   他会放手,他只要她幸福。这是他欠她的幸福。   “那么,祝福你。”周彦晖凝望着辛冉,笑容如春风温暖,打开双臂,“可以抱抱你吗?”   辛冉微笑,迎身上前,两人轻轻相拥,不过数秒,很快分开。   “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欢迎你重新认识我,我是欧晴冉。”   “你好,欧晴冉。”   “你好。”   辛冉认真地伸出手来和周彦晖握手,两人相视一笑。   从今天起,周彦晖和辛冉只是朋友。   “以前,因为你比我们都小一岁,在我们眼里你一直是个懂事乖巧的小妹妹,没想到,小妹妹倒抢在我们前头要做家长了。”   周彦晖感慨地看着辛冉的肚子,辛冉笑,眨眨眼,“这叫后来居上。”   周彦晖哈哈一笑,“是啊,后来居上。”   周彦晖知道,这一秒开始,他已经获得了辛冉的信任,从此,即便要深藏起那份情感,他至少还可以以一个朋友,乃至哥哥的身份,在她身边,默默关心她,默默守护她。这样其实很好。   辛冉走出咖啡馆,容博予已经在等候。   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她依旧看得清他微皱着眉头。   “容博予,快点过来,你要我挺着大肚子过马路去找你吗?”辛冉在马路对面温柔地笑。   笑容在下一秒飞快爬上面容,容博予松开紧握的双手,已经三十多岁的一个成熟男人,像小孩一样雀跃冲动地闯红灯穿过马路。   一时间喇叭声,叫骂声,乱七八糟。   辛冉在对面看得心惊肉跳。   “容博予!你给我看车,小心点,红灯!红灯!”   周彦晖也从咖啡馆出来,看着冒冒失失闯红灯过来的容博予,笑着低头对着辛冉的耳朵细语:“我很嫉妒他,可是,我很佩服他。”   佩服他有勇气把你抢走,佩服他甘冒风险不顾一切地把你留在身边。   辛冉侧过头看周彦晖,笑容还在嘴角蔓延,眨眨眼睛说:“我先生有句名言:找丈夫也好,找妻子也好,要过一辈子的人,当然得看准了就抢,不抢怎么能找到最喜欢的?”   周彦晖听罢,不禁哈哈大笑。   辛冉也微微地笑,颇有些放松的感觉。周彦晖的这一招以退为进,显然已经成功得到了辛冉的信任。   容博予已经惊险万分地通过马路,马路上又有司机叫骂,他才懒得理他们,只惦记着自家娇妻不知为什么正和自己的某号潜在可能情敌相顾而笑。   “再见,周彦晖。”辛冉看到站在三步开外微皱着眉头的容博予,收笑对周彦晖道别。   周彦晖点点头,温柔地说:“再见,辛冉。”   辛冉朝容博予走去,周彦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喊到:“小冉,我可不可以做你孩子的干爹?”   辛冉顿住脚步,可以看到面前容博予脸色很差,她笑了笑,转过身点头说:“好啊,逢年过节记得要把红包包厚点!”   周彦晖笑,辛冉被容博予一把拉进怀里。   看着容博予黑着脸把辛冉拉走,周彦晖扬声喊:“一定!”   辛冉没想到会在商场门口碰到江子陌,她以为他早已经离开了杭州。   “小冉。”江子陌站在一片树荫下,斑驳的阳光在他眉目上跳跃,将他眼眸里的忧伤化开成浓郁的沉淀。   辛冉顿住脚步,定定地看着他,心中忽然有一丝忐忑,她也轻声叫了声他的名字。   “江子陌。”   江子陌闻声,浑身一颤。   “你想起来了?”   辛冉摇头,“我只知道,我的确是你嘴里说的辛冉,可是我还是想不起从前的事。”   江子陌沉默片刻,邀请辛冉坐到他车里。   辛冉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进去。   江子陌在车里放了一段视频,是三年前他在楼顶向她求婚的视频,这段视频曾经在网上疯传过很长一断时间,他留有一份刻盘,一直珍藏在身边。   看到铺天盖地的天堂鸟,辛冉真的怔住了。   那是个高楼楼顶,辛冉看到自己被蒙着眼睛从电梯里推出来,整个楼顶铺满鲜花,厚厚的一层,花的海洋。   这是求婚吗?这个傻小子,从哪里找来这样多的天堂鸟,人家求婚都是用玫瑰,他却用天堂鸟。   “小冉,天堂鸟的话语是:自由、幸福、快乐,我希望从今往后你可以让我保护你,你可以在我羽翼的保护下,永远自由自在,快乐幸福。”   江子陌单膝下跪,取出千挑万选的戒指,望着辛冉的眼眸,在她眼前打开盒盖。   是天使之吻。   那年江氏旗下鼎峰珠宝在环球珠宝展上轰动一时的惊世之作,是江氏旗下神秘珠宝大师J.X.的最新力作,举世仅此一枚,多少人见过一次就为之疯狂。J.X.曾说过,这枚戒指是为他为爱人所制,独一无二,无价,拒绝出售。   不知道江子陌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说服了J.X.。   “小冉,让我做你的腿,让我保护你,嫁给我好吗?”   这时候,天空中有一架小型喷气机飞来,轰隆隆在天空中划飞过,写下Merry Me,最后画上一个硕大的爱心桃。   一地的妖冶明丽的天堂鸟,有一些被风吹起来,好像真的要向着幸福自由自在地飞舞起来。   “答应他!”   “答应他!”   “答应他!”   “I do!”   “I do!”   “I do!”   四周响起雷鸣般的喊声,辛冉这才发现江子陌竟然在楼顶安了摄像头,他求婚的这一幕,正在对面大楼的电子屏幕上上演。再加上这个夸张的喷气式飞机,吸引了大批路人注目,搞得这样声势浩大。   真是哗众取宠。   辛冉瞪他,天空中那几个白花花的英文字母渐渐散化开,群众的呼声更加猛烈,有人拍照,有人录像,大厦楼底下简直一片混乱。   江子陌一脸紧张地看着她,见她半天没有出声,喃喃地叫她的名字,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小冉,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对不起,我太笨了,你告诉我哪里不好,我改,我重新来过。”   这时候群众也不敢呼喊了,都憋着气紧张地看着辛冉,偶尔有几个人突然大声喊一句:嫁给他吧!   辛冉依旧没有出声,江子陌已经有点口不择言,估计是大脑空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不起小冉,我有点紧张,我第一次求婚……”   辛冉终于扑哧一笑,伸出自己的手。   “你还想求几次婚?傻瓜,答应你了,给我戴上。”   潜台词:难道要像表白一样,一年求婚N次?   江子陌呆住了。   底下群众顿时发出雷鸣般的哄声,这才让他反应过来,这家伙开心坏了,裂开嘴,笑得像个傻瓜,不过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紧张的,戒指戴了半天也没带上去,辛冉看到他额头上都冒汗,拼命憋住没敢笑,最后还是自己伸手帮了他一把,江子陌咧着嘴一直傻笑,赶紧趁机抓住辛冉的手,吻在她手背上,这一幕现场直播让楼底下那堆看客都疯狂了。   在“亲她!”“亲她!”的哄声中,大厦四周同时放飞无数粉红的爱心气球,辛冉微仰着头看气球,被江子陌逮着机会,飞快弯下腰,正好吻住她双唇。   好了,他做到了,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江子陌将要迎娶辛冉做他的妻。   江子陌终于有了一种“终于”的感觉,心里松了一口气,两只胳膊用力把辛冉搂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6)   视频播放到这里就定格了。   江子陌似是不忍再看那个两人相拥的画面,飞快关了车载视频。   他后来还是把最心爱的女人弄丢了,他弄丢了他的辛冉。   江子陌哑声地呢喃,“这样子,你也想不起来吗?”   他眼角的泪似乎要坠落,侧脸的每一根线条都散发着忧伤的气息,“这样子,你也要把我忘记吗?”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困难,“辛冉,你怎么可以,把我忘了?”   “你怎么可以,把这么深爱你的我,忘记了?”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双眼微红直直看着前方,不肯偏离开视线,只怕自己一接触到她眼底的陌生,以及那份无可奈何的愧疚,他心里的悲伤就会逆流成河。   “辛冉,你好狠的心。”   辛冉神魂俱颤,怔怔地看着江子陌。   她除了说一句对不起,唯有满心惆怅。可是,江子陌最不需要的,就是对不起。   “对不起,江子陌。”辛冉忍受着内心的煎熬,打开车门,飞快下车。   江子陌抓住她关门的手,“我一直很想知道,三年前,你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是不是真的爱过我,辛冉,请你努力想起从前。”   “你欠我一个答复。”   从那天起,辛冉每天都收到一支天堂鸟,附带一张卡片,卡片上的署名是江子陌。   今天卡片上写的是:你记不记得高三毕业那年我们去黄山旅游,我在山路上,第一次吻了你,你当时哭了,我心疼地不得了。   辛冉捏着那张卡片,拧眉看了好久,然后转过身去看容博予的反应。   容博予正在收拾那支天堂鸟,他把花枝仔细修剪过,插到那只水晶瓶里,瓶里全是江子陌连日来送的天堂鸟。   容博予发现她在看他,转身看她一眼,“为夫长得很帅吧,是不是百看不厌?”   容博予有时候开起玩笑来,脸皮真的是厚得很。   辛冉扑哧一笑,容博予也笑了笑,把水晶瓶里几支枯萎了的天堂鸟挑出来,递给佣人拿去丢掉。   辛冉凑过来戳他的脸,被容博予抓住捣蛋的两只手。   “容先生,我发现你一点都不吃醋呢!”   容博予把辛冉的两只手放在嘴边吻了吻,眼睛盯着她的脸,“我不吃醋,我得意。”   “我当年追求你可没花这么多精力和金钱,一天一支天堂鸟,全都是钱呐,江少爷真阔绰。”   辛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容博予就笑,很坏的那种。   “我还得意你现在是容太太,马上要给我生容小少爷或者是小公主的容太太。”容博予低下头,眼疾手快地偷一记香吻。   辛冉双颊微红,跳起来推他一下,“不成,不成,从现在开始,容先生你也必须每天给我送花!”   容博予为难地皱眉,“这得多花多少钱呀?”   辛冉追着他打,两个人在客厅里笑闹不停。   屋里屋外的佣人都含笑看着两人,这一日,春光明媚,岁月静好。   十八岁那年的黄山之旅,到底有多少人放在心里念念不忘。   那年高考结束,四个孩子经得家里同意,没等成绩出来,就在那个夏天果断背了背包携伴去毕业旅游。   在爬长黄山的时候,四个人被一个蜂拥下来的旅游团冲散。   江子陌紧紧抓着辛冉的手,才确保她没有被人群冲开。   这不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每次看完电影,出场的时候,他也会自然地伸手去牵她。第一次牵手时,他说服自己是因为妈妈叮嘱过他辛冉年纪小会怕黑,到后来看到了她的日记,牵她手的时候,他都会刻意多用几分力气,好像这样就能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他力气很大,辛冉被拉得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她的头顶磕在他下巴上,有一点点痛,他恍惚了一下,下一秒钟却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   辛冉一开始被蜂拥的人群吓到才没反应过来,紧跟着就被江子陌的行为给真的吓到了。   他抱得太紧,紧得她有点喘不过来气。   她的脸被他按进他怀里,可以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香气,还有一种强烈的特属于男人的气息,这可不比从前塞进她怀里的那些汗津津的球衣,她感到一种类似于强势入侵的危险。   远处,周彦晖模糊的喊声传来。   “等下大家在酒店大厅碰面!”   辛冉一动不动地僵在江子陌怀里,直到人群彻底散开。   江子陌却抱上了瘾一样,等人少了,他干脆搂住辛冉的肩膀走。   辛冉别扭地扭动了一下,轻声说:“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她低着头,眼神闪躲着,带着显明易见的疏离。脸皮薄的就该知道,这是一种拒绝。   江子陌原本心情很好地勾着唇,说变脸就变脸,原本气不过想甩手就走,走出几步,又恨恨地转身瞪着她。   辛冉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果真怯怯地看着他,他一下子来了气,转身就是一拳,砸在坚硬的松树树干上,整棵树窸窸窣窣晃了晃,辛冉吓了一跳,面色全无。   江子陌顾不上砸得通红的指骨,几大步跨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肩膀恶狠狠地瞪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张口把她吞下去。   事实上,他也正是这么干的。   江子陌低低叹了一口气,心里暗暗为自己喊屈,这臭丫头,她怎么就,怎么就这么笨呢?为什么怕他,为什么拒绝他,他一直都那么的,那么的,喜欢她,她真的看不出来吗?   “笨蛋!”   江子陌低声咒骂,在人来人往的山道上,低下头,捧着心爱姑娘的脸,虔诚专注地吻下去。   辛冉迟钝地被他连啃了两口才反应过来,挣扎地很激动,可她越挣扎,江子陌心里就越是火大。   最后甚至把她压在身后树干上,不管不顾地加重那个青涩笨拙的吻,又是咬,又是吸,辛冉又疼又恼,躲又躲不开,打又打不开,差点哭出来。   江子陌皱着眉,心疼地看着怀里的女孩,不敢松开手,只怕一松手,这个姑娘今生都不会再靠近自己。   “小冉,我……”   小霸王江子陌VS受气包辛冉,什么这么手足无措地结巴过?   辛冉用力要推开他,却被他越抱越紧,粉拳胡乱招呼着,一下子没忍住就掉了金豆子。   然后就听到周彦晖的声音,“小冉,子陌,出什么事了?”   辛冉泪眼婆娑地回头,江子陌下意识松了松手,这就被她跑了出去,一头栽进周彦晖怀里,抱着周彦晖簌簌直掉眼泪。   周彦晖面露心疼,毫不犹豫地收紧胳膊,轻拍辛冉的头,正要低声安慰,“砰”的一声,下巴上挨了一拳。   周彦晖被揍得连退两步,手臂却还是下意识护着辛冉,惊讶地看向一脸怒容的江子陌,“江子陌你发什么神经?!”   江子陌瞪着滚圆的眼睛,又捏紧了拳头要冲上去,“放开她!”   周彦晖见怀里的人一直掉眼泪,心头不自觉紧缩了一下,没顾得上考虑江子陌到底抽什么风,只是心疼不已地伸手要帮辛冉擦眼泪。   辛冉一面紧抱着他,一面逃避江子陌的视线,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   江子陌的拳头捏得吧嗒作响,他真恨不得再给周彦晖一拳,可却转身又砸在树干上,这一下力气更大,擦破了皮,流出血来。   一直只关注着辛冉的周彦晖这才疑惑地看向他,皱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江子陌看也不看受伤的手,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走到辛冉面前,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还不好吗?别哭了,你别哭了,求你了。”   辛冉以为他伸手是要打她,害怕地闭紧了眼睛,听到他这么说,眼里还是湿汪汪的,不太相信地看着他。   这可不像江子陌呀!江子陌怎么会低声下气地道歉?江子陌怎么会低声下气地向辛冉道歉?他不欺负她,就是恩赐了。   “你们在干嘛?!”   秦婧惊怒的声音传过来,周彦晖抬头看去,抱着辛冉的手一点没松动,倒是辛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慌慌张张从周彦晖怀里出来,低头站在一旁,胡乱擦着眼泪。   周彦晖怔了怔,正感觉有一种奇怪的失落感,秦婧已经很快走过来,警惕地看辛冉一眼,熟练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他那点奇怪的感受也就这么消散了去。   周彦晖皱了皱眉说:“没事,子陌又欺负小冉,把人弄哭了。”   秦婧紧紧搂着周彦晖的胳膊,瞪一眼面色古怪的江子陌,微抬起下巴说:“江子陌,你好不好意思?是不是男人?这么大个人了,还以欺负女孩子为荣。”   江子陌看也不看秦婧一眼,低头去牵辛冉的手,辛冉自然不肯,江子陌只得又是一番自我反思,一阵严肃保证,弄得周彦晖和秦婧都面露狐疑。   辛冉感觉到秦婧目光揶揄地打量,心里有些反感,说不上什么缘故,觉得浑身很不自在,很不喜欢,江子陌这时候又伸过手来拉她,她就这么被他拉走了。   “我要回酒店。”辛冉没有挣扎,低着头轻声地说。   江子陌一心要讨好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牵着她的手,双双下山去也。   周彦晖单手插兜,微眯着眼看两人的身影走远,眼底神色忽然有些飘渺。   秦婧在边上嘻嘻一笑说:“我猜呀,江子陌那个混小子肯定是强吻辛冉了,笨蛋,不会接吻把人吓着了吧!哎,你看没看到辛冉嘴唇,都肿了!”   周彦晖闻言,面色微僵。   秦婧拉着他要继续爬山,他却停在原地不动,皱眉说:“我累了,今天不想爬山了,回去了。”   秦婧面上笑容一僵,随即又面色如常地点头,“好啊,其实我也有点累了,那下山吧。”   夜里辛冉早早洗漱了就上床睡觉,秦婧洗完澡出来,见她已经一副睡熟的模样,便拿着吹风筒出去找地方吹头。   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辛冉根本睡不着,以为是秦婧被锁门外了,连忙起床去开门,一开门就变了脸色,刚要关门,那人却按住门板,灵活地钻了进来。   “小冉。”江子陌观察着她的表情,声音软软的,温柔地不像话。   辛冉警惕地看着他,跳到床上去抱紧被子,瞪他,“你干嘛,快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7)   江子陌平日里和辛冉抬杠时的毒舌利齿这时候全不知去了哪里,只得急得挠头,软声软气地说:“小冉,下午那时候我不是故意的。”   辛冉瞪得眼睛都红了,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滚蛋。   江子陌偏偏来了一句:“我是有意的!”   辛冉一听,神色变了变,眼睛都红了。   江子陌急忙说:“不是!不是!小冉,你听我说!我以前总欺负你是因为我想你注意我,你眼里就只有周彦晖那个臭小子,我喜欢你,我很早就喜欢你,我一见你关注周彦晖,我就生气,我就忍不住要欺负你,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我保证,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辛冉呆住了。   躲在门后偷听的秦婧笑了,顶着湿嗒嗒的头发,举着吹风机兴冲冲地去找周彦晖。   江子陌一脸期待地看着辛冉,辛冉慢慢涨红了脸,瞪他一眼,头一摇一摇地说:“我不喜欢你,我不要!”   江子陌面上一垮,不死心地追问:“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答应我?”   辛冉坚定地摇头,“我不想做你女朋友,你出去,我要睡觉。”   语罢,迅速翻身躺下,盖好了被子,蒙住头。   江子陌站在床边,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拳头握紧了松,松了又握,半响也没咽下这口气,硬邦邦地说:“周彦晖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就那么喜欢他吗?他眼里只有秦婧,他又不喜欢你!”   辛冉躲在被窝里一听之下眼眶都红了,咬着被子不哭出声来,心里越加讨厌江子陌了。谁叫他说这个的,讨厌,讨厌,讨厌死了!江子陌你这个流氓!无赖!讨厌鬼!   江子陌干站了一会儿,感觉被子在微微在震动,想到辛冉可能在哭,心里又是一阵懊悔。想上前去安慰,却又怕只会弄巧成拙,只得在床位转了几圈,烦躁地把头抓地没了发型。   辛冉见江子陌老半天也不走,一股无名火冲上头,掀了被子跳下床就往外走。   你不走,我走,哼!   江子陌连忙去拉,却不料这丫头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只好匆忙追上去,弓腰低头又是道歉,又是保证,好话都说遍了。   秦婧一蹦一跳地敲了门跑进周彦晖和江子陌房间,周彦晖正在看白天拍的照片,头也不抬地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秦婧吐吐舌头,把吹风机插上,“你不也没睡吗?”   周彦晖听到吹风机的声音,抬头看她,“怎么跑我这里吹头发?”   说话间眉头微皱,似乎不太高兴。   “怎么了嘛!不行呀?”   秦婧嗔他一眼,顾自吹着头发,“本来以为辛冉睡了,我就出来吹头发,省的吵着她睡觉,没想到便宜了江子陌那小子。”   秦婧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笑地一脸灿烂。   周彦晖吧嗒一声随手关了相机,脸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尽量用淡定的语气问:“怎么了?”   秦婧的声音被吹风机干扰,听起来沙沙地,分外磨人,“江子陌那臭小子,我就说他肯定是喜欢辛冉,要不然能这么老没事欺负辛冉,跟你说你还不信。”   周彦晖拿着相机的手紧了紧,就听见秦婧呵呵笑着又说:“刚才呀,他过去跟辛冉表白了啊!”   秦婧咳嗽了一声,学着江子陌的样子粗着嗓子说:“小冉,你听我说!我以前总欺负你是因为我想你注意我,你眼里就只有周彦晖那个臭小子,我喜欢你,我很早就喜欢你,我一见你关注周彦晖,我就生气,我就忍不住要欺负你,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我保证,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周彦晖听得心跳一阵加速,有些坐立难安地挪了挪身子。   秦婧自己学完,又拿出手机来放录音。这个“缺德”的家伙,居然把人告白的话都给录下来了。秦婧自己听得咯咯地笑,周彦晖倒是有些面色不佳。   “这下抓住江大少爷的把柄了,看他以后还跟我嚣张。”   秦婧一脸得意地把手机放回兜子里,斜睨周彦晖一眼,见他又低了头在摆弄相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心里稍稍定了定,打趣般说:“听江子陌的语气,辛冉好像喜欢你哦!周三少爷,魅力不浅嘛!”   周彦晖掀眼看秦婧一眼,表情看起来好像很淡定。   秦婧伸手拨弄自己吹得半干的头发,那边故作淡定的周三少爷抿抿唇,相机开了关,关了开,捣弄半天,终于没忍住,张张嘴状似无意地问:“那辛冉答应没?”   “什么?”秦婧见头发吹得差不多,拔了插头,拨弄着头发坐到周彦晖边上。   周彦晖把惨遭蹂躏的相机递给秦婧,试图用相片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她不觉得自己问起江子陌表白有没有成功显得很刻意。   “我说辛冉接受江子陌的表白没有?”   秦婧果然津津有味地看着照片,头也不抬地回答:“不知道啊,我怕被发现,听一半就溜了,要不明天问问?”   “不过我估计肯定是会接受的,辛冉和江子陌很配啊,挺好的。”   周彦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低头假装自己也在看照片,秦婧看完周彦晖相机里的照片,又拿了江子陌放在桌子上的相机,笑得跟猫一样,拉了周彦晖两个人头对头看着。   看了不几张,秦婧就忍不住了,笑着指着江子陌相机里的照片,啧啧感叹着说:“这家伙,这也太痴情了,全是偷拍辛冉的照片嘛!”   周彦晖不吱声,指尖快速翻照片,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辛冉的照片,各个角度都有,有几张角度取得极好,辛冉原本就模样清新可人,在江子陌的镜头里,更是千娇百媚。   周彦晖不动声色地放下相机,秦婧啧啧叹着,笑嘻嘻拿胳膊肘捅周彦晖说:“哎!你这哥们太痴情了,要是辛冉不开窍,咱俩一定得帮帮忙,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   周彦晖只觉眼皮一跳,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眼角余光看到相机上呈现的一张辛冉乖巧十分的睡颜,淡淡地说:“怎么帮?辛冉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强扭的瓜又不甜。”   秦婧睃他一眼,“乱讲,什么强扭的瓜甜不甜的,辛冉本来就比我们小,加上性格又是迷迷糊糊的,不开窍也正常,我觉得她肯定也是喜欢江子陌的,就是她自己没发现,等咱俩在边上推敲两下,她自己想明白了,这事保准就成了呀!”   周彦晖不以为然地哼了哼,情不自禁地拿起江子陌的相机,一张张照片看下去。   秦婧兴致勃勃地说:“哎呀!江少爷这么威猛,下午把辛冉嘴都亲肿了,晚上这两个人单独呆在一间房间,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周彦晖按相机的手顿了顿,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烦躁,越发觉得坐立难安。   秦婧凑过头来一起看相片,忍不住夸起江子陌,“这小子,可真会找镜头,把辛冉拍得真好看。”   周彦晖想说辛冉原本就长得好看,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口,放下相机扭头问秦婧:“你饿不饿?”   秦婧摇摇头,“这么晚了,饿也不吃,要发胖的。”   周彦晖皱眉,“我饿了,可是一个人吃没意思。”   秦婧没往深处想,犹豫了一下就说:“那我陪你吃吧,我少吃点就是了。”   周彦晖点点头,起身就走,心里只觉得一阵不爽,步伐迈得又急又快,秦婧急忙跟上。   “哎!你晚上没吃饱吗?这么饿?跑这么快?!”   周彦晖走到辛冉房间前,见房门没关紧,留着一条缝,心里无由地松了口气,在门上敲了敲。   秦婧一脸诧异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周彦晖心里一急,便推了门进去,“我们去吃宵夜,你们……”   房里没人。   周彦晖皱眉退出来,“这两人怎么回事,出去也不关上门。”   秦婧“咦”了一声,进屋一看,灯还开着,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心里不由有些担心,“奇怪,这么晚了,会跑哪里去?”   正说着,两个人手牵手从走廊那头过来,秦婧拉了拉周彦晖,示意他看过去。   只见江子陌一脸温柔地低头对辛冉说着什么,辛冉低着头抿着嘴,好像是不甘不愿,可是也没有挣出被他拉着的手,这时候像是感觉到什么,辛冉忽然抬头看向周彦晖和秦婧。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8)   周彦晖的视线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面上不露声色地说:“我和秦婧正打算去吃夜宵,你们两个去吗?”   早在看到周彦晖的时候,辛冉就想把手挣出来了,可惜江子陌抓得紧,她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就由他牵去了,反正以前也不是没牵过的。   周彦晖说话的时候,秦婧自然地把手搂上了周彦晖的胳膊,周彦晖说完,她接口道:“一起吧,我看你们两个刚才晚饭也没吃多少。”   辛冉是没有胃口吃东西的,低着头没说话。   江子陌嘴角钩了钩,笑得意味不明,连连点头说:“好啊,说起来还真有点饿了,一起去吧。”   这顿夜宵的气氛于是变得无比诡异。   秦婧没吃几口,光顾着含笑打量对面的辛冉和江子陌,江子陌的目光却一直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彦晖,时不时给辛冉夹一些她爱吃的东西。辛冉只顾低头慢慢吃东西,周彦晖也许算得上最正常的一个,兀自认真吃着东西,好像真的饿得很。   等到周彦晖放下筷子,辛冉也放下了筷子,江子陌钩唇笑了笑,侧低下头在辛冉耳边说:“乖,回去刷个牙,早点睡。”   秦婧取笑他一下子变好好先生,江子陌倒也不恼,只顾着拿面巾纸递给辛冉擦嘴。   辛冉偷偷看一眼面色如常的周彦晖,又看一眼满脸揶揄的秦婧,涨红了脸,猛地站起来就走。   “你也赶紧回房,小冉怕黑,一个人会害怕。”江子陌指挥秦婧。   秦婧怎么可能会让江子陌颐指气使,刚要跟他顶,转念想了一想,别有深意地对着他笑了笑,追辛冉去了。   周彦晖皱眉看着一脸得意色的江子陌,开门见山地问:“有事?”   江子陌哼了哼,犹豫了片刻,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他才不要告诉周彦晖辛冉一直喜欢他,就让周彦晖眼里只有秦婧好了,他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江子陌说完,站起来说:“这顿我请了。”   然后兀自去结账,周彦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了又皱。   后来似乎一切都恢复如常,可也不完全是,至少江子陌从那时候起,再也没有有事没事欺负辛冉了,却反过来是千方百计地要讨好辛冉。   周瑜佳知道,江子陌一定以及迫不及待,迫不及待要和她离婚,因为他找到了他的辛冉。   她傻傻跟着他来杭州,只不过是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   说好了只是一纸协议。谁先动了心,谁就遭了劫难。   江子陌把离婚协议书放到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对不起,本来说好了是结婚一年后再离婚,所以房子和那几部车子都给你。”   周瑜佳拿起那张离婚协议书,白纸黑字,一如从前说好的,他还多给她一套房子几部车。   她笑了笑,摇摇头,把离婚协议书递还给他。   “江先生,协议就是协议,一年就是一年,房子和车我要了也没什么意思。还有六个月,江先生不必要这么着急,六个月和三年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她承认,她说话有些刻薄了。可是她只是无法控制内心的一抹嫉妒,她像疯了似的,嫉妒那个叫辛冉的女人。   江子陌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好,他拿着离婚协议书,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只要你肯答应离婚。”   周瑜佳看着他的眼睛,被他眼睛里的不耐灼地内心绞痛。   她在想,她有什么条件?她的条件是要他不要爱辛冉,转过头来爱她,他肯吗,他做得到吗?   “江先生,我没有条件,我只想执行我们约好的协议,如果你想更改协议,你可以找律师来和我谈,抱歉,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周瑜佳起身离开,江子陌在她身后看着她听得笔直的身影,在她开门出去前,忽然喊住她。   “周瑜佳,不要爱上我。”   周瑜佳的脚步顿住,回过头看他,看到他眼底浓郁的愧疚,眼眶忽的就红了。   “爱这种东西,怎么能说停止就停止?”就像你爱辛冉,爱到骨子里,非卿不可。   在眼角泪水滚落之前,周瑜佳别开脸,开门出去。   容博予约了周瑜佳在咖啡馆。   这些年因为周瑜佳的父亲周怀民上迁到杭州,周瑜佳在杭州走动极多,两人早有交情,见面也免去一些客套的寒暄。   容博予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开口,想要尽量不把话说得太直白,但周瑜佳显然懒于虚与委蛇。   “容先生大概很心焦吧?”周瑜佳目光怔怔看着别处,忽然一语打破平静。   容博予蹙眉不语,周瑜佳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果不其然,她接着又说:“他根本放不下她,我认识他三年,这三年来,在认为她已经去世的情况下,他都放不下她,更别提现在她根本就没死。”   周瑜佳转过头看容博予,“容先生,你爱你太太吗?有多爱?爱到可以为你太太去死吗?”   容博予犹未开口,她又兀自地说:“容先生一定也很爱容太太,否则也不会今天约我出来。”   “我三年前在亚布力滑雪的时候认识他,那天我和我的朋友出了点意外,是他救了我们,为了救我们他摔断了腿,差点没命,其实那时候他根本可以不管我们的,后来他告诉我,他当时想,其实死了也没关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朋友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我看出来他说的是心里话。他一个人穿越半个中国,到东北滑雪,并不是为了寻找刺激,他只是在宣泄,宣泄内心的不满。他说其实死了也没关系的时候,眼睛里面一片平静,真的是心如死灰。”   “可是在打上石膏的时候,他低头摸着石膏眼底却又轻轻笑了,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辛冉也伤过腿,打过石膏。”   周瑜佳说到这里,忍不住红了眼眶,连忙用手指擦去眼角溢出来的泪花。   “他在那条江边上开了许多酒吧,所有酒吧都叫辛冉,他用她的名字命名,只希望她有一天能顺着那条江看到自己的名字找到回家的路。”   “这些年他父母被吓坏了,在亚布力伤了腿好了没多久,他又跑去跳伞,后来还去爬雪山,蹦极,他根本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他父母不忍心逼他,结婚是我向他父母暗示的,我们设了一个局,让他心甘情愿娶我,可是有婚前协议,我们说好一年为期,结婚一年后就离婚。”   “现在已经过去六个月,他昨天跟我协商提前离婚,我没有答应。”   “我爱他,所以我曾经给自己争取到一年的时间,想用一年的时间来想办法让他爱上我。”   “从前以为,也许有一天他终会看到我的好。时至今日,才不过半年,我却已经心灰意冷。”   周瑜佳苦笑着摇摇头,望着容博予说:“他的爱执念太深,容先生,我已经预备好放弃,我恐怕,你我都会惨败。”   容博予笑了笑,摇摇头,目色沉沉。   “不,我不会败,因为她爱的人是我。”   周瑜佳微愕,继而笑了,“既然容先生这么有信心,今天又何必约我见面?”   容博予望着周瑜佳,神情肃然,答非所问,“我觉得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爱情这种东西,微妙至极,你在这一秒放手,也许下一秒就会后悔一辈子。江子陌固然执念太深,可是你如果一点执念也没有,又怎么去奢望他会为你改变?”   周瑜佳收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容博予。   容博予淡淡一笑,“其实很多东西跟爱情没关系,表象不能拿来评判一个人爱的深浅,表面功夫并不重要。决绝、洒脱、忠诚,都只是性格而已。有人可以为你而死,不是他爱你很深,而是他性格里有决绝的一面。有人可以洒脱说再见,并非爱的不够,而是本性洒脱。”   “要得到江子陌的爱,或许并没有周小姐想的那么困难。事在人为,万事虽然强求不得,但终归需要舍命尝试过才不会留有遗憾。”   “至少,目前周小姐你是名正言顺的江太太。”   容博予起身离开,周瑜佳微有些失神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半响,扶着额头靠到沙发背上,摇摇头失笑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9)   江氏预备在H世开拓市场已经策划多年,现在放手施展,颇有大刀霍斧的感觉。   容氏涉及的领域有很大一部分与江氏有覆盖,两家企业近期合作与竞争频繁,江子陌和容博予也陆陆续续有过数次见面。   这场晚宴是容氏和盛世集团联合举办,庆祝两家合作项目正式开展。   这样人多嘈杂的场合,容博予自然不会让辛冉出面,她现在已经有些显肚子,每天顶着肚子在家里横冲直撞,活像一只霸道的恐龙,所有人见到她都得绕道走。   容博予没有带女伴,本来是不合规矩的,可是他是最大投资方,没人敢说他不是。   没想到会遇到江子陌,大概是盛世集团邀请了他。   江子陌和周瑜佳的出现,让大厅里气氛忽然热烈了一下,有记者拍照的时候问到是否在杭州常驻,江子陌隔着人群朝容博予看了一眼。   “当然,杭州是省会城市,发展空间大,我们江氏很有信心,要在杭州大展拳脚。”   容博予见这一幕,只是但笑不语,隔着半远不远的距离,摇摇向江子陌举了举杯。   所谓宴会,说得简单点也无非是跳跳舞,喝喝酒,唠唠嗑。   容博予看看表,已经十点半,忽然想到辛冉,就去露台给她打电话,让她早点休息。   听到她在那头软软地应着声,他忽然心底柔软地不像话,“帮我给我女儿说晚安。”   辛冉在电话那头笑他,他一点也不恼,反而开心地不得了的样子。   挂了电话转过身,江子陌端着酒杯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   容博予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江总。”   两人气场交撞,暗下火花四溅。   江子陌走至他身边,双手撑着栏杆,仰头看着月色,半响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喝酒。   容博予笑了笑,单手插兜就欲走开。他跟他没什么话说,头号情敌见面,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江子陌冷不防出声,“容博予。”   容博予转身。   江子陌看着他的面容,其实真的恨不得冲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孔揍一拳。   钩唇笑了笑,江子陌盯着容博予的眼睛说:“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抢来也守不住。你以为她还可以在你身边呆多久?等到她想起来一切,等到她知道张雨菲和你是什么关系,等到她知道你当年在北京都做过什么,你以为,她还会继续呆在你身边?”   容博予也笑了笑,锋芒微露。   “你以为,她还是三年前,那个害怕受到伤害而把自己囚困起来的女孩吗?时过境迁,人也都是会变的。”   容博予背光而立,看不太清神色,澄黄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斜投在地板上,修长如竹,笔直如刀削。   他淡淡地笑,带着笃信,“她不会离开我,因为她爱我,无论她是否想起从前,她爱我,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灯火并不明亮,也许是因为迎光而站,江子陌的面色被印染地微微泛白,他攥着酒杯的手在收紧。   “她爱我,所以她嫁给我,如今,也愿意为我生儿育女,可是,她从前答应你求婚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能确定,她是爱你的?”   容博予语音淡淡,但一言一语却如刀剑般刺骨,让人心中瞬间冷寒。   他的确懂得抓住命脉,一如江子陌懂得如何去抓住他的软肋。   容博予十分从容地看着江子陌,“就算是抢来的又怎么样?你没有保护好她,是你的缘故,如果那时候不是我救了她,她会在哪里?恐怕是沉尸江底了吧。”   江子陌怒极反笑,“容博予,话不要说满了,是乘人之危还是趁火打劫,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对她有多少了解?尤其是从前的她。你救了她,我很感激,我也不否认她现在是爱你的,但你恐怕高估了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而且,你别忘了,你小姨可不像你这样想。”   江子陌慢步走近,身上那股冷气寒冰一样强盛,他凑近容博予,眉目沉沉,低声地说,“她已经听到消息,恐怕不日就会来杭州,我劝你赶紧想想对策,你的小姨,你知道,不是省油的灯。”   江子陌迈步向前,在即将错身走开的时候,忽的又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你说的没有错,当年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悔恨了整整三年,所以,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别人伤害到她,尤其是你。”   “你口口声声说她爱你,那你呢,你爱她吗?当年你靠近她为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江子陌忽然侧过身看着容博予,眼底藏着浓郁的愤恨,一字一顿的说,“还有你的好妹妹张雅如,我劝你,把她看好了,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容博予闻声眼神一懍,他不是不知道江子陌和张雅如的关系,但是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么多。   江子陌冷笑,“你根本就不爱她,你凭什么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   他放在心尖上,爱到撕心裂肺的人,却被容博予当做消遣的玩具,凭什么?凭什么?!   “如果这一回是你没有保护好她,那么,你又凭什么和我说她不会离开你?”   “我一定会带她离开,哪怕天皇老子拦着,我也一定会带她离开。”   “我绝对不允许,她再一次受到伤害。”   江子陌阴沉着脸,终于抬步走开。   他的最后一句话在空中低低盘旋,露台上时不时有几个人走过,举杯向容博予打招呼,容博予敷衍地回以微笑,心头隐隐有些不安,无措,甚至恐惧。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喜怒哀乐不喜形于色的容博予,品尝到了担惊受怕的滋味。   司徒云岚这两天也有些心事重重,容博予夜里回来已经是很晚,她居然还没有休息。   “妈,怎么还没睡?”   司徒云岚穿着睡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神色微沉,毫无睡意似的。   “你小姨今天给我来过电话,问到你们的事,说是听说小冉怀孕了,过两天要过来。”   容博予蹙了下眉,脱掉大衣坐到沙发上。   “听她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可是我总觉得她一定是心里有一番计较,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直瞒着她,我还以为她早就知道辛冉没有死,我总觉得,她心里还是有怨气。只怕她知道辛冉的身份以后,会伤害辛冉。”   司徒云岚观察着容博予的脸色,叹了口气。她当年就说过,不管是什么事情,瞒总是瞒不住的。等到东窗事发,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知道是福多,还是祸多。   司徒云岚犹豫着开口,“要么,你和小冉出国待一阵子?我这两天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现在杭州那么乱,而且小冉又怀孕了,我真的是不放心,你们还不如出国去,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其他的事情,我们慢慢商量着处理。”   “妈,已经躲了三年了,我已经躲烦了。”   司徒云岚愕然,蹙眉看着容博予。   也许她是年纪大了,容易患得患失,过分忧虑,但愿一切都是她思虑太多。   自从容老爷子去世,她也算想透许多事,其实,她已经老了,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合家欢乐,美满和谐。   容博予抬头看着司徒云岚,“妈,我明白您的顾虑,可是总是该把事情解决的,我总不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当年容博予救了辛冉,司徒云岚和容老爷子都是知情的,但一直都瞒着张雨菲,生怕节外生枝,索性张雨菲并没有来参加婚礼,结婚后她也没有来过杭州,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见辛冉。   这一回,她没有缘由会这么快知道。   周彦晖没有理由跑去通气,家里的人更是守口如瓶,只除了江子陌。   难到他为了一己之私,真的连辛冉的安危也不去考虑了吗?他该知道,张雨菲一直为张雨澜不平,想要报复。   容博予神情阴郁,扶额沉坐在沙发里,默然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30)   张雨菲果真来了。   只是她来的时候,容宅里只有司徒云岚在。   “人来就好了,家里什么都不缺,提这些东西来做什么?倒像是生疏了。”   张雨菲抿嘴轻笑,她本来就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岁数,这么一笑,温婉中带着腼腆,整个人倒显得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   “好久没来这里了,上次来约莫还是五年前,要说不生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自从容博予被接走以后,开始那些年张雨菲倒是常常来看他,说起来和容家倒也熟悉。   司徒云岚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只是笑了笑,雍容华贵地端坐在沙发上。   张雨菲是带了行礼过来的,似乎要在H市小住几天。   辛冉回来见到张雨菲,有些意外,经过司徒云岚介绍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容博予那个赫赫有名的小姨,当下礼貌地喊了声小姨。   张雨菲回眸看她,用略带挑剔的目光,但也不得不承认,辛冉的确是美丽的,自成妖娆,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吸引力,这会儿有了身孕,通体更添一分柔色,那种令人窒息的美丽显得多了分成熟,却更让人沉醉。   就如同那个女人,她们毕竟是母女。   张雨菲站起来迎过去,拉着辛冉的手十分亲密,“瞧瞧,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刚和容太太说起你呢,这孩子几个月了?闹不闹?我看你气色还不错,应该闹得不厉害,想我当年怀夏楠的时候,可没少遭罪。”   辛冉这会儿并不知道,她不但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张雅如,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张夏楠。   辛冉微笑,“孩子挺乖的,三个多月了,挺好的,没怎么闹,我还挺省心。”   张雨菲听着,把自己带来的一些礼物拿过来,说是一些她从前怀孕的时候很喜欢吃的东西,拿过来给辛冉尝尝,说喜欢的话,再让人去B市买,都是B市的特产小吃,别的地方买不到。   辛冉惊喜地看着那些挺普通的小吃,拆了几样来尝,还真的味道不错,很对她的口味。   张雨菲很亲密地挨着辛冉坐,见辛冉很喜欢她带的特产小吃,脸上露出一种似乎是很欣慰的表情。   “我最近也是嘴巴刁得很,还贪嘴,天天就在琢磨吃什么。”辛冉说。   “你喜欢就好,不枉我千里迢迢带来。”张雨菲说着,微微的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有劳小姨费心了,真的很感激。”   辛冉知道容博予和这位小姨感情非同一般,也有心和她打交道,两人一来一往,一时间有说不完的话似的,聊得十分投机。   司徒云岚坐在对面,神色不明地看着两人互动,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怎么也安心不下来。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永远不要忘记你爱的人在等你。”   张雨菲念着天堂鸟的另一句花语,把手里挑拣出来的几支红玫瑰交给店员。   江子陌正打开钱包付钱,闻声朝她看了一眼。   张雨菲浅笑,看着江子陌手里包装精美的天堂鸟,“江先生对江太太真好。”   江子陌付钱的动作停了停,店员接过钱,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江子陌钩唇一笑,“不用找了。”   拿起天堂鸟转身离开,张雨菲也已经付好钱,握着一束玫瑰,紧跟其后。   江子陌走向自己的车,张雨菲遥遥望着他,扬声说:“江先生,好久不见,不请我喝杯茶吗?”   江子陌打开车门,只作没有听到,正要发动车子,却听到张雨菲在后面说:“我们谈谈,有关于辛冉。”   江子陌不为所动地发动车子。   “如果我说我想跟你合作,并且我有办法拆散我侄子和我侄媳妇。”   车子开出去几米远,猛地刹住。   江子陌下车,用力关上车门。   张雨菲袅袅上前,笑容温婉,面朝江子陌伸出手来,“江先生,幸会。”   江子陌并不伸手,冷寒着脸,目光如炬,警惕而漠然地盯着张雨菲。   “容先生,容太太说,容小姐想吃糖醋排骨。”   辛冉踮起脚,圈着容博予的脖子,摇晃着撒娇。   容博予蹙眉,一本正经地说:“容太太,容先生说,容小姐只喜欢吃妈妈的奶。”   辛冉扑哧一笑,卖力撒娇,“容先生,容太太说,辛冉爱容博予比容博予爱辛冉多。”   容博予抓住她的手,在她腰上一托,两个人靠得紧密,“容太太,容先生工作很辛苦,回家还要做饭,那容太太拿什么来报答容先生?”   辛冉狡黠一笑,踮起脚在容博予嘴角啄了一下,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唇瓣,笑眯眯地说:“容太太以身相许。”   容博予低头看看她的肚子,无辜地摸摸鼻子,笑着说:“容太太,你早就许给为夫了。”   辛冉不依,“我要吃糖醋排骨,我就要吃糖醋排骨嘛,糖醋排骨,糖醋排骨……”   容博予打断她的絮絮念,“我叫张妈去吩咐厨房,今晚加一道糖醋排骨。”   “不要,不要,我要吃你做的!”   容博予假装为难地看着她,“可是你拿不出什么来报答我,我才不要给你做排骨。”   辛冉连忙祭出肚子里的孩子,捂着肚子,皱眉喊:“哎呀,哎呀,肚子痛了。”   容博予有些紧张又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明知她在假装,却偏偏没舍得再逗她,只好举手投降,脱去外衣,捋起衬衫袖子,无奈地说:“嗯,肚子疼呀,估计是饿了,我给你做糖醋排骨吃,吃了估计就不疼了。”   辛冉趴在他肩膀上咯咯地笑,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容先生万岁!”   容博予转过脸,把嘴对着辛冉,含笑地眼神赤裸裸地示意她献上红唇。   辛冉抿抿唇,笑得两眼弯弯,勾住他的脖子低下头温柔地吻住他,本想辗转加重这个吻,却没想到容博予呼吸一变,按住她的肩膀忽然转开头把她揽进怀里,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道:“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辛冉在容博予耳边笑不停,故意去咬他的耳垂,容博予连忙缴械投降,奔向厨房,乖乖洗手做菜。   油入锅,放入白糖,正慢慢用小火熬着,手机响了。   容博予示意辛冉帮忙接听。   却不料陈明明听到辛冉的声音,顿了顿,犹豫着,请她把电话交给容博予。   辛冉有些狐疑,但也照做,把手机放到容博予耳边,“她要跟你说。”   容博予也诧异了一下,皱着眉微侧着头听电话,“什么事?”   陈明明听到容博予的声音,松出一口气,连忙开口道歉,然后斟酌了一下,简单地把事情说了说。   容博予沉默地听着,眼神忽然变得幽沉,不顾锅里正小火煎着白糖,关小了火,接过辛冉手里的手机,走出厨房。   辛冉看看他走远的背影,又看看冒着青烟的锅,微翘的嘴角渐渐平复,眸色微沉,盯着锅里渐渐煎焦了的白糖。   容博予很快回来,看到白糖焦了,神色不明地看了看辛冉,抿了抿唇,关火洗锅,冷水浇在热油锅上,发出激烈的呲呲声,辛冉微低着头,站在一旁收拾姜片和大蒜,看不出有一丝异样,偏偏却让容博予心里更加不安。   可他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解释这个不能当着她面接的电话。容氏和他,并没有什么好瞒着她的,只除了那些被他刻意隐瞒的过去。   辛冉夜里醒来,身旁的床铺是冷的,容博予不在。她仰面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想了想,披了外衣出去。   书房的门留有一条缝隙,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落在地板上,斜斜长长一条线。   辛冉轻轻把门推大,容博予侧对着门坐在电脑前,电脑屏幕的光亮亮闪闪地投在他身后的玻璃橱上,是在播放一则视频。   辛冉抿抿唇,转身走开,走出几步又改变主意转过身。   书房的门被敲响,容博予的思绪被打断,惊了惊,下意识抬头看去,辛冉扶着门迎上他的目光。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在看什么?股市吗?”辛冉笑容无忧,慢慢向容博予走近。   容博予连忙关了电脑显示屏,站起身迎上去,含糊地说:“是啊,最近美国股市波动很大,我只好多关注一下,你怎么起来了?”   辛冉顺从地由着他揽住自己,半依偎在他怀里,柔声回答:“嗯,醒来看到你不在,我睡不踏实,就出来找你了。”   容博予目露愧疚,神情复杂地低头在辛冉额头吻了吻,“对不起,我应该陪着你,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应该多休息。”   辛冉温柔地点头,倒是一眼都没有在被关了显示屏的电脑上停留过,好像并没有察觉异样一样。   第二天,容博予去公司后,辛冉去了书房一趟,不出她所料,电脑里毫无痕迹。   但她自然有她的办法,几个电话打过去,来了几个电脑高手,她只说自己不小心删了几个重要文件,自然有人会有办法帮她恢复数据。   她点着桌面上那个署名S的文件夹,把里面的视频一个个看过去。有电影,有电视剧,也有演唱会,还有新闻发布会,以及一些广告。   主角都是同一个人,当红影视歌三栖明星——张雅如。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   张雅如。辛冉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看着那些视频的日期,最早的视频日期是五年前,当时张雅如还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小演员。   辛冉盯着那张画过妆后更显得妖冶的脸,心跳忽然乱了,手指慢慢抚上自己的脸。这个叫张雅如的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和她长得这么像?   脑海里各种猜想纷杂,一团迷雾纷转着,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辛冉神色惊变不定,感到太阳穴在一抽一抽地疼,那种疼很快蔓延到整个脑袋,后脑处是撕心裂肺的疼,辛冉捂着头低呼一声,沉沉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她颤抖着在百度上打出张雅如三个字,最新一则新闻是:亚洲天后张雅如携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凯旋!   她点开一则采访,那张与她极其相像的脸,满脸笑容地对着镜头说:“谢谢大家的祝福,没错,我打算回国发展,虽然好莱坞是所有明星的梦想,但是,我更希望自己能为中国演艺事业做一份贡献。”   一直在美国好莱坞发展的张雅如,要回国了。   视频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青春洋溢,笑容自信,是美丽并且招人喜欢的,只是她嘴角上翘的弧度落在辛冉眼里,却让她有种扎心的感觉。   辛冉转过头看到橱窗里映出来她自己的面容,忽然觉得后背冒出一阵冷汗,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想弯唇笑一笑,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可惜,脸上却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辛冉这几天沉默了许多,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容博予起先以为她是怀孕累着了,只是千方百计挤出时间来陪她,尽量不让她受累辛苦,后来才看出端倪来,只觉得,她心里像是藏了什么事,有时候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些道不明的情绪。   他怕自己是太过敏感,又怕她是真的有心事,想问,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张雨菲还在H市呆着,时不时来容家造访一下,她好像在H市找到了趣味,饶有兴致地周旋于各色高级派对中,丝毫没有要回B市的兆头。   自从辛冉向周彦晖坦诚身份以后,周彦晖仗着孩子干爹的身份,开始和辛冉频繁接触,也许是打开了心结,两人见面随意多了,辛冉也不再刻意带上司徒青青做挡箭牌。   两个人有时候是约着一起喝下午茶听音乐剧,有时候是逛逛商城聊聊天。这个半生不熟的孩子的干爹,把自己充分地融入了辛冉的生活,其无微不至的贴心关怀,甚至隐约有压过容博予的趋势。   这一切都让容博予感到不安。   尤其这个档口,张雅如又要回来了。   辛冉抚摸着肚子,快四个月了,胎儿发育的很好,她看着显示屏里那个砰砰跳动着的胚胎,面上不自主地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柔色。容博予在一旁看着她的面容,内心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   两人相携走出医院,容博予提议去逛逛母婴商城,辛冉低头看着自己微凸的小腹,温柔地点头。   没有想到会遇到张雅如。   更没有想到张雅如会像一只蝴蝶般飞扑过来,扑进容博予的怀抱,辛冉被挤到一旁,攥住栏杆才没有滑到,也好在一双手适时从身后扶住她,辛冉错愕地回头,对上一双含怒的眼眸,只是那眼眸盯着的是和容博予抱作一团的张雅如。竟然是江子陌!江子陌怎么会和张雅如在一起?!   “博予!”张雅如动情地低呼。   容博予整个人僵住,忡怔地低下头看怀里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应该在第一时间终止两人这个暧昧的姿势,熟悉而又陌生的体香侵入心扉,像蓄势而来的入侵者,瞬时抢占住他所有心神。   辛冉在江子陌的帮助下站直身子,一惊之下,本就面色不好,更别提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她僵着后背看向容博予。   两个人几乎是旁若无人地紧拥在一起,在这个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行人或许惊奇或许八卦,走过路过时不时好奇地回眸看一两眼。   辛冉脸色渐渐发白,眼底情绪暗滚,不知是失望还是悲痛。   “我回来了,博予。”   张雅如就这么突然出现,对容博予来说简直比惊悚片惊悚了一百倍,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霍然回首去看,辛冉的面容神情已经无法用复杂二字去形容。   容博予直觉心头又是一惊,猛地打了个激灵,慌忙推开张雅如。   “来,小冉,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雅如,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刚从美国回来。”   “雅如,这位是你大嫂,辛冉。”   江子陌一只手始终虚扶着辛冉,见到张雅如被容博予推得脚步一趔趄,一开始还钩着唇,凉薄而且嘲讽地笑,等听到容博予介绍辛冉的名字时,一时没掩饰住讶异。他倒是没想到,容博予居然会当着他的面,承认欧晴冉就是辛冉。   好,很好,终于肯承认了。   讶异过后,更多的是愤恨,若不是在大街上,江子陌也许会控制不住狠狠地揍容博予一顿。   江子陌的脸色很不好,尤其看到容博予皱着眉介绍完以后,就忙不迭地把辛冉拉走揽向他自己怀里。他有些不甘的不肯松开辛冉的手,可是又怕弄疼辛冉,到底没狠得下心,最终还是松了手。   一松手,心里就猛地一空,他马上就觉得后悔,可是又不能在这种场面之下,当街和容博予争抢。   江子陌恨恨地收回手插进裤兜,暗暗把手握成拳头。   容博予轻轻扫了江子陌一眼就别开视线,下意识稍稍把辛冉抱紧了一些,像是害怕她会转瞬间离开自己,又像是在急于澄清自己的心意。   辛冉反倒神色渐渐恢复如常,顺着容博予的力道轻轻靠在他怀里。   张雅如从被容博予推开的震惊和委屈中反应过来,但听到容博予对她的介绍,心中才真正感到一阵真切之痛,同父异母的妹妹,这几个字让她心口生生堵了一口气。   张雅如墨镜下的双眸直射半倚靠在容博予怀里的辛冉,其实不是不震惊的,这个女人居然没死。   盯着辛冉平静淡然的面容,张雅如心中滋味嘈杂,不甘、嫉恨、懊悔,种种复杂情绪在极短的时间里一齐蜂拥而上。   张雅如暗暗咬牙,视线掠过江子陌半笑不笑的面容,心中一紧,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种连呼吸都会痛的感觉。   只是她向来懂得如何妥善保管自己的情绪,只不过短短数秒,她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从容不迫地在一旁站好姿势,慢慢取下鼻梁上的墨镜,头颅微一晃,一头华丽的大波浪像墨莲一样绽放在空中。   辛冉淡淡看一眼她的面容,神情不变,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见地握了握拳。   “你好,我是张雅如。”张雅如饱含深意地看着辛冉,伸出一双雪白纤手。   辛冉不动声色地迎上她的目光,慢慢伸出自己的右手,左手有意无意地放在自己微凸的小腹上,笑容大方,缓声地说:“你好,我是辛冉。”   两人微微一握,很快松开手去。   江子陌忽然上前几步,颀长的身子微微侧挡在张雅如身前,有意帮她挡住路人的视线。   “把墨镜戴回去!”江子陌语气不耐,目含警告。   张雅如率性一笑,墨镜捏在手里,一动不动,目光落在辛冉微凸的小腹上,眼底亮芒闪闪,看不清情绪。   容博予已经发觉有小部分人在不远处对她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心中隐觉不安,微皱着眉对张雅如说:“雅如,把墨镜戴上,我们先离开这里。”   张雅如其实并不想刚回国就被人围堵,更不想制造绯闻八卦,暗暗压住心里的小情绪,低头戴上墨镜,四人连忙神色匆匆要离开,只可惜晚了一步,已经有小批粉丝发出尖叫声。   “天呐!是雅如!真的是雅如!”   “雅如!雅如!”   “雅如!”   不少狂热的粉丝拥挤过来,马路上喇叭声尖叫声迭起。   江子陌低头狠狠地瞪张雅如一眼,又看到辛冉惨白着脸护着自己的肚子,他担心地推开人群想挤到她身边去。   可是粉丝太多,张雅如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江子陌听到她惊慌地叫他的名字,再看看远处被容博予护在怀里的辛冉,咬咬牙,终于还是转过身张开双臂护住张雅如,催着她向停靠在路边的车子疾走过去。   到底是多高的人气,竟然让一波又一波的人被吸引过来,尖叫声此起彼伏,先是一通混乱,紧接着大家都开始默契地奇喊“雅如”两个字。   辛冉在包围圈内部,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呼叫声,身边是不断狂热拥挤的人群,她惨白着脸护住自己的肚子,在惊慌恐惧中抬眼望向被江子陌护住疾走在前面不远处的张雅如。   也许是心有灵犀,张雅如在同一时间回眸看向她,那双明媚娇丽的眼眸里,分明闪过一丝嫉恨,更夹杂有其他说不明道不清的古怪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   辛冉心头一紧,再要仔细辨别,张雅如却已经很快别开脸去,江子陌已经保护她安全坐进车子里,只是边上粉丝围绕成群,要想开车出去,几乎不可能。   许多粉丝不依不饶地伸手拍打车门,不停地呼叫张雅如的名字,也有粉丝手举相机,疯狂拍照。   容博予眼看这么多人挤过来,心里又急又气,一边护着辛冉,一边冰寒着脸呵斥险先挤到辛冉身上的人。   辛冉目色沉沉,抿紧唇,脸色微白。   这个张雅如,好深的心机。   人来人往的马路,突如其来的拥抱,大胆摘去墨镜,她是有意要制造混乱!难不成她是想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辛冉双手捧着肚子,虚汗连连。   在容博予的保护下,两人不停朝边上退去,生怕一个不留神就遭到波及。   容博予低声咒骂,护着辛冉一直退进路旁一家服装店。   辛冉手脚都是冷汗,坐在服装店试衣间的沙发上,整个人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一直微微发着抖。   容博予心中有愧,不安地蹲在她面前,抓着她一只手,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辛冉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低下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容博予。   容博予心头一突,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店员们都围在店门口看热闹,有些也是张雅如的粉丝,激动地恨不得冲出门去。   辛冉似乎置身一切热闹之外,只是拿那种不明的眼神沉沉地看着容博予。   容博予这辈子大约是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他握着辛冉的手,心头一阵又一阵的心慌。   谁都看得出来,张雅如是故意的,她并没有在辛冉面前掩饰自己对她的那股恨意,而且,刚刚的情况是在太危险,如果伤到了孩子,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   他明白,他需要说点什么。辛冉在等他的解释。   “你想问什么,只管问,想说什么,也只管说。”   辛冉听他这样坦荡地开口,反而笑了笑,“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容博予见不得她这样似笑非笑的模样,捏着她的手心的力气微用力了几分,辛冉吃痛,倒吸了一口气。   容博予见此,心中又感到后悔,松了力气为她揉着被捏疼了的手心,折身把试衣间的门关好。   “小冉,你要相信我。”   容博予语气沉然,思虑再三,却也只是说出这么一句话。   辛冉心中一痛,第一感觉就是大失所望。这不是她要的答案。   她抽回手来,半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沉默不语。   容博予心头发紧,却也没有再开口。   半响,辛冉似乎想通了什么,又抬起头盯着容博予的眼睛,平静而缓慢地说:“我从来都相信你,我等着你主动告诉我,你不说,我就不问。”   “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早晚都会知道的,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不肯说。”   容博予看着满目悲伤的辛冉,心头的不安只维持了短短数秒,很快就被一种莫大的悲怆取代。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他知道如果她想知道,她可以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知道从前都发生过什么。   只是没想到,不只是他在逃避,她也在逃避。   她在等着他亲口告诉她,他却希望她永远不知道。   “其实也没有关系,你不肯说,我就不去了解,我可以放下从前的一切,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   等辛冉说到这里,容博予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   原来这三年来,他不是一个人在努力。   “我一直在想,过去的就过去了,既然你希望我放下过去,既然我现在好好的,既然你……”   辛冉说到这里,就看到容博予微钩起来的嘴角,心里堵了口气,就不太想说下去。   “既然什么?”容博予看着她,眉眼都闪出光芒来。   辛冉恨恨地瞪他一眼,“既然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快快乐乐生活下去不好吗?”   辛冉的睫毛轻轻振颤,眼睑慢慢合上,于是也就错过了容博予脸上滔天悔恨和巨大喜悦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情。   怨不得她很少问及过去,她不是不想知道,她其实看穿了他的不安,她在心疼他。她宁愿自己永远一无所知,只求他心安。   因为她爱她,她想要留在他身边,她想要和他走下去。   也许她也隐约猜到了什么,可以她不想点穿,就如同他一样,哪怕两个人都知道,这也许不过是饮鸩止渴。   容博予心头剧痛,站起身,用力把辛冉拥进怀里,“对不起,小冉,我爱你,我真的太爱你了,我每天都害怕失去你。”   他已过了而立之年,以他的性格,要说那三个字真的很需要勇气,可是他愿意对她说,也只会对她说。   “我爱你,辛冉,容博予今生今世,下定决心要爱你一辈子,请你给他这个机会,好吗?”   辛冉默默看着眼前的男人,她触摸着他的心跳,感觉着他的呼吸,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犹记得失忆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为她流过一滴泪,那滴泪淌过他憔悴的面容,滚过他满是胡渣的下巴,落在她手背上,从此一直留在她心头,不经意的触碰,是满满的心疼和感动。   她愿意还他一滴泪。   “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当然。”   容博予看着辛冉眼角滑落的泪珠,用力把人抱进怀里,吻去她的泪,在她耳边呢喃着重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怎么爱都爱不够。   容博予把辛冉抱到膝盖上,像摇篮似的轻晃着,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仿佛自己怀里就是整个世界。   摇着摇着,辛冉就困了。   这时候,街上的骚乱已经终止了,容博予用下巴轻轻蹭着辛冉的发顶,压低着声音叫她的名字。   “乖,先不要睡,我们该回家了。”   “唔,回家。”   辛冉迷糊地回应着,却在说到家的时候,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容先生费了好大劲才把容太太唤醒带出试衣间,一打开门就看到店长恭敬地等在门口,一众店员立在她身后,齐齐弯腰,“容先生好,容太太好。”   这时候,两人才发现这家店他们两人前不久刚来过。   辛冉看着一溜排排站的人就有些想笑,她一直觉得这种所谓的排场很怪,让她感觉自己像个暴发户。   容博予借了人家铺子躲难,自然要照顾一下人家的生意以示感谢,这家店的衣服都比较休闲,偏向舒适,很适合辛冉怀孕期间穿。   “这个月的新款各要一套,尺寸稍大一码的。”   “好的,容先生,直接送去府里吗?”   “送燕巢山容宅。”   容博予和辛冉在一众人的注目礼中携手离开,依稀可以听到有店员小声的议论。   “其实容太太长得和张雅如有点像呢!”   “是啊,是啊,尤其是眼睛和鼻子,真的很像!”   “不过我觉得容太太更好看一些,虽然张雅如已经很漂亮了,但是明星嘛,肯定有整过容什么的,容太太看起来就多一些自然美,而且特别温柔的样子哦。”   “你怎么知道容太太就没整过容呢?”   “那倒也是……”   辛冉:……   容博予:我老婆才没有整过容!   江子陌好不容易才把车开出重围,一张脸黑得堪比包公。   张雅如因为被江子陌一直护在怀里,行头还算整洁,江子陌就倒霉多了,狂躁的粉丝触摸不到偶像,只好把气撒在他身上,一袭高贵西装被抓得皱皱巴巴,领带被扯歪了,发型也被抓乱,皮鞋上全是脚印,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分明有几条鲜红抓痕,备不住衣服下的身体上还有其他暗伤。   张雅如偷偷打量着他,识趣地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江子陌半笑不笑地钩着唇,斜眼看她一眼,冷哼,“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张雅如最受不了江子陌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撩了撩头发,不怕死地扭过身看江子陌,“本小姐长这么大,还没有害怕过!”   江子陌嗤笑,“口是心非,不见棺材不落泪。”   张雅如脸色微变,咬着唇别开脸,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赌气。   张雅如的沉默分明助长了江子陌的气焰,他的冷笑声于是更加猖獗,一面提高车速,一面冷笑着说:“死心吧,一半血缘关系也是血缘关系,他不会跟你乱伦的。”   张雅如面色一白,恨恨瞪江子陌一眼,“我不死心,你应该高兴才是,没准我就真把他们搅和黄了,便宜的还是你,真没想到,她居然没死,还做了我大嫂,呵呵,真是出人意料。”   不出所料,江子陌脸色变得很差,张雅如冷笑着说:“就算拆不散他们两个,恶心恶心他们也很爽,不是吗?”   江子陌闻言,神色一变,前方正好有个急转弯,他紧抿着唇,脚踩刹车,轮胎在地面急速滑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张雅如被他不要命似的玩漂移的举动吓得整个人贴在车窗上。   “你发什么神经?!”张雅如尖叫。   江子陌怒极反笑,车速不断加快。   张雅如惨白着脸尖叫,“停车!我要下车!”   停?怎么可能还停得下来?   江子陌钩了钩唇,反而将车子开上高速,往荒凉的郊区开去。   车速越来越快,不断超过一辆又一辆车子。   张雅如扭过身看着江子陌微有些狰狞的侧脸,气得大口喘气,大声叫他的名字。   “江子陌!你这个神经病!你给我停车!”   “你疯了吗?!”   “对!我疯了!”江子陌两眼盯着前方,眼底火焰撩动,“就像你说的,她居然成了你大嫂,所以我疯了!”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后退,耳边是激烈的刷刷声,最初的那股恐惧后退开去,张雅如反而有了一种不顾一切的勇气。   嗤地一笑,张雅如不再看江子陌,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极轻极缓地说:“要玩命是吗?好啊,那就同归于尽吧,反正你和我都觉得活着也不见得比死了好受多少。”   吱——   车子一个急转弯拐上一条山路,张雅如闭了眼睛完全无动于衷。   江子陌把车子一直开上山顶,停了车,打开车门把张雅如拽出来,山顶有栏杆,他把张雅如用力按在栏杆上,她半个身子都挂在悬崖外,乌黑的一双眼眸却波平浪静地看着他。   “你想死我管不着,我有没有警告过你,我很不喜欢你耍心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引起骚乱,你他妈故意的!她现在大着肚子,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我要你拿命来赔!”   “对,我就是故意的,凭什么她能嫁给他,还能给他生孩子?我不服!”   “我最后说一遍,你要是敢伤害她,我就敢弄死你!”   江子陌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这个让自己曾经把她当做辛冉替身的女人,明知道对着她这张脸,自己根本下不去手,但很多时候,他真的就想这样不顾一切地把她毁灭,也许毁灭了她,他才能得到救赎!   张雅如接触到江子陌眼底浓郁的憎恨,缓缓一笑,“我有什么不敢?你最好马上弄死我!你要是弄不死我,你一定会后悔!”   她说完,视死如归般闭上了眼睛。   江子陌最见不得张雅如露出这种无动于衷、生死有命的表情,这种接近于疯狂的表情,让他觉得她真的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包括杀人,包括出卖灵魂。   江子陌几乎是怒不可遏地伸手掐住她的喉咙,手指不断地用力。   感觉到呼吸艰难,张雅如嚯地睁开眼,却也不挣扎,只是睁着眼睛,牢牢地盯着江子陌,仿佛笃定他不敢掐死她。   江子陌对上她那双漆黑的眼眸,气息一滞,渐渐松开手,后退了几步,忽的,又猛地欺身上前,一手扣住张雅如双手,一手捏着她下颚,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你不怕死是吗?你很想和我同归于尽是吗?”   江子陌低下头,双唇停留在张雅如唇角,钩着唇,两眼幽沉地看着她。   “这一切还都是拜你所赐,想死是吗?死很简单,太简单了。”   张雅如神色微变,挑眉看着江子陌。   江子陌笑了,把嘴凑到张雅如耳边,冰冷而坚决地说:“你知道的,我有一千种法子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不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你如果可以让他们离婚,我就就此放过你,如果不能,那我们再一起下地狱也不迟。”   张雅如震惊地看着江子陌,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笑得前俯后仰。   “你以为我会害怕?生不如死?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了!”   江子陌松开手,后退两步,低头抚平衣领上的褶皱。   “你不是一直想证明你比她强吗?你不是一直想让辛开宇后悔抛弃你们母女吗?就算拆散不了,恶心恶心他们也是爽的,这还是你自己说的。”   “赌不赌?”江子陌笑容邪恶,张雅如只觉山顶的风像一只只幽魂的魔爪在抓挠她的全身,冰冷,彻骨。   这不是一场赌局,这是一场复仇,她张雅如要做的,不仅仅是证明自己比辛冉强,也不是要让辛开宇后悔,而是要让那些欠了她的人,把欠她的,通通还给她!   张雅如伸手,撩拨着自己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极其妖娆地笑了,“赌,为什么不赌?”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3)   容泽川看着电视里的直播新闻,虽然只是八卦娱乐新闻,但却让他不自禁地把眉心皱得紧紧的。屏幕上方一行红色大字:亚洲天后张雅如出现在H市街头,遭粉丝疯狂围堵!   得,这下热闹了,都聚齐了。   忽的,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   解说员一脸兴奋地唧唧喳喳着,容泽川不耐烦去听,只发觉有几个镜头飞快闪过,可以看到容博予和辛冉的身影,这倒让他吃了一惊,随后又懒懒地展眉笑了,没心没肺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容泽川靠到沙发背上,把腿搭在茶几上,仰头喝了一口红酒,笑得苦涩。   难兄难弟啊,都是苦B的命。   他苦呀,那个女人,毫无预兆的,忽然又消失了。   打电话永远是不在服务区,联系她的秘书,得到的回复永远是主任现在正在忙,请稍后再来电话,在她住的公寓下等,整宿整宿也等不到人来。   她在躲他,好端端,她忽然在躲他。   明明之前看音乐剧也好,看话剧也好,两人关系已经渐渐融洽,他知道分寸,懂得技巧,一切都在朝预期的良好方向发展,没有道理无端端的,忽然前功尽弃。   只除了那天,他送她一副耳坠,然后他回了趟H市,再回来的时候一直忙着和人谈西郊那块地的事,就没怎么有时间联络她,她倒好,居然趁机玩消失?!   那副精挑细选的玫瑰花耳坠,不该有什么问题啊!   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容二少爷纵横脂粉场十余年,从来都所向披靡,这还是第一回遭遇挫折,怎一个郁闷了得。   容泽川挫败地挠着头,在办公室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电话铃响,是容博予,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接听,嘴里嗯嗯啊啊的,注意力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容博予察觉到异样,不满地问:“你有没有在听?”   “嗯?嗯,我在听。”   容博予沉默了片刻,“我过两天去一趟B市。”   “啊?哦。”   “容泽川,你怎么回事?”   “我没事啊,大哥。”   容泽川解开领扣,把领带拉松,尽管极力掩饰,可是声音中还是透着一股烦躁。   容博予在电话那头直皱眉头,“早就劝过你不要招惹秦婧,算了,你自己好自为之,秦钰这个人喜怒无常,你别撞枪口。”   “我知道了,大哥。”   容泽川挂了电话后恨恨地想:不行,一定要见见那只小刺猬才可以,不然,他就要疯了!   容泽川阴沉着脸,抓起办公室的电话。   这晚的饭局上,秦婧终于出现了。   容泽川捏着酒杯,眯着眼一直盯着秦婧,才几天没见,这女人怎么又瘦了,本来脸色就不太好,脸还总是臭臭的,现在看起来简直跟怨妇一样。   秦婧被容泽川的目光折磨得如坐针毡,想狠狠瞪他几眼,但那家伙就那样冷眼坐在她对面,要笑不笑的样子,实在让人鼓不起勇气。   这个叶局长总算不太笨,容泽川下午那个电话大概让他猜出什么,这时候看着两人间的古怪气氛,脸上也有些为难。   老油条毕竟是老油条,呵呵笑着,想打太极。   “秦主任,来,我们一起敬容总一杯!”   容泽川钩着唇,盖住自己的酒杯,制止边上的人给自己倒酒,“今晚心情好,叶局长,不如我们喝白的。”   叶局长脸色一变,迟疑地看一眼秦婧,爽声一笑,“容总说的有道理,我跟你喝白的,小姑娘么,就喝红酒好了。”   酒杯早有人乖觉地给填满酒,叶局长端着酒杯站起身,秦婧也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容泽川坐着不动,笑着摇摇头,看也不看叶局长,只盯着秦婧看。   “秦主任好像不想给我面子啊!”   秦婧面上白了白,扫了容泽川一眼,抿抿唇,拿过叶局长手上那杯白酒一仰脖就一口干了。   边上众人都齐齐喝彩,容泽川也叫了一声好,秦婧坐下去的时候,脸白得像纸一样。   叶局长呵呵笑着,神色已经有些不自然,酒杯又被满上,叶局长端起酒杯,跟容泽川碰了杯。   一局饭下来,容泽川以各种名目一直让秦婧喝酒,等到散席的时候,秦婧果然被灌醉。   叶局长欲言又止地看着容泽川把人打劫走,脸上表情苦得跟死了爹妈似的。   秦婧喝得再醉也知道自己现在正被容泽川抱着,她扭捏着身子要逃脱,容泽川冷笑着把手臂收紧。   秦婧皱着眉,极其费劲地说:“你放开我……”   “不放!”容泽川强势地抱着人一路往停车场走去。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对付这只小刺猬,怀柔政策根本行不通,从今天起,他得换种方式,喜欢躲是吗?我叫你没地儿可躲!   “放开……”秦婧脸色一白一红,极其痛苦似的拧着眉,两只在容泽川面前手张牙舞爪。   容泽川无动于衷地加快步伐。   秦婧刚想说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吐你身上了,嘴刚张开,一个没忍住,就真的吐了容泽川一身。   那件限量版的昂贵西服,以及衬衫,以及领带,好吧,还有皮鞋,统统遭殃。   容泽川脸上五颜六色地变化,他怎么遇见这个女人,就要倒霉呢?!   一看秦婧好像还要再吐,容泽川急忙把人放到地上。   秦婧扶着墙壁,吐得撕心裂肺。   容泽川尽管脸色不好,还是友好地上前给人拍着背。   秦婧吐完整个人就没了力气,酒气上涌,脑袋晕乎乎的,直往地上栽。   容泽川黑着脸把西服脱下来,用西服袖子把衬衫上的污物擦了擦,领带也扯下来,全扔到那堆呕吐物上,把秦婧拦腰一抱,塞进车子里。   “乖,把衣服脱了。”容泽川把人放在浴缸里,一边放热水,一边哄着人把沾了呕吐物的衣服脱了。   秦婧只想睡觉,根本不听,动都懒得动一下,死鱼一样趴在浴缸上,睡得昏天暗地。   容泽川看看自己的一身狼狈,再想想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车子,脸上黑得堪比包公。   干脆把人揪起来,按在墙壁上,把那身衣服一使劲全撕烂了,喷头打开,微凉的水浇在身上,加上衣服的撕裂声,秦婧终于睁开眼睛。   想都没想,第一反应就是给眼前的人来了一巴掌。   “啪——”   清脆极了,虽然没多少手劲,也不太疼,但好歹被扇耳刮是个很没面子的事,哪怕是被一个醉鬼!   容泽川恶向胆边生,按住秦婧的两只手腕,把人重重压在墙壁上,憋屈了一晚上的怒气,用力吻下去,几乎要把人生生吃进肚子里。   秦婧扭着身子挣扎,眼睛瞪得斗大,忽的见她眉头一皱,容泽川直觉不对,连忙退开一些,已经来不及了,秦婧捂着嘴就要吐出来,能吐的东西早就吐光,她只能趴在洗手台上呕酸水。   容泽川简直要骂爹,人是自己灌醉的,这不是自讨苦吃吗,简直活该?!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清理干净,容泽川把洗得白净净的裸女用浴巾一裹,丢麻袋一样丢在床上。   床是好床,又软又有弹性,秦婧上下弹了弹,雪白的肌肤上还挂着水珠子。   容泽川又忙着倒水喂人吃解酒药,一套流程下来,累得直喘气,懒得穿浴袍,光着身子蹲在床头,还拿着大毛巾给秦婧擦头发,难得贤惠了一把。   秦婧美美地小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睁开眼,四下看了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容泽川好笑地看着她,其实她酒量不好他早就知道,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她那天,总共也没几杯红酒,就醉得稀里糊涂。   “没酒量就别装海量,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头发擦地差不多,容泽川张开五指,摸小狗似的摸了摸秦婧的小脑袋瓜。   秦婧这下总算清醒了,啪地拍开那只狼爪,抓起被单就地一滚,背靠着床头,怒瞪容泽川。   容泽川嗤地一笑,“现在知道害怕了?”   呸,怕个屁!   秦婧晃晃头,翻身要下床。   “我要回去。”   “你喝多了,在这里休息吧,我明早送你回去。”   容泽川按住秦婧的肩膀,被她甩手拍开,眼底里清楚分明的有一抹嫌恶。   “不用。”   声音要多冷有多冷,表情要多欠有多欠。   容泽川立马来了气,“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一个女孩子喝醉了酒这个时间出门,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一提这个秦婧更生气,冷笑着说:“怎么不知道,这年头衣冠禽兽到处都是,又不是没遇到过。”   说完这句话,说什么都要走,容泽川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后面一拉浴巾,害她仰面栽倒在床上。   这下人炸毛了,“你敢再碰我一下试试?!”   容泽川挑眉,偏他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她越是硬声硬气跟他横,他上了火,才越是不可能放她走。   当下也冷笑着呛声,“又不是没碰过。”   秦婧看到容泽川眼神一冷,就知道不好,连忙要弹坐起来,他双手一伸,浴巾整个都被拽掉,力气之大,连她人都被带坐起来,直接跌进他怀里。   “人都是我的了,我还不能碰是怎么的?”   容泽川捏着秦婧腰上一处软肉,半笑不笑的样子叫人心头一片冷寒。   秦婧气急反笑,反正是挣扎不开,上次也已经吃过亏了,干脆把掩着胸的两只手放开。   “容总又帅又多金,技术还好,要是兼职牛郎,收费应该很高吧,不过也巧,本小姐穷的只身下钱了,给得起。”   容泽川气得直发抖,眯了眯眼,两手一时没控制好力道,把秦婧捏得生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两只眼睛更加仇恨地瞪着他。   牛郎?靠!大爷就是看上你了,你说我是牛郎,我他妈也忍了!   见人果然生气了,秦婧笑得更加欢快了,撩了撩头发,凉凉地说:“容总,你放心,今晚要是把我伺候好了,西郊那块地,我一定帮你。”   说完就仰着头,挑衅地瞪着容泽川。大有你愿意卖身买地,姑娘就大方慈悲买了你的架势。   又不是处了,本姑娘还怕了你?   容泽川盯着那张粉嫩嫩微抿着的小嘴,心口一紧一紧地不爽。   早就知道玫瑰美艳,但一定扎手。   他仗着自己从来没在女人上栽过跟头,偏不信这个邪。   “秦主任放心,今晚一定服务到位,让你爽死。”   容泽川冷笑连连,危险地伸手沿着秦婧腰际美好的弧线辗转而上,本来还惦记着这丫头刚喝醉,又生嫩地紧,一定要温柔点才不会伤着她,这下被气到了,怒气涌上心头,还管什么手下留情,直恨不得把这丫头拆骨入肚。   今晚要是不把玫瑰杆上个的倒刺都剃干净了,他容泽川三个字倒过来写!   秦婧早在容泽川滚烫的手掌贴到后背上的时候,就有些后怕,等到被放倒在床上用力一压,这才尖叫着用力推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5)   张雅如回来后,当晚就带了礼物去燕巢山容宅拜访。   司徒青青没有看当天的娱乐新闻,并不知道张雅如已经回来,乍见到张雅如,着实吓了一跳,再看张雅如和容博予神态如常,心底里忍不住嘀咕,趁着张雅如和司徒云岚说话,偷偷拉着容博予咬耳朵。   “大哥,这怎么回事?她怎么来了?”   容博予见司徒青青一副挤眉弄眼的小怂样,嗤地一笑,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指,“你们小姑娘不是都爱看娱乐新闻吗?不知道她要回国发展?”   司徒青青捂着额头,吐吐舌头小声道:“好端端的,干嘛要回国发展,真会添乱……”   容博予低头看见司徒青青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揉揉她的头顶,笑着说:“我和你大嫂没事。”   司徒青青“咦”地抬头看容博予,容博予拍拍她的肩膀,“走吧,过去陪你大嫂。”   容博予走开,司徒青青看着客厅里,一左一右坐在司徒云岚身边的张雅如和辛冉,越看越觉得诡异,这两个人长得太像,就像两姐妹似的,有时候甚至觉得连神韵都有几分接近。   再看看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张雨菲,司徒青青觉得浑身毛得很,拿了个橘子坐到辛冉边上,沉默地低头剥着,坐等吃饭。   不多久,容泽川竟然也回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临时被叫回家。说起来B市离H市虽然不近,但坐飞机也就一两个小时,再加上容泽川这种开车不要命的,机场到容宅他半小时就开回来了,让他从B市回来一趟,大概也就三两个小时。   一见人来齐了,司徒云岚站起身,招呼众人先去吃饭。   吃饭时,张雨菲和张雅如聊到了近期的打算。   张雅如正看着容博予细心为辛冉剥着一只虾,剥好了还蘸好酱放在她面前的碟子上,依稀想起从前他也为她剥过虾,不过似乎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心里忽然有一阵恍惚。   司徒青青在边上轻轻地拉张雅如的衣角,张雅如转过脸对她温和一笑,放下筷子说:“这阵子都在忙宣传新片,暂时没什么特别的打算。”   司徒云岚垂眼吃着菜,忽然淡淡地说:“嗯,你现在是名人,这年头明星都难免有绯闻,记者什么的防不胜防,我们容家素来低调,不喜欢上电视,被人指指点点,以后没什么事情还是少过来,你大嫂现在有身孕,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容家长房长孙不允许出任何意外,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张雅如心头一凉,目光看向容博予,抿抿唇,小声地说:“嗯,我明白。”   张雅如知道,虽然司徒云岚对容博予向来宽厚,但并不意味着她就待见自己,毕竟,她和容家并没有半点关系。   容博予正用手巾擦手,不免停了停,眼波微动,但也没有开口。   辛冉低头吃菜沉默不语。   司徒青青眼睛不敢乱瞄,埋首专注吃饭。   只有张雨菲意味不明地浅笑着,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直到对上容泽川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忽然心头一跳,发觉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公子爷,目光里竟然有着一种奇怪的洞悉力,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   张雨菲轻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司徒云岚说:“雅如,还没有给你介绍,你这些年在一直国外,你大哥大嫂结婚也没回来。”   司徒云岚看着张雅如,眼神里隐藏有一股强势的警告,“说起来,你们两个原本就是姐妹,也算亲上加亲,你大嫂本名应该叫辛冉。”   轰——   所有人心里都猛地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司徒云岚会这么直接这么突然地说出来。   辛冉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被容博予抓进手里,两手紧握,辛冉侧首看去,容博予微皱着眉,眼底里却还是一片沉静安详。   辛冉紧憋着一口气,茫然无助地看着他。   张雅如双手攥成拳,哪怕再强于掩饰自己,这一秒钟她也难以控制住心头翻涌上来的情绪。   张雅如到底是咬牙按捺住了内心的翻腾,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容博予不明所以地皱着眉看向司徒云岚,他有些不明白。   他知道老太太要的是家和万事兴,要的是子孙满堂,现在辛冉有孕,眼看着千盼万盼终于要得偿所愿,为什么老太太要忽然说出这个?如果辛冉因此想起来张雅如和她的往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容博予心里那份不安一直在骚动,他并不是想隐瞒辛冉和张雅如的关系,他知道瞒是瞒不住的,可是他从没想过,在这个时候就说穿一切。他一直小心翼翼唯恐当年的事曝光,也唯恐辛冉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许在这些事上他是懦弱的,可是他真的不愿意冒险,没有人比他清楚,那些所谓的往事,全都是辛冉的命脉。只要辛冉没有想起来,他绝对不愿主动提起。   张雅如在司徒云岚的目光注视下,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挂着笑脸向辛冉问候,恭恭敬敬喊了声姐姐。   这……这也太诡异了,张雅如怎么会是她的妹妹,辛冉完全懵了,各种想法在脑子里乱窜,脑袋里乱哄哄地鸣叫。   而张雅如却在心底苦笑。   姐妹?她和她怎么会是姐妹?   她和辛冉之间,唯一的牵连就是那一半让她痛恨的血缘关系。   所有人都觉得张雨澜是小三,是破坏者,是恶人,可是却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温顺乖巧的女人,她那张温柔面具下的面孔究竟有多恐怖。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年,这个才年仅十六岁的女孩,是怎么逼得张雨澜只能自杀!   可偏偏,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她是受害者,当年辛开宇口口声声全是对她的愧疚,现在又有容博予对她的爱护。   辛冉自幼衣食无忧,生活幸福。她呢?背着私生女的头衔,被排挤,被欺侮,被人指指点点。   就这样向着辛冉,全世界都这样向着她!   她就活该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下,一辈子都只配躲在角落,看着她一世风光?   司徒云岚并不看众人神色,闲适地喝着管家递过来的热茶,淡淡地说:“现在外人都知道容家大少爷的妻子叫欧晴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其中什么缘故,我不想多说,你们也没必要细知,只是以后出门在外,要注意什么,应该不用我特地交代吧?”   在座神色各异,都应声表示明白。   张雅如走出门的时候,觉得浑身有些使不上劲。来之前就知道今晚这一趟只会给自己添堵,可是她还是来了,她就是不信,不信她真的失忆了,可是一个晚上,她完全看不出她在装。   容泽川把张雅如送到门口,小声叮嘱了她几句,她微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向他摇摇手表示自己没事。   其实容泽川还是不错的,一直以来她叫他二哥的时候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其实,他这个人看似嚣张跋扈,又滥情,到底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对她和对司徒青青都做得到明面上的一视同仁,从来也没带有色眼镜看待过她。   张雅如意兴阑珊地闲步走出容宅,望着孤单单的冷月幽幽叹着气。   容泽川看着张雅如坐进车子里发动车子才关上门,今晚也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吃饭的时候就觉得眼皮一直在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送走张雅如后,他一个人在窗户边站了很久,脑子里乱乱的,像是在发呆,却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反复骚扰着他的思绪,他烦躁地耙耙头,灌了几大杯水,还是觉得有点上火。   容宅地处郊区,背山临水,是个风水宝地,只是位置太偏,堡垒似的房子再奢华,看起来也只是一片萧索。   环山的公路边上,澄黄的路灯在山顶看下去朦胧的像一串小星星。   张雅如一路飙车,开得飞快,正到半山腰,前方拐角处斜出两道车灯,喇叭声连连,听起来撕心裂肺。   对面的车子看样子打算停车,张雅如急踩刹车,山路并不宽敞,两部车堪堪并排停下。   对面车子后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   张雅如瞪着从车子里出来的人,憋了一晚上的眼泪,刷得落下来。   其实有一种很想扑到那个男人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可是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就想到和他打的那个赌,她只想给他一巴掌。   其实司徒云岚那些话,她并不太在意,从小到大,都习惯了不是吗,只有容博予对辛冉的那些温柔,让她好不容易筑起来的伪装差一点就要当场溃堤。   三年前,她去美国的时候,其实是冷着一颗心去的,根本就已经心如死灰,国内的事情,她故意一点都不去关注,后来冷不丁知道容博予要结婚,她正在开巡回演唱会,差点就要放弃一切回国,可最后还是没有回来。   她有时候想他想得发疯,很想给他打电话,可是走的时候那么义无反顾,最后还是鼓不起足够的勇气。那串数字烂熟于心,按好了删掉,删掉了又按,通话键却始终按不下去。   兜兜转转,到底不该是她的,强留也留不住。   她其实是知道的,在容博予心里,妹妹只是妹妹。   她十五岁那年知道他对辛冉的心意,疯了似的什么事都要和辛冉比,跳舞、书法、绘画、学习……   那时候多天真啊,以为她要是比辛冉厉害,哥哥就会喜欢她,就不会再喜欢辛冉。   她怎么会这么傻,这么傻地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可以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   张雅如趴在方向盘上,捂着绞痛的一颗心,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6)   江子陌对司机轻语了几句,走过来在张雅如车窗上敲了敲。   张雅如反手抹去眼泪,略作调整,把车窗摇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子陌。   江子陌望着她通红的眼睛,脸色沉黑得很,他和她,一个为了辛冉,一个为了容博予,同时天涯沦落人,他太明白她的感受。   江子陌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哭了?你去容家了?”   张雅如没有回答。   江子陌嘲讽地勾了勾唇,“真蠢,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张雅如拍掉江子陌的手,扭过脸就要去发动车子,江子陌却眼疾手快地从车窗里伸进手去打开了车门。   “坐过去。”江子陌挑眉命令。   张雅如怒瞪他一眼,红彤彤的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要哭不哭的样子,明明是憋足了委屈的,偏偏看到他就是要装坚强。   江子陌心想,真是一只固执,而专会惹人生气的小刺猬。   她不肯挪屁股,他只好亲自动手帮她挪,把人撵到副驾驶座,自己一屁股坐下去,车门一拉,车子箭一般射下山去。   “看来你的火力,也只有面对我的时候才是杀伤力十足。”   江子陌说出来的话,永远都是挑衅十足,从来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   张雅如沉坐在边上,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对他的讽刺毫无所动。   江子陌开车的时候表情很专注,张雅如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骨子里其实幼稚得很,一贯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江子陌斜眼看了看她,钩唇笑了笑,“看你的样子,好像受了什么打击。”   张雅如没心情跟他抬杠,侧过脸靠着车窗闭眼睡觉。   自上次和容泽川发生第二次关系后,秦婧又开始刻意躲着他,这些天也都回秦宅住,但并不时常碰到秦钰,秦钰早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在外面置办了不少房子,学得狡兔三窟,平常很少回家住。   今晚秦婧回家有些晚,进门的时候看到秦钰那辆Q7停在院子里,当即就想转身离开,但秦钰已经打开门走出来。   秦婧看着他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过去。   “哥,今天怎么回家了?”她很努力地使自己表现地自然一点。   秦钰看着她有些瘦削的侧脸,心疼地说:“想回来就回来了,可惜爸妈都不在家,你瘦了好多,最近工作很忙吗?”   秦婧低头换鞋,笑笑说:“没有啊,我最近在减肥。”   “减什么肥,真搞不懂你们女孩子,一个个瘦得跟杆似的了,还天天嚷着减肥。”   秦婧笑了笑,没说什么,拎着包要上楼回房间。   秦钰叫住她,“吃过饭了吗?”   “嗯,吃过了,我有点累,先上楼休息了。”   “婧婧。”   秦钰抓住她的手腕,目光中流露出伤悲,“我们谈谈。”   秦婧很想把手抽出来,可是秦钰抓得很紧。   她笑得勉强,但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客厅里还有佣人在打扫卫生,她不想让人看笑话。   “哥,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我今天真的很累。”   秦钰看了看客厅里正在擦地的佣人,三言两语把人支开。   秦婧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站在楼梯口冷眼看着秦钰。   “你一定要这样吗?”   秦婧有些生气,把手里的包甩到沙发上,咚地一声,像闷拳砸在人心口上。   秦钰也沉下脸来,目光微冷地看着她。   也许是秦婧眼里的不耐烦激怒了他,忽然,他猛地用力把她拉过来,握着她的肩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三年前你固执地要嫁给周彦晖,你说你爱他,你只有嫁给他,你才会幸福,可是你幸福吗?这三年来,你看看你自己,都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你幸福吗?这样子你会幸福吗?!”   “那又怎么样?!”秦婧大声质问,劈手要甩开他,“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因为,因为……   “我爱你!”   秦钰终于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把这句在心底埋藏了数十年的话大声吼出来。   他爱她,一直都爱她,这份禁忌之爱,几乎要逼疯了他。   “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   秦钰两眼微红,紧紧盯着秦婧的眼睛,“你不过仗着我爱你,所以你才这样肆无忌惮地糟蹋我对你的爱!”   “你不是说你嫁给周彦晖就会幸福吗?你不是说他才是你的归属吗?我信了你,我信了你所以我放手,可是你为什么不幸福,你为什么把你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你不是爱周彦晖吗?那容泽川呢?你和他,看音乐剧,看话剧,在公寓楼下卿卿我我。”   秦钰压低了声音,愤怒和屈辱像暴风有前翻滚的海浪,他强力按捺着内心的暴动,低头凑到秦婧耳边,哑声地质问:“这算什么?你的爱呢?你的誓言呢?既然你已经预备放弃,容泽川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秦婧顿觉头皮发麻,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秦钰,目光冷寒若利剑,“你跟踪我?!你这个疯子!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爱我?你别忘了,你是我哥!你是我哥!”   秦钰最恨的就是那个字,胸口好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让他爱上她,又为什么要安排她成为他的妹妹?!   “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承认你是我妹妹!我没有妹妹!”秦钰嘶哑着嗓子暗吼,这句话他憋了将近二十年,憋到他曾经一度以为这句话最后会烂死在他肚子里。   可是他说出来了,他终于说出来了!这种解脱般的快感,让他仿佛看到希望。   秦婧是秦家收养的孤儿,齐海玲一直想要个女儿,以当年秦老爷子的官位,根本不可能再要一个孩子,只好从孤儿院认养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女孩到秦家的时候只有三岁,漂亮干净聪明,深得大家喜欢。   秦婧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她从小努力要强,轻易不肯输人半豪,一是不想让长辈失望,二是她骨子里的自卑感作祟。   她知道秦钰一直对她很好,但知道秦钰喜欢她是上了大学以后的事,她从骨子里排斥秦钰对她的感情。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以秦家如今的社会地位,根本无法容忍这种荒谬的关系。一旦事情被曝光,秦钰这个真太子自然无事,她这个假公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种受人唾骂的感觉有多难看。   不,这是她绝对无法忍受的。不必说她对秦钰没有男女之情,就算有,她也不会容忍自己受那样不堪的侮辱。   秦婧激烈地挣扎,“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不!不放!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秦钰赤红着双眼用力把秦婧搂进怀里,“我没有疯!我爱你,我有什么错?我不过就是爱你!我有什么错!”   就因为他爱她,所以他就该遭受这些痛苦吗?就因为他爱她,所以他要失去她吗?!   秦婧尖叫,“我们是兄妹!你清醒一点,我们是兄妹!”   “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秦钰也许是真的疯狂了,钢铁一样的手臂紧紧箍住秦婧,两个人的脸贴得极尽,他的气息火焰般热烈,源源不断地打在秦婧脸上,   秦婧整个人都在战栗,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   “你放开我,秦钰!你给我放开!”   秦钰知道,今晚,今时,今刻,他一旦放手,他就会永远失去秦婧,永远,永远。   “我不会放手,我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要不是你说你嫁给周彦晖就会幸福,我当年怎么都不会放手,可是你现在不幸福,你根本不幸福!周彦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还是那个辛冉!他根本不爱你!你何必糟蹋自己!”   “啪!”   突兀的,秦婧扬手甩了秦钰一巴掌,几乎用尽她全身的力量。   这一巴掌,打破了今夜僵持着的格局。   “你给我住嘴!”   眼泪顺着腮帮滚落,秦婧微仰着头,眸底深处爆射出浓郁的悲愤。   “你怎么说得出口?!”   秦婧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泪和唇畔的笑容形成莫大的对比,泪水布满双颊,她笑地万分狼狈。   “你居然说得出口!你以为,周彦晖为什么会这么厌恶我?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幸福?当年若不是你,若不是你用那些手段去对付辛冉,若不是因为辛冉死了,你以为我会变成现在这样?!”   “都是你!全都是你!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替我出头,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周彦晖是娶了我,他娶我就是为了报复我!”   “因为辛冉死了,因为是我和你害死了辛冉!”   “所以他不会爱我,他今生今世都不会爱我,他恨我,恨到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法,要让我后悔一辈子!”   “你满意了吗?现在你满意了吗?!”   秦婧声嘶力竭,用力推开秦钰,整个人却因为脱力,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眼泪溃不成军,三年来的委屈、不甘、愤懑,终于通通爆发。   秦钰怔住,整个人瞬间像泄了气的气球,在半空横冲直撞,丧失一切动力后,只能滚落在地。   当年那些事,秦钰承认,他的年轻气狂,冲动之下犯了难以挽回的错误。可是他还没有丧尽天良到那种地步,他从来没想过害死辛冉。一条鲜活的生命,虽然不是他本意,但不得不说,他难逃其责。   每个人,这一辈子大概都会遇到一两件让自己一生都追悔莫及的事。   他还是失去了秦婧了,永久的,永久的,终于失去了她。   不,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她,上天同他开了个无耻的玩笑,把人凌辱到尊严全无。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为什么有些人是穷其一生都不能爱的?!   秦钰目露苦楚,慢慢半跪到地上,望着掩面哭泣的秦婧,一颗心已经千疮万孔,却偏偏还要把未痊愈的伤口重新挖开,使它血肉模糊,痛到灵魂都要发抖。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生忍着胸腔里强烈的痛楚,把眼前僵硬地像木人一样的人慢慢揽进自己怀里。   “婧婧,我这些年一直在为此后悔,我没有想过最终会伤害到你,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抱歉,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秦婧没有挣扎,完全放空自己,最大限度地哭出心中的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7)   泪水沾湿秦钰的肩膀,他的悲伤如同暗夜的轻叹,默默流淌成卑微的弧线。   秦婧的每一滴眼泪都像一把钝刀扎进他心口,钝刀无刀锋,每一刀进去都拉扯出成片的血肉,让人发疯般的痛。   “离婚吧,婧婧,离开他。”   秦钰仰头望着头顶明亮的水晶灯,眼角的泪花被他逼回眼眶。   “你离开他,只要你离开他,哥发誓,哥再也不说刚才那些胡话,哥要结婚了,妈前两天给哥相了一个女孩儿,才大学毕业,很年轻,很漂亮,哥已经答应妈了,过完年就结婚。”   秦钰尽量使自己微笑,他轻轻拍着秦婧的肩膀,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心疼妹妹的好哥哥。   秦婧推开他,捂着嘴,眼泪还在流淌,却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   “你凭什么?”   “凭什么让人家女孩在大好的年华嫁给你?!你根本不爱她!你凭什么自私地以为你可以娶她!凭什么?!”   “婚姻是什么?是玩笑吗?是报仇工具吗?你们随随便便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你们凭什么?”   结婚。这两个字就像秦婧心中被层层保护的禁地,被巫婆下了诅咒,不经意的触碰的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结婚那晚周彦晖对她说:如你所愿……   如她所愿?   天大的笑话,这种婚姻怎么会如她所愿?   她眼角犹在淌着泪,她笑地疯狂,整个人像风雨狂催后凋萎了的残花。   秦钰悲伤而无措地看着她。   “我不凭什么,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我在乎的也只有那一个人,我最见不得的是那个人伤心不快乐,别的人,喜也好,悲也罢,与我何干?”   秦婧捂住脸,再也笑不出来,泪水顺着指缝流出,逆流成河的悲伤。   她曾经期许过会有这样一个人,对她说,一辈子只爱她,只在乎她,会永远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让她永远幸福快乐。   她期许过那个人会是周彦晖。   可是,那个人居然是秦钰,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秦钰。   这真是一个莫大的笑话。   秦钰站起身,侧影阴沉,面容如墨染后的宣纸,印染出点点阴郁的黑色影子。   “婧婧,原谅我吧,以后不要躲着我了,我是你哥,这辈子,从今往后,我永远永远只是你哥。”   你希望我是哥哥的角色,那么我就做好哥哥的角色,你能高兴,我怎么样都可以。   “我希望你能幸福。”   我一直都是在希望你幸福,如果你不幸福,我会更加厌恶我自己。   秦钰取了外套离开,出门后给容泽川打过去一个电话,只说了一句话。   “秦婧在秦宅,你马上过来一趟。”   容泽川彼时正下飞机,在容宅这一晚上他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直到送走了张雅如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在想念B市那只小刺猬,因为小刺猬又在躲着他了,所以他才会这么烦躁。全天下,也只有那只小刺猬才会让容二少爷间歇性神经失常。   接到秦钰电话后,容泽川几乎是飞车赶到秦宅。   偌大的大厅,秦婧一个人蜷缩着躺在沙发上,虾米似的,团成小小的一个。   容泽川轻轻上前,把人拦腰抱在怀里,小宝贝似的哄着。   “小刺猬,原来你躲在这里。”   “跟我回家吧,小刺猬。”   秦婧缩在他怀里,什么话都没有说,呆呆看着他,下一秒泪流成河。   很多时候,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毕竟是女人,生物学意义上来讲,她注定是弱者,不管她内心磨炼得多强大,不管她外在表现得多独立,她到底还是需要有人来疼,有人来爱,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欲望。   秦婧在这一秒,的确真心渴望一个来自容泽川的温暖怀抱。   然后她得到了。   有时候,情动就这么简单,不过是一些再细小不过的感动。   翌日,娱乐周刊卖得异常火爆。   几乎占据半面报纸的大版图片上,是昨夜张雅如从容宅出来的情景。   是偷拍的照片,但角度取的很好,一个男人半靠着门,因为拍摄角度问题,看不太清面容,倒是站在他对面的张雅如被照了个全脸,照片上张雅如脸上挂着笑容,正伸手去接那男人递过来的外套。   除了这一张特地放大的照片外,其余还有一列被画了红圈突出重点的图片。一些是张雅如从容宅开车下山,一些是张雅如半路停车,然后一个男人上了车,坐在驾驶座上。还有是一些是当天白天张雅如出现在街头造成混乱的情景,辛冉也出现在照片上,面容还被着重圈出。   不得不说有心人用心良苦,所有照片里男主人公都面容模糊,让人想入非非,但女主人公却被画红圈特地突出,而且拍得面容清晰可辨。   那篇报道可谓天马行空,一派胡言。虽然不至于抹黑张雅如的国际明星形象,但却隐晦而又刻意地隐射那个模糊面容的男人是容氏集团控股董事长容博予,更将照片中被容博予保护在怀里的辛冉和张雅如大作比较。   版面之上鲜红标题让人过目难忘:是血缘关系,还是整容?两个人竟然长得如此相像!   一时间谣言满天飞,各色相关人物反应各异。   燕巢山容宅。   司徒云岚皱眉把报纸摔在桌上,连早餐也没有吃完。   容博予和辛冉起床较晚,待下了楼看到脸色不善的司徒云岚,不由面面相觑。   管家陈叔在边上跟容博予打眼色,容博予略挑眉头,把散在餐桌上的报纸收起来,很快扫了一遍,短时间差异以后,倒还神色如常。   辛冉也侧头看了看早报内容,倒是微微诧异了一番,昨天司徒云岚刚提过这茬事,今天怎么就出状况了?也难怪老太太要生气。   像容家这样低调而注重名声的豪门世家,从来都小心谨慎,几乎从不出现在世人面前,更别提和明星传出丁点绯闻。   辛冉本人也从来没有被媒体关注过,哪怕三年前两人的婚礼,也是杜绝任何媒体报道。容太太这个人物,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今天她首次曝光,非但容颜暴露,更和张雅如挂上关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这阵子恐怕不宜出门了。   辛冉刻意看了看报纸刊名,哦,原来是娱乐周刊,这家报纸估计要倒霉了,只是一想到即将被变相禁足,辛冉实在幸灾乐祸不起来。   不过也奇怪,老太太什么时候看起娱乐周刊这种报纸来了?   “给我查出来,这个记者是谁?还有这个娱乐周刊到底怎么回事?你那些公关经理都干什么去了?!”   老太太真的是上火气了,一大早起来就看到这种新闻,真晦气。   容博予从容不迫地翻着报纸,嘴里淡淡地“嗯”着。   “小冉,你这阵子就在家里好好养胎,没什么事不要出门。”   辛冉哪敢不从,乖顺地叠声答应。   老太太阴沉着脸点点头,转身就上楼去了,卷走一地萧飒。   辛冉松了口气,容博予说:“别担心,这事我会处理好,今天忙完我早点回家陪你。”   辛冉点头再点头,一脸严肃。   容博予摸摸她的头,忍不住笑。   容博予笑完表情倒是淡淡的,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为辛冉盛了碗养身粥放到面前,叮嘱她多吃点。   辛冉拿勺子搅着粥,知道容博予向来情绪不外露,但其实他越是表现地淡定,没准越生气。   辛冉心知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有人趁机深挖下去,绝对有料,连远在B市的辛家都要惹一身骚。   刘瑜佳就在办公室外面,江子陌的办公室四周都是玻璃,拉开百叶窗的时候,里面发生什么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时候能看到助理在江子陌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江子陌的脸色变得不太好。   手里的娱乐报被捏得有些皱,刘瑜佳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报纸给江子陌看,江子陌手里已经握了一份,是助理送过来的。   刘瑜佳自嘲地笑了笑,连江子陌办公室的门都没有进,就转身走了。   江子陌脸色铁青地看着报纸,马上给报社打过去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挂了电话以后江子陌的脸色更加不好。   助理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老板,犹豫着是不是赶紧溜出去比较合适。   江子陌却很快平复了情绪,揉着眉心问:“今天的花送去了吗?是她亲手签收的吗?”   助理踌躇了一下,“辛小姐今天没有出门,花是容宅管家签收的。”   “嗯,这里没你事了。”   助理谨慎地退出门去。   江子陌盯着报纸上的图片,拧眉考虑了一番,给张雨菲打过去电话。   “去看今天的娱乐报。”   说完没等张雨菲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8)   张雅如接到助手电话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子陌,挂了电话张雅如就火气十足地去找江子陌。   江子陌正在游泳,游泳馆的私人管家看到她过来,一声张小姐还在空中盘旋,她已经冲进门去。   谁也没料到江子陌刚从水里出来,正在换衣服,其实这个男人身材还是不错的,很有看头,要腹肌有腹肌,要肱二头肌有肱二头肌,对了,那对胸肌也不错,肩宽腰窄腿长,标准的模特身材。   若是平常,张雅如一定会好好地调侃一下,不过今天她完全没有那个兴致,但也不得不说江子陌的身材还是蛮热火的,幸亏张雅如有着深厚的演员素养,才堪堪能在和江子陌对视时,保持淡定从容地。   江子陌只穿一条性感的小四角,但也没有任何顾虑,只管慢条斯理地捡起浴巾擦着头,如果这时候进来的是别的什么陌生的女人,他大概早就发火了,但是来人是张雅如,他却一点不自在也没有。他的很多习惯在遇到张雅如的时候,几乎都会改变,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江子陌随意擦了擦身子,把浴巾随手一扔,往沙发上一坐。   “有事?”   张雅如把路上买的报纸丢给他,“你干的?”   江子陌看到那行醒目的红色标题眉头就开始发皱,不耐烦似的把报纸扔开,“你觉得呢?”   在刚回国这个时候惹上这种绯闻,稍有不慎就是致命伤,这一点张雅如相信江子陌要比她清楚。   张雅如狐疑地看着他,心里转了几个弯,也迟疑起来。   “你的手下的娱乐经济人,莫不是和我一样时差还没倒过来?都睡迷糊了?就这么让人把这种新闻发出来了?”   张雅如确定回国发展后,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两大娱乐巨头抛出的橄榄枝,而选择和江氏旗下的新派娱乐公司宇皇签约,立马就成了宇皇一姐,算是宇皇最炙手可热的摇钱树。   有不少业内人在惊诧之余,难免怀疑两人关系的确不简单。说起来,两人三年前就闹过绯闻,张雅如回国后投奔江少的怀抱,许多人也抱着果然如此的心态。   那么,江子陌和张雅如到底是怎么扯上关系的?有时候张雅如自己都犯糊涂。   一开始,他是恨不得杀了她,后来呢,后来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三年前辛冉出意外失踪后,江子陌就把目光盯准了她,他找到她,并告诉她,他知道,辛冉出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一开始以为江子陌一定会弄死她,即使弄不死她,也会用尽方法折磨她。   没错,她买通了秦钰身边的人,辛冉的轮椅刹车是她授意弄坏的,只是那三个舞狮子的人是意外,她的本意也就是让辛冉吃点苦头。张雨澜死了时候,她的确想过杀人,但是很遗憾,她并不想因为杀人毁了自己后半辈子。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么巧,辛冉会被人撞倒,掉下江去,这应该算恶有恶报吧?她很想幸灾乐祸,大笑三声恶有恶报。   而且,随后开过去那艘轮船也很凑巧,听说是那天开船的人喝了点酒,没看到江上正好有人在救人。   那艘轮船其实才是罪魁祸首。   当然,如果不是她弄坏了辛冉轮椅刹车,可能一切都不会发生。   江子陌并不是那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真要追究,秦婧、秦钰、张雅如、开船的人全都是凶手,但换句话说,他们又全不是凶手。   更何况对着那张这么相似的脸,江子陌到底狠不下心来。   后来,一切就跑偏了。是同病相怜吧,也可能是江子陌糊涂了,竟然把张雅如当成了辛冉的替身。   他们两个现在算什么关系?情人?情妇?小三?知己?红颜?冤家?   江子陌搞不懂,张雅如也搞不懂,只是她从来也没想过去搞懂,她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她一直有心脱离容氏的庇护,另找依靠,而在江氏这棵大树底下乘凉的感觉,还不错。   她觉得很有意思,命运这种东西,有时候幽默起来,让人哭笑不得。   其实江子陌对她还算不错,有时候像哥哥照顾妹妹那样,有时候又像两个知己好友一样。他对她说很多秘密,说他对辛冉的爱。她也会对他说她的秘密,说她对容博予的爱恨。说完以后,两个人就疯狂做爱。   她第一次和江子陌上床,是在江子陌喝醉了酒之后,那天是他和辛冉的订婚纪念日,他喝醉了神智不清,错把她看成了辛冉,但是她是清醒的,是心甘情愿和他上床的。后来呢,后来两个人每次做爱都像打仗,两个人各自抒发着自己的情感,像两头发怒的狮子,每次都弄得遍体鳞伤才肯罢休。   有时候她想问他,到底把她当什么?如果是情人,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么多心里话,如果是替身,他似乎对她又太好了一点。说到底,她还是他的仇人呢!要不是她,他和辛冉恐怕早结婚了,也不会弄成今天这种局面。   江子陌抬头看她一眼,“怎么?你不高兴?可是,我觉得这新闻爆得还不错。”   张雅如站着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坐下去的时候,某个部位很明显地突出来一大包。流氓!心里素质再强,也忍不住了,把架子上的一件浴袍丢过去。   “帮我查出来是谁做的。”   江子陌接住浴袍,漫不经心地搭在胳膊上,“求人该怎么求,要我教你吗?”   张雅如忍不住要骂人,“我打个电话立即就能知道,你觉得我是在求你吗?”   江子陌冷笑,“也是,容大少爷恐怕比我们都要上火。”   张雅如冷哼。   江子陌站起身,开始慢条斯理地把睡袍穿上。   “好啦,大中午的,太阳就够晒人的了,还这么大火,吃过午饭了吗?”   “你打电话,还是我打电话?”   江子陌挑眉看她一眼,“才几岁,就更年期了?”   说着还笑了笑,很好脾气的样子,走过去找手机。   睡袍一直没系好,走几步就春光乍泄的样子很惹火,张雅如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江子陌的背影。   江子陌把桌子上的手机捡起来,按了一串号码却不接通,低头看看腰带,又看看张雅如,眉梢一挑,是在示意她给他系腰带。   张雅如扭身就走。   江子陌动作飞快,几个大步走过去,胳膊一伸,人在出门前被他抓住手腕。   “好了,不用打电话,我知道是谁。”   动作幅度大了点,浴袍都滑下肩膀了,江子陌并无所谓,两个人再亲密无私的关系也有过,这样的尺度,其实不过是开胃小菜。   张雅如一转身就看到江子陌半露在外的一大片肌肤,一边骂着不要脸,一边动作飞快地把浴袍给他拉上去。   江子陌一只手还抓着张雅如的手腕,她挣了两下,他倒也顺势放手。   张雅如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给江子陌把睡衣系好。   江子陌盯着张雅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张雅如以为他又要谈条件,甩手就要走,他就在后头闲闲地说:“先不说今天的事,那天你去容家吃饭,看没看出来她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张雅如顿住脚步,转过身,神色古怪地撇撇嘴,“你相信一个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会失忆吗?我以为这种桥段都是电影里面编出来骗人的。”   江子陌冷哼,“你直说你看不出来就是了。”   “我也可以说她演技很高。”   江子陌反讽道:“演戏是你最擅长的事,她没有你这种天份。”   “哼,你也不赖。你不是说你不用打电话就知道是谁,那到底是谁?”   “猜也能猜到,不是我,不是你,不是你阿姨,那就是容博予了。”   其实只看那些照片就知道,只能是容博予,没有他允许,谁能在燕巢山容宅附近拍到这么多照片。   “你胡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张雅如的反应有些奇怪,几乎是在尖叫。   江子陌低头看着她,“你知道的。”   张雅如后退几步,泄了气一样坐到沙发上,缓缓地说:“不会的,不是他,你去查,一定不是他。”   如果是容博予,那就意味着,他是站在辛冉那一边的,他选择了站在她和张雨菲的对立面。   张雅如不由自主地扶住额头,她觉得她需要好好想想,想想容博予这么做的目的,想想她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如果是容博予,那么,他这么做最可能的目的是想借机公布辛冉的身份,让欧晴冉重新成为辛冉。如果欧晴冉不是辛冉,欧晴冉就只是欧晴冉,如果欧晴冉是辛冉,那她就可以是辛华集团的继承人。   张雅如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容博予会这么做,他真的以伤害她为代价,来成全辛冉吗?她不信!   “我知道是谁!不是容博予,是辛冉,是她在装神弄鬼,故技重施!”   张雅如站起身,飞快往外走,江子陌拉住她的手,“你说什么?什么叫装神弄鬼,故技重施?”   江子陌的脸色很难看,张雅如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冷笑着推开江子陌,微仰着下巴看着他说:“你去查呀,我就拿张雅如三个字跟你打赌,不是容博予,是她,她最擅长不就是利用舆论压死人吗?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江子陌分明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异样,张雅如嘲讽似的笑了笑。   “她的演技可比我高明多了,失忆?也就你这种傻子才行,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9)   第二天又有媒体爆料。   辛冉从前的照片被贴出来,还有已经在网上销声匿迹的那段江子陌求婚的视频又被重新挖掘出来。   欧晴冉,张雅如,辛冉三个名字被放到一起,三个人的身世遭到深入挖掘。   “一个是海归的剑桥高材生,一个是红透半边天的天后,一个是已经失踪多年的富家女,这三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长得如此相像,尤其是容太太欧晴冉和那位辛华集团大小姐辛冉,可以说是双胞胎一样,根本无法辨别……”   被人肉了耶……   电视里娱乐节目主持人兴趣盎然地念着台词,辛冉在沙发里窝着,看得兴致勃勃。   陈叔在一旁欲言又止,连连给辛冉打眼色,辛冉正看得有趣,根本没发觉。   老太太这会儿反而比昨天淡定多了,冷笑的时候虽然面容有些狰狞,但好歹没有当场爆发。   辛冉看完这个频道的娱乐新闻,又调去另一个频道看。   老太太不声不响地端坐在边上,什么话也没说,气压就一直降低,陈叔的面皮都有些发抖,几次想扭头出去。   直到后来有个娱乐频道把若干年前那段求婚视频又拿出来放,辛冉觉得这下不是很好玩了,偷偷看一眼老太太的脸色,心虚地把频道转开,又借口自己累了,要上楼休息去。   陈叔立即亲自把少奶奶扶上楼。   容博予回来的时候夕阳正红火地好看,辛冉扶着栏杆看得出神。   容博予摸摸她微凉的手,皱眉把外衣脱下来,把人包起来,“怎么不加件衣服?气温下降了。”   辛冉扭过头笑了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阳台看夕阳很好。”   容博予陪着她看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太阳像一颗鲜红欲滴的大苹果,晃悠悠地要坠下山头去,晚风温度很低,吹在脸上有一点凉意,容博予把人护在怀里,沉沉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胸腔里顿时沉甸甸的,全部都是她的气息。   “今天看电视了吗?”   “嗯。”   容博予把人紧搂了几分,“对不起,我没把舆论压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你有没有生我气?”   辛冉撇撇嘴,眼睛只盯着已经半个跌下山头去的太阳看,点点头,“气啊。”   容博予倒笑了,“生气长皱纹。”   辛冉也笑了,“这下妈不知道要长多少皱纹了,你还不赶紧负荆请罪去?”   容博予笑了笑,却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不是压不下舆论,他有他的计较。这个背后操控舆论的人,手法高明,行事果断,如果是敌人,那的确是一个很危险的存在。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但他选择以不变应万变,至少曝光这样的舆论,对他和辛冉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   因为有一件事,他早就想做了。他想让辛冉,真正以辛冉的身份站在他身边。   “这样下去没事吗?”辛冉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去,眉心微蹙。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像容家这样的百年豪门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其实一贯都极其注重名声,也不愿意暴露在群众视线中,司徒云岚也早就敲打过,一切以家族名誉为重。容博予这一次选择听之任之,其实是违背了司徒云岚的初衷。   容博予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拿出两个红本,是一本崭新的结婚证,打开来看,上头的名字是辛冉和容博予,不是欧晴冉和容博予。   “这是我欠你的。”   辛冉捏着新出炉的两本红本本,有些出神地看着容博予。   其实这个男人平时并不是那种很会说情话的人,他更习惯于做。有些事,他不说,她不会知道,很多时候也会误解他。可是这一回,他一句话,她就全明白了。   辛冉望着容博予微眯的双眼,手指紧了紧,怀孕的女人情绪波动是不是会变大呀,怎么又想哭了呢?   容博予摸摸辛冉的头,眼底里情绪并不明朗。   这并不单单是对她的补偿,也是他自己内心的渴望。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永远都是。   据统计,心功能一到三级的孕妇,心力衰竭的发生率为7~47%,孕妇心功能为三级或四级时,胎儿的死亡率为12~31%;如果父母一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婴儿患该病的可能性将会是正常人的6倍。   从开始确定有孕起,辛冉就听从华昀梵的叮嘱,每天保证至少十个小时的睡眠,并且按时定期去医院做检查,几乎每周都会到医院报到。她是二级心脏功能不全,虽然一般认为一、二级心脏功能不全病人生育的危险性不大,但她也不敢放松,没有人知道,她想要这个孩子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必须很小心,她要保证孩子的绝对安全。所以怀孕比她想象得要辛苦,许多体力活都被限制,她最多的时间都是躺着休息,以确保绝对安全。   只是她千小心万仔细,也防不住飞来横祸。   会出这样的事,是谁都想象不到的。辛冉只记得自己去医院做定期检查,在等容博予来接她的时候,在休息室里睡着了,闭眼前还见过华昀梵,和他聊过孩子的情况,等再醒来人就在这里了。   辛冉知道自己是被下了药,大概是乙醚之类的,因为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有可能是迷药药力散去的时间比预期的要早,绑架她的人把她一个人留在屋里。也许是为了防止她跑掉,也许是别的什么目的,她身上的衣服全被脱掉,只有内衣内裤。   其实不用担心她会跑掉,以她这样的身体素质,还怀着孕,想跑也跑不了多远。   辛冉咬着嘴唇,努力提起点精神气,哆哆嗦嗦地下床,迷药作用还在,两条腿软软地站不太稳。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用力咬了咬,咬出一圈深深的牙齿印才作罢。   然后把床单扯下来围在身上,用牙齿撕下一条边做腰带把床单绑好,双手扶着墙壁努力向窗户移去。   可以听得出房门外有人,时不时就有说话声传来,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辛冉听得到自己心跳如擂鼓,额头上冷汗连连,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门外的人在下一秒就会闯进来。   她一点都不好奇绑架她的人是谁,虽然她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两天一直匿名爆料的那个人。   她这个样子,绝对不能从正门走出这个房间,无论那个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无论对方是谁,现在她首先要考虑地是如何从这个房间逃出去。   窗户到了,辛冉推开窗,这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微凉,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被风一吹,细细密密浮起一片鸡皮疙瘩,满头的热汗被吹干,整个人顿时清明了一些。   只可惜,这是在高楼,目测有十多层高,跳窗逃生的可能性不太大。   端看窗外的风景,这里应该是一片小区。   她所在的房间和隔壁住户的阳台挨得很近,大约一米的距离,如果她用点力,也许可以从窗户跳到隔壁住户阳台上。   但这是十几层楼高的地方,如果没有跳成功,摔下去大概会死得很惨,而且是一尸两命。   辛冉抱着肚子,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整个人瑟瑟地发抖。   她怎么样都可以,孩子一定不能出事!一定不能!   这个时候,忽然隔壁住户下一层的阳台上的玻璃门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面前,辛冉一惊之下,险先失声叫出来。   华昀梵满头是汗,一手拿着被单还是窗帘撕的布条,一手的食指竖在双唇上做噤声的动作,见辛冉捂着嘴没有出声,他开始爬出阳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扶着阳台上的栏杆站起来,然后抓住边上的落水管道,灵活地攀爬到了上一层的阳台。   辛冉眼看着在十几层的地方上演蜘蛛侠,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华昀梵爬上去就把手里那根布条的一头扔给辛冉,让她系在自己腰上,然后把另一头紧紧系在阳台栏杆上。   辛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攀着窗沿爬到窗户上。   华昀梵见辛冉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连忙站到阳台边上,向辛冉张开双臂。   辛冉努力把自己的手伸向华昀梵,额头上又浮出汗珠,浑身好像更没力气了,也不知道是药性又泛起来,还是心里害怕。   门外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渐渐安静下来,辛冉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点点加重,回头看着房门,脑海里嗡嗡地叫,她知道,这房门随时有可能被人打开。   一些她无法预料的事情,一些后果不堪设想的事情,随时有可能发生。   辛冉攀着窗户的手微微发着抖,她整个人慢慢蹲到窗台上,双手紧紧抓着窗沿,更努力地华昀梵那边挪过去。   “不要急,你扶稳了,等下我说跳,你就跳过来,明白吗?”   华昀梵压低着声音说,他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滑到他鼻梁上,可是他一脸坚毅地看着辛冉,却给辛冉带来了无穷的勇气。   辛冉重重地点头,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可以毫不保留地相信眼前这个人。   华昀梵眸色一亮,带着鼓舞和赞扬,他一只脚迈过了栏杆,一只脚稳稳踩在地面上,面对辛冉,再一次打开双臂。   “好,跳!”   这层楼的风很大,辛冉的发丝被吹得胡乱飞舞,床单啪啪地打在窗户上,她需要很用力,才能保证自己手心的汗不会使自己双手滑开。   门后似乎有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辛冉的心跳声像雷鸣一般,她无法想象到身后的门打开的那一瞬会发生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0)   辛冉颤抖着闭上双眼,下一秒再睁眼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孩子,勇敢一点,跟妈妈一起坚持下去!   深吸一口气,下一秒辛冉就像一只白蝴蝶一样撞向华昀梵。   华昀梵原本是一半站在栏杆外的,当辛冉扑过来的时候,他为了护住她,根本来不及把外面那只腿收回来,膝盖狠狠砸在栏杆上,生疼生疼,又用自己的身体给辛冉做了垫背,好在他身板厚实,辛冉跌在他身上,有了缓冲,总算有惊无险。   辛冉惊魂未定地趴在华昀梵身上喘气,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全身瑟瑟地发抖,两个手肘支在地上摔得很疼,疼痛让她目前还能保留一丝清明。   华昀梵比辛冉摔地厉害,膝盖那里尤其地疼,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忍住那股钻心的疼。   “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辛冉抿唇,试图站起身,但是她摔得很疼,加上身子本来就没有力气,摇摇晃晃根本站不直。   这时候隔壁有说话声传来,华昀梵神色一敛,飞快站起身,把栏杆上那根绳子解开,然后弯腰把辛冉抱进屋,关了阳台的门,又将窗帘拉上。   辛冉裹紧被单,靠在沙发背上惊魂未定地喘气。   华昀梵也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直接就躺在地上,边揉受伤的膝盖,边观察辛冉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们先等一下,现在出去不安全,他们可能还没有走远,等会儿给你先生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辛冉这时候才发现华昀梵还穿着医院的白大褂,只是这白大褂皱巴巴的,还到处都是灰,看起来好不狼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华昀梵苦笑,“当时看你睡了,我就走开了一会儿,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本来我以为你走了,后来发现你的包还落在那里,我就拿着包去找你,然后正好看到两个人把你抱上车,看样子车里还有几个人,我不敢大意,只好跟过来,看对方人多,我怕正面冲突反而会伤到你,就只好用这种方式。”   华昀梵做了个攀爬跳跃的动作。   辛冉这次没被他逗乐,她知道他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真不敢想象如果刚才他从楼下阳台往上爬的时候,一个没抓稳该怎么办,而他却在这个时候还考虑到她的安全。   辛冉摸着另一头还系在自己腰上的布条心里感激不已,正打算把那根布条解开,却忽然到小腹有一阵锥痛感,并不是很强烈,但一刺一刺的,让她心头感到不安。   这时候放松下来,华昀梵倒没察觉到辛冉的异样,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满意,还有心情调侃,“看来,我还是宝刀未老啊,呵呵。”   “我看是不是宝刀未老,是胆大包天!”   一个突兀的声音夹杂进来,辛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衣的女人挥舞着一把扫帚往华昀梵身上招呼。   “你们是谁?你们跑我家里来干什么!”   华昀梵一个没留神倒也挨了几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些火了,这种扫帚头敲在人身上很疼的,华昀梵皱着眉抓住扫帚的一端用力一拉,把那个女人拉得一趔趄,扫把还脱手而出。   华昀梵把扫把扔到一边,噌地站起来,把那个女人抓住,没等她尖叫就把她压倒在沙发上,捂住她的嘴。   华昀梵额头上的汗水吧嗒落在魏岚的嘴巴上,咸咸的,涩涩的,魏岚看着他微有些狰狞的表情,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于是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挣扎。   辛冉连忙在边上解释缘由。   魏岚怎么听怎么匪夷所思,心想,晕,这么传奇,又不是拍电影,谁信啊!   最后还是华昀梵用腿和一只手制住这个女人,另一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医院的证件才让这个女人勉强相信他们是好人。   “哎,我放了你你别叫好不好,那些人没准还在外面,等下把他们喊进来,他们要杀你灭口,我可救不了你。”   华昀梵的恐吓,得到了魏女士的白眼,不过好歹他松了手以后,魏岚倒也安稳地没出声,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和辛冉。   辛冉这时候已经坚持不住了,呻吟了一声就扶着沙发慢慢跪倒在地。   “华医生,我肚子疼,喘不上气。”   华昀梵看着辛冉惨白的脸,心头猛地一阵慌乱,连忙扑过去把辛冉抱起来,先是附耳过去听她的心跳声,摸她的脉搏,然后把她放平,尽量帮助她呼吸。   “小冉,你别怕,先呼吸。”   “我是医生,相信我,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来,跟着我的节奏,深呼吸,对,就是这样。”   “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华昀梵一边做手势协助辛冉呼吸,一边把辛冉平抱起来。   魏岚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辛冉在华昀梵的安抚下咬牙平复心情,尽管呼吸急促,一脸青白,却一脸坚毅,毫无犹豫地选择相信华昀梵,这时候魏岚才有些相信了两个人的话。   在华昀梵抱着辛冉要冲出门的时候,魏岚理智回归,抓住华昀梵,“别慌,先让我出去看看,你不是说那些人很有可能还在外面吗?”   华昀梵的脸色白得像纸一般,乍一看去,好像心脏病爆发的是他一样。   听到魏岚这么说,华昀梵才堪堪收回点理智,抱着辛冉到魏岚的卧房去了。魏岚见两人进屋,才打开门,装作扔垃圾,偷偷往隔壁看了看,又观察了一下楼道,确认安全以后,飞快折回身来。   华昀梵已经从魏岚的衣柜里找出了一条宽松的裙子,正在给辛冉穿上,魏岚进来看见辛冉被单下的身子一丝不挂,倒也没说什么,还给辛冉找了新的内衣内裤,帮助华昀梵给辛冉穿好,然后又拿了件风衣盖在辛冉身上,自己却连睡衣都顾不上换,和华昀梵两个人急匆匆把辛冉送去最近的医院。   容博予早就心急如焚,差点把医院都炸了,收到华昀梵消息连忙赶过去的时候,辛冉已经脱离危险,正在休息。   华昀梵面对容博予的感激一脸的不冷不热,半笑不笑,讽刺似的说:“容先生虽然挣钱很厉害,但也要注意保护家人,否则,这么多钱挣来给谁花呢?”   容博予一颗心刚刚定下来,还有些缓不过来劲似的,只是看了华昀梵一眼,并没有接话。   魏岚听到华昀梵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直到看到容博予出现,魏岚才知道原来辛冉和华昀梵不是两夫妻啊,眼珠子在两个男人身上转了转,魏岚自动脑补了一些内容以后,看着华昀梵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因为这场意外,辛冉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没有对司徒云岚说是因为被绑架受了惊吓,只说是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才差点动了胎气。   饶是如此,司徒云岚还是草木皆兵了,天天都亲自过来探望过才能安心,直说就算过了怀孕头三个月的危险期,也不能放松,要求辛冉一定要在医院安稳养着,确保万无一失。   也不怪司徒云岚反应太过强烈,以辛冉的身体情况,本来怀孕就是非常危险,她这头刚日夜拜菩萨祈福,这边就出了岔子,让她怎么能放下心来。   出了这种不可谓不夸张的事,辛冉就算有再好的脾气也坐不住了,如果不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怀着孕,她是两个人,保护孩子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天性,如果肚子里孩子因此有个三长两短,那个人就算以死谢罪都不能消她心头之恨。   无奈华昀梵那里也没有有用的线索,他只是远远地看到两个人把昏迷的辛冉抱上车,具体绑匪长什么样,他也说不上来。   容博予调查了一个星期,最后也只能惭愧地告诉辛冉,他也毫无头绪。   会是什么人,对一个孕妇下手,目的又是什么?是容氏商场上的对手,还是辛冉失忆前得罪过的人?是单单冲着辛冉来的,还是冲着容氏来的?又或者是冲着辛华集团来的?   一日不知道真相,辛冉一日不敢松懈。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1)   “嘿!华医生!真的是你!我找了你好久!”   华昀梵这两天也很上火,辛冉被绑架的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偏偏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虽然后来人是救出来了,也算有惊无险,可是连谁在搞鬼都不知道,他又怎么能安心?有第一次,就保不准有第二次,敌明我暗,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看到魏岚和自己打招呼,华昀梵也是吃了一惊,根本没想起来眼前这个时髦靓丽的女士是谁。   今天魏岚妆容优雅,一身精致套装,及腰的长发吹烫成华丽的大波浪,脚下的高跟鞋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音。   靠近了一些,魏岚才发现华昀梵竟然根本没认出自己,嘟嘴举起手里的包包做了个打人的姿势,“不记得我啦,是我啊,那天你们跑到我家里来,我拿扫把打你们。”   啊,竟然是那个暴力女!   华昀梵在魏岚做手势的时候,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脑海中把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拿扫把打人的暴力女,和眼前这个一看就是精英白骨精的优雅女人做个一个对比,心里大叹:果然人靠衣装啊!   面色一松,良好的修养让华昀梵保持着谦谦有礼的姿态,温和地对魏岚点点头,“你好,那天后来还没有来得及谢谢你。”   魏岚歪头一笑,“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华昀梵眉梢一挑,心里原本还对魏岚有些好感,毕竟她也算是个直爽可爱的女人,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却有些烦躁。他见多了这种劣质的搭讪手法,心里十分反感。   但是他不会显示出来自己的情绪,依旧温和有礼地保持微笑,“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小姐可不可以赏脸晚上一起吃个饭。”   魏岚偏头微微笑了笑,颇有分飒爽的感觉,“不用啦,开个玩笑,我很忙的。”   说着,她眨眨眼,从包里拿出一个优盘,“我找你是因为有些东西要给你,或许你们有需要。”   华昀梵微有些意外,饶有兴趣地接过那个优盘,“是什么?”   “你自己看咯,希望对你们有点用啦。”   魏岚说完就挥挥手走了。   那个优盘里是她从保卫室复制来的一段监控,根据保卫室的人说,早就有人来看过监控,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是当魏岚去查监控的时候,却发现那天的监控录像全部被删除了,包括电梯和公寓进出口,甚至连停车场的录像都被删除了。   本来魏岚也只是抱着好奇心才想到去调监控录像看,倒不是真的想多管闲事,可是看到这种诡异情况,她就知道绝对有问题。   也是凑巧,那个保卫室主任和魏岚关系不错,见魏岚皱着眉,就主动透露那天是他儿子替他看的班,在监控里看到国际巨星张雅如,作为发烧级粉丝,他私自截了一段录像保存起来了。   魏岚眼前一亮,抱着试试的心态,给了保卫室主任儿子一点小钱,让他把录像拷贝给了自己。   果不其然,里面的确有点意思。   原来那天张雅如不仅来了,而且还带着几个人直奔魏岚家隔壁单元,看录像右下角的时间,差不多是辛冉和华昀梵闯进她家阳台的时候。   不得不说辛冉和华昀梵的运气很不错,如果晚上一分半分的,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险了。   魏岚看着视频里跟在张雅如身后的人有一个扛着摄像机,联系到最近娱乐报上频繁曝出的新闻,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对张雅如没什么偏见,也不知道张雅如和辛冉有什么过节,非要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来对付辛冉,可是那天辛冉和华昀梵闯进她家阳台的时候,两个人的狼狈样魏岚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后来辛冉心脏病都犯了,还差点动了胎气,这让魏岚的天平向辛冉倾倒了一大截。   华昀梵看过监控录像,整个人脸色变得奇差无比,没怎么犹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辛冉。   这对辛冉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且不说为什么张雅如要这么做,但是保卫处视频全部被删就是一个很大的疑点,她不相信以容博予的手段,即使视频被删了也不可能查不到蛛丝马迹,到最后竟然还是一个陌生人发现的这么重要的线索。   毫无疑问,容博予在保护张雅如。   她怀着孕,被人脱光衣服,困在高楼小区,险些受辱,甚至差点动了胎气。   因为先天心脏功能不全,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啊!   一边是这样的她,一边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她下这种毒手的张雅如,他选择了保护张雅如。他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他无能为力,找不到幕后黑手。他不是找不到,他是选择了保护张雅如!   辛冉有一种肝胆寸裂的感觉,仿佛是不相信,仿佛是经受不住,她连华昀梵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都没有听清,只觉得耳边轰隆隆地作响。她想知道为什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更想知道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华医生,麻烦你,这件事就当做不知情。”   “欧小姐,你现在很危险。”   辛冉加重了语气,“华医生,请你尊重我的决定,谢谢。”   华昀梵沉默了片刻,声音里透出一丝冷意,“好,我当然会尊重你。”   这几天,娱乐报依旧卖得火热,看点不变,依旧在继续挖掘辛冉的身世。   但出乎辛冉意料的是,报道的主要内容竟然并没有完全脱离事实,甚至可以说与事实几乎没什么大的出入,虽然情节略显夸张,但的确有理有据。   报道里说,三年前辛冉意外落江被容博予恰巧救起,并对其一见钟情,无奈她失去了记忆,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容博予为了使她具备当上容太太的资格,才为她创造一个完美的新身份。直到前不久,被记者拍到照片,辛冉被从前的朋友认出来,这才揭开身世之谜。   辛冉隐约觉得,这个幕后爆料的人,是自己熟识的人,也许就是自己身边的人,而且通过这些时间的报道,可以看出这个人并不是敌人,他所做的一切,从某些程度上来说,对辛冉甚至是有益的。   就在不久前,辛冉还接到了辛开宇的电话,但那时候因为种种原因,辛冉拒绝了辛开宇提出的见面要求。   不多久,容博予携辛冉召开记者招待会,大方证实报道,并当众向辛冉再一次求婚,只是这一次使用的是辛冉的本名,欧晴冉三个字从此消失。   记者们自然也发现辛冉已经怀有身孕,社会各界人士闻讯后都纷纷表示了祝福。   原以为这样一来,娱乐报应该可以消停一阵了,没想到没过几天,又有重磅新闻爆出来。   一个不知名的娱记,忽然爆料说张雅如其实是辛冉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下舆论又爆炸开了。   同父异母妹妹这个称呼让所有人都对张雅如议论纷纷,有的人甚至开始质疑她的成名是容氏和辛华集团在背后合力操控下的成果。   也有人怀疑这只是一起变相炒作,但还有一小股顽固力量在不断深入挖掘,还牵扯到许多年前的一起自杀惨案,那名自杀而亡的女人据说是张雅如的生母,曾在辛华集团担任过总裁助理。   真相到底是什么?张雅如的照片在报纸和电视上不断曝光,辛华集团和辛开宇几个字频频曝光,最后辛华集团现任总经理张雨菲,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承认张雅如确实是她姐姐张雨澜和辛开宇的女儿。   有人开始探寻当年张雨澜为何会自杀,甚至辛冉三年前意外落江也被重新拿出来研究。   豪门的隐私,明星的绯闻,老百姓茶余饭后热议不断,闹得满城风雨。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2)   张雅如已经接连数天没有出门,手机关掉,电话线掐断,彻底失踪。   江子陌找到她的时候,她正颓废地窝在沙发里喝酒,屋里一地狼藉。   江子陌踢着酒瓶靠近她,因为整个房间都拉着窗帘,黑黢黢的,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蹲在沙发前看着张雅如,神色不明。   张雅如醉醺醺地睁开眼,眯眼看着他,嗤地一笑。   “江子陌?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江子陌的眼睛近看着十分明亮,好像冒着火光。   房间里酒气和食物腐烂的酸气让人胸腔憋屈,张雅如整个人埋在沙发里,披头散发,毫无生气,浑如已经发霉的干尸。   江子陌忍住心口那股火气,笑得嘲讽,“怎么,见到我很吃惊?你胃口还不小,我这棵大树你抱着还嫌不够,还想要辛华集团?”   张雅如沉如死灰的眼眸,在黑暗中因为这句话霍然明亮了几分,捞起桌上的一个酒瓶,摇了摇,仰脖灌了一口。   “我胃口不小?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子陌冷笑,“都是你自己做的吧?那个匿名曝光者是你吧,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就是为了这一手,真是高明。”   “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省省吧,辛开宇不会因为这点舆论压力就认了你这个私生女,他不缺女儿。”   张雅如听到这里,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江子陌以为这些天都是她在自编自演。   张雅如噗地喷出一口酒,笑地前仰后倒。真有意思啊,真有意思,居然无凭无据就觉得是她做的?如果真是她做的,如果她真有这么大的野心,这么深的心机,她又何必在这里醉生梦死?!   “呵呵,是呀,是我做的,我就是胃口大,就是想要辛华集团。”   “凭什么呀!凭什么她辛冉一会儿是欧晴冉,可以嫁给容博予,一会儿又是辛冉,马上就能重新回到辛华集团做她的大小姐!”   “你说,到底凭什么?”   张雅如不想为自己辩解,她不在乎!   她已经习惯了,每一次都是这样,一旦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所有人第一个想起的都会是她。   江子陌扯了扯嘴角,冰冷的手抚上张雅如的脸,“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不知好歹,我说没说过,不要碰她?你要是再去惹她,我就掰断你的腿,也许这样你才能老实一点。”   张雅如哈哈地笑,状若疯癫,“好呀!掰断我的腿以后,你再去把我弟弟的腿也掰断了,我弟弟今年四岁咯,小胳膊小腿的,一掰一个断。”   江子陌心头一凉,把手抽回来,冷冷地看着张雅如。   欧雅如浑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还兀自嘎嘎地笑,“掰断腿有什么用?应该把我们都杀掉,杀掉我们,辛华集团还是辛冉的,哈哈!”   “你真有病!”江子陌中肯的说。   张雅如依旧是笑,笑着笑着忽然尖叫出来,劈手扫掉面前的一排空酒瓶,一种临近崩溃的歇斯底里。   是啊!她有病!她得了红眼病!她一见到容博予对辛冉好,她就眼红,她就要发病!她什么都没有,她从来都什么都没有,她只有容博予,可以容博予也爱辛冉,人人都爱辛冉,人人都认为她和张雨澜是坏人!   江子陌的眼里暴露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双手都攥成了拳头,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涌上心头,他冷冷一笑,残酷地一字一顿地说:“你再这么闹下去,只会让他越来越厌恶你!”   “那年你去美国,他一点都没觉得心疼吧?没准心里还偷着乐,觉得正好可以摆脱你。”   张雅如恶狠狠地瞪住江子陌,江子陌冷笑着继续说:“你在这里闹得天翻地覆,跟小丑一样,他这会觉得你可笑,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张雅如捂住耳朵,“住口!你给我住口!”   江子陌偏不,好像看到张雅如内心鲜血横流,他内心那些创伤就会麻木了痛苦,看到她痛,他就像看到了自己这些年流着血化了脓的伤口一点点痊愈。   他恶毒地继续,“真有趣,爱上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可是同母异父的哥哥和同父异母的姐姐在一起。”   “你是谁?”   “你是明星?”   “不,你是一只可怜的倒霉虫。”   “你有成千上万的粉丝,他们都喜欢你,为你疯狂,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喜欢你。”   “他不在乎你,一点都不在乎。”   “你说你这样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张雅如,可是痛的是自己,其实他说的也是自己,辛冉不在乎他,辛冉一点都不在乎他!他从来没有被她在乎过,她心里只有容博予,她嫁给容博予,给容博予生孩子,她说她很幸福!   “够了!”   张雅如哭着尖叫,手一松,抱在怀里的一瓶红酒落在地板上,并没有被打碎,只是咕噜噜地在地板上打转。   欧雅如抬起头,盯着江子陌,厉声地说:“你最好不要激怒我,逼急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江子陌眸色深沉地看着她,抿着唇,一下一下地点着头,那意思是:你大可试试。   欧雅如笑了笑,不再尖叫,慢慢坐起身子,抱着膝盖捂着脸,却还是没能忍住,终于呜呜地哭了,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猫。   江子陌畅快淋漓地站起身,用力踹了茶几几脚,酒瓶都撞在一起,哗啦啦一片狼藉,他很想掉头就走,走出几步,却又退回来,沉默地看着张雅如,忽然感到一阵悲伤。   张雅如真正伤心的时候,反而不叫不闹,只是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无声无息地流泪。   半响,江子陌终于感觉到一丝愧疚,在张雅如面前蹲下身,哑声地说:“对不起。”   说完那三个字,江子陌反倒愣了。   打完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吗?江子陌自嘲似的钩着嘴角。   只是在这短短的几秒内,他听着张雅如的哭声,忽然觉得也会有点心疼。   他呆呆地盯着张雅如,蓦地,一脸茫然。   他想,他和她厮混了三年。三年里,她以激怒他为乐趣,三年里,他被激怒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一次,她又成功激怒了他。她好像越来越懂得他的致命伤在哪里,他痛了,她就笑,然后他骂她,然后她哭。   他好像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女人,实在气急了他也会和她动手,两个人抱成一团,揪头发,上牙咬,破口大骂,毫无章法。他不会真的打女人,那只是一种发泄。其实,和女人打架很可笑,他每次气消了,想起来都哭笑不得。   这几年,她在他心里是替代品也好,是宣泄对象也好,是同病相怜的知己也好,从来都不是以一个女人的角色出现。他一直说她是没有心的,一直叫她白眼狼,其实他知道,她真的忍受了太多。   人前有多光鲜,人后就有多痛不欲生。   她其实不过是个女人,看起来再坚韧不拔的女人也需要人疼。   “那个赌约,你忘掉吧,我只是和你开玩笑。你知道的,对着你这张脸,我是下不去手的。”   江子陌说完,自嘲地笑。   张雅如渐渐有了哭声,眼泪都从指缝里渗出来,她用力把自己抱成一团,还努力拼命地摇头。   江子陌不太明白她摇头的意思,他捏紧拳头,俯身上前,把她搂进怀里,一下下拍着,哄着。   他想起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想起他和辛冉的错过。这一秒钟,心是真的痛了。   他日日送辛冉一枝天堂鸟,期盼她有一天会想起他和她的所有往事,期盼她有一天能来告诉他,她想起来了,她爱他,她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她没有,她始终没有!   江子陌很想发泄,很想大声吼叫一声,可是张开嘴,嗓子里满是苦涩,连声音都沙哑地不行。   他低声自言自语似的呢喃,“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为什么,不爱我?”   “为什么,选择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3)   辛冉翻着报纸,脸上满是诧异,怎么会爆出这样的新闻。   “容博予,你看这个!”   容博予略微扫了一眼,也皱起了眉头。   “没事,这些事情,你别操心了,我会处理好。”   同样是娱乐周刊,爆料的记者也同样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记者,辛冉发现这和从前爆料她身世的手法如出一辙。   但不得不说,报道的内容对张雅如很不利。   辛冉神色不明地看着那些报道,心里隐隐觉得怪异,以前爆料她的身世看起来像是在帮她,这次爆料张雅如的身世,却很明显是一种打击。她很快联想起上一次张雅如策划的绑架案,心里不由猜测莫非有人在帮自己出气?   “这种绯闻,冲击力很大的吧?”   这一次容博予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担忧之类的情绪,只是慢条斯理地切着荷包蛋,“不会,她根基已深,没那么容易受冲击,况且,再不济,她可以回美国发展。”   辛冉仔细观察容博予的表情,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这样的绯闻,会伤害到她的吧。”   容博予微微愣了愣,把切好的荷包蛋放到辛冉面前,“我会调查清楚,再想办法压下来。”   辛冉吃荷包蛋的动作不由一顿。他果然不会袖手旁观,也可以理解,上一次张雅如做出那种事,他都愿意帮她遮掩,这一次,他又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名誉受损,他这个哥哥还是念着情分的,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说不上保护至微,也算包容了。   更何况,无论如何,张雨澜是他的生母,骂张雨澜,也等于骂了他。   辛冉忽然觉得胃口全无。   容博予斯文地进食,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却狠狠一沉。   他心里有数,他没有下过命令,他手下那些人也不会这么没轻重,这种新闻能够在他眼皮底下曝光,如果不是江子陌的手笔,就是张雅如自己的意思。其他人,没有这个胆子。   自从差点动了胎气住院观察了几天以后,辛冉再要出门就很难了,定期检查什么的也都是请了医生上门,饶是如此,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辛冉的身边还是要时刻跟着人才好。   这种变相禁足让辛冉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痛快,走到哪都有人跟着,就怕她不听话乱跑。辛冉原本因为绑架的事控不住会胡思乱想,禁足在家,让她的神经更加整日紧绷,日子过得愈加煎熬。   娱乐新闻最近没了新鲜的爆点,辛冉百无聊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百来个频道按过来按过去,叹气声让边上的陈叔如临大敌。   “陈叔,妈今天在家吗?”   陈叔警惕地绷直身子,“夫人下午就会回来。”   辛冉好笑地扭过头,打趣陈叔太草木皆兵。   陈叔倒是一本正经,“少夫人,夫人吩咐过,您得在家好好休息。”   辛冉扁扁嘴,愁苦大于天似的叹气,“可是我很无聊啊!”   陈叔也很发愁。   辛冉站起身,陈叔立即跟上前。   辛冉只好说:“那我就在门口散散步成吗?”   散步的话,貌似华医生说过三到五个月的时候,适度散步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陈叔心里琢磨着这燕巢山附近也没多少人住,辛冉又是一副恳求的模样,心一软,就同意了。不过当然不可能放任辛冉一个人出去,他亲自拿了条开司米披肩,又准备了热饮,紧紧跟在后面。   辛冉扶着腰踱出门去。   燕巢山不算太高,但风景极佳,除了容宅外也还有好几座别墅,错错落落分布在山脚山腰山顶等各处风水宝地。   辛冉沿着山路往下去,到了半山腰的时候看到有座宅子门前栽了一大片的火红的一品红,红艳艳的,十分讨喜。   辛冉不认识这种植物的名字,但很喜欢红艳艳的叶子大片大片锦簇的样子,正好有些累了,就在边上找了处地方一边观赏一边稍作休息,让陈叔叫车下来接。   陈叔把披肩给辛冉披好,走到边上去打电话叫车。   大宅的门却刚巧开了,里头走出来两个人。   是刘瑜佳和她的司机。   辛冉看着走在前面的女士有些眼熟,就对人笑了笑。   反倒让刘瑜佳吃了一惊,她看着辛冉挺着肚子的样子,脸上表情竟然诡异得不得了。   “容太太。”刘瑜佳率先向辛冉打招呼。   辛冉实在想不起她是谁,只好微微笑着对她点头,“你好,你家的花草很漂亮。”   刘瑜佳神色不明地微微一笑,“谢谢,容太太也住在燕巢山吗?”   “嗯,我住在上面。”   辛冉看到刘瑜佳拎着包要出门的样子,加上根本没想起来人家是谁,也不好多说,就礼貌地和人颔首言别。   刘瑜佳离开没一会儿,就有一辆车从山下开上来,速度很慢,到了眼前几乎是步行的速度,在辛冉边上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来,居然是张雨菲。   “小姨,你来了?”   “辛冉,你怎么在这里?”   辛冉看到后座上似乎坐了人,也没多想,淡淡一笑说:“嗯,我出来散步,走到这里有点累了就叫了车下来接。”   张雨菲招呼她上车,“怎么不叫司机在后面跟着,好了,别等了,先上来,你这样挺着肚子在路边等,我怎么放心。”   辛冉看车一时半会儿没有来的迹象,没有推脱,陈叔上前拉开后座车门,辛冉弯腰正欲上车,冷不防对上一双幽沉的眼眸。   江子陌,怎么是他?!   这是怎样的一个照面,足够让辛冉心头发颤。   说起来也有快一个月没见过江子陌了,偶尔在财经报纸上看到分析师对他的分公司评价很高,又在时尚报纸上看到鼎峰珠宝首席设计师J.X.又出了几款新品。   今天乍然一见,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辛冉的第一感觉就是江子陌好像是瘦了些,气色也差了些,大约最近工作很忙吧。   辛冉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外露,迟疑着站在车门旁,犹豫着没有上车。   江子陌微抬着头看她,眼底神色沉沉,像是喜悦,又像是悲痛,目光紧紧黏着在她脸上,让她更是心头慌乱。   陈叔一看有情况,眉头一皱,正好听到有车子下山的声响,就急忙说:“车来了,既然张小姐还有客人,我们少夫人还是坐自己的车子走吧。”   张雨菲因为一直没有嫁人,陈叔又是容家的老资格管家,一直习惯叫她张小姐。   辛冉也觉得简直就是救星来临,连忙后退几步,陈叔就立马上前把车门关上,隔绝掉江子陌那赤裸裸的火热眼神。   张雨菲半笑不笑地点点头,把车窗摇上去,刚要发动车子,那下山车子居然没停,原来不是容家的车子。   辛冉这下没得拒绝了,不甘心地看了看身前的山路,确定一时半会儿没有车子要下来的样子,张雨菲又停着车在等,只好干笑着坐上车,陈叔绕到前面打算坐到副驾驶座上。   张雨菲笑笑说:“老陈,这椅垫刚才被我弄湿了,只能委屈你在这里等司机下来接了。”   低头一看,椅垫上果然有一片咖啡渍,陈叔为难地看一眼辛冉,低声叮嘱了几句,无可奈何地退开几步,把车门关上。   辛冉想说:那要么我和陈叔一起等司机来好了,这样好像不太方便……   没等她张嘴,张雨菲已经发动了车子,辛冉看着陈叔皱着眉退到路边去,识趣地没说什么,车子哧溜一下就开出去老远。   一直也没人说话,车里气氛有点诡异,辛冉绷着身子尽量不去看身边的江子陌。   江子陌却是个不会看眼色的,没顾忌辛冉抿得僵硬的嘴角,侧过身温柔地看着她,还问孩子几个月了。   辛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快五个月了。”   江子陌“哦”了一声,辛冉以为没有后话了,刚要松一口气,却看到面前出现一支新鲜的天堂鸟。   “今天正好过来,就想亲手送给你。”   忽觉心头刺痛,辛冉很努力地控制情绪,咬咬牙把花接过来,强忍着没去看插在塑料纸里的卡片。   随后就听到江子陌叹息一般,忽然轻轻地说了一句:“截止今天,你离开我已经整整三年零七个月又八天。”   辛冉眉心一蹙,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因为那一声叹息,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又一丝丝酸痛的感觉,而那个颤动像涟漪一样打开,余波不断,反复敲打在她心头,她忽然觉得更加难受了,竟仿佛是一种进退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4)   辛冉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那时候大约大家都还只有十七八岁,是多么好的年纪。   自从黄山之行江子陌向辛冉表白后,就很快进入了男朋友的角色,可是辛冉却一直没有松口答应他。   那一天,四个人一起吃饭,江子陌向来毛躁,吃完饭着急去看电影,辛冉还没有站稳,他就上手拉她,一拉之下险些害她被椅子绊倒。   坐在对面的周彦晖连忙伸手扶住辛冉,不太高兴地看着江子陌。   “你怎么老是冒冒失失的?”   江子陌见周彦晖竟然趁机把辛冉搂在怀里,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辛冉拉过来按进自己怀里,谁知道周彦晖没松手,两个人就那么一左一右拉着辛冉的手。   江子陌哼了哼,低头先瞪了一脸无措的辛冉一眼,又挑衅般看着周彦晖,视线在他抓着辛冉的手上扫过。   秦婧抿紧唇站起来,慢慢走到周彦晖身边,目光也落在他抓着辛冉的手,什么也没说,只轻轻伸手挽住他的另一只手。   四个人,两两对视,都是倔强的神色。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滑稽,年幼时,好像总是有那么多用不完的勇气。   江子陌钩着唇,唇畔的笑意隐隐带着嘲讽,秦婧不耐烦地皱着眉。   周彦晖也紧着眉心,却不动声色地率先松开手,低头去看秦婧,“你想看电影吗?”   秦婧咬着唇,坚定地摇头。   江子陌瞥秦婧一眼,把辛冉搂近一些,两个人紧密地贴在一起,他呼出的气就喷在她额头,热热的,带着熟悉强势的温度。   “那我们走了。”   语罢,搂着辛冉潇洒离开。   辛冉被动地朝前走,临出门还忍不住回头去看。看到秦婧整个人都靠在周彦晖身上,仰着头,正和周彦晖说着什么。而从她回头的角度,周彦晖低头看秦婧的表情是那么的温柔。   辛冉连忙转回头来,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残留的手指印,心头莫名的一阵一阵失落。   江子陌察觉到她回头,那份恋恋不舍叫他心口发酸,嫉妒也好,愤怒也好,他只是不想再留在这个有周彦晖存在的地方,他把步伐迈得又急了几分,辛冉被他带的一阵趔趄。   走出咖啡馆,辛冉就从江子陌怀里挣出来。   “江子陌,我们谈一谈。”   她难得这样神色严肃,绷着脸的样子让人心头痒痒的,想要逗弄她。   江子陌蹙着眉,暗暗忍住那份悸动,“谈什么?”   辛冉看看周围,见边上有一小片绿化没什么人的样子,就朝那边走去。   辛冉其实没多少勇气跟江子陌摊牌,她从小就很怕这个“大魔王”,挨欺负挨习惯了,江子陌不欺负她的时候,她还是惯性地觉得他看起来凶凶的。   酝酿了片刻,在江子陌揶揄的目光下,辛冉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抬头挺胸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江子陌,我们以后不要这样了,我没有答应要做你的女朋友,我们现在都长大了,该有男女距离要把握好,我不想别人误会。”   江子陌笑不出来了,微翘的嘴角慢慢钩成一个微冷的弧度。他居高临下地眯眼看着一脸坚定的辛冉,一点点冷了心,插在裤兜里的两只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是酸,又好像是痛,反正那滋味烧得他心窝像被人狠狠揍过一拳。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这么长时间来,他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鼓起勇气来拒绝他。   可是怎么可以说的这么轻巧,什么叫做该有的男女距离要把握好?什么又叫做不想别人误会?会误会什么?误会他江子陌这么多年都没有喜欢过这个叫辛冉的女人吗?误会他这么多年所有的心心念念全部都做给狗看了吗?到底要怎么样才行?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感动一颗心?   他气得浑身都痛,嗓子眼都要涌出那份酸痛来了,偏偏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软弱的样子,天知道,刚才她出门前还要回头看的样子有多么伤他的心,还有这几句轻飘飘的话,竟然逼得他眼泪都要下来。   他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什么,真的不晓得,这种感觉好像是心都被挖走了,空唠唠的,让人忍不住害怕。   可是他逼自己保持镇定,撇着嘴强硬地反驳,“亲都亲过了,你以为你说不做我女朋友就可以不做吗?”   不提这个就罢了,一提这个就来气。   辛冉气恼地瞪着他,好像气急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讲道理,“江子陌你除了耍流氓欺负人,你还会什么?”   江子陌见不得她用这种仇视的眼神看她,心口还在一刺一刺地难受,他不会说软话,只知道自己不能答应她,可是她那么委屈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没一会儿就放软了,只好不甘心地嘀咕:“我不是保证过不欺负你了吗?我现在也没有欺负你了啊!”   “我不会做你女朋友,我不想做你女朋友,你不能强迫我。”   可是辛冉还是一脸坚定,她鲜少有这样较真的时候,也鲜少会这样和他硬碰硬。   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江子陌就该恼羞成怒了。   可是今天他真的变了样,他只是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抓了抓空气,又盲目地插回裤兜,站立的姿势换了好几个。   没多久,他就控制好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憋着股气耐心地问:“为什么呢?我哪里不好,我改还不行吗?”   语罢,眼巴巴,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可是辛冉发现江子陌似乎真的没有往日那么凶巴巴,而且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感觉他没那么可怕了,反而又涨了几分勇气,摇杆都挺直了,还真有点得寸进尺咄咄逼人的感觉。   “江子陌,你没有不好,我也不是不喜欢你,但是不是那种喜欢,是好朋友之间那种喜欢,我不能答应做你的女朋友。”   辛冉说的那么一本正经,江子陌满心的期待就那么哗啦啦碎掉,心头拔凉拔凉的,一股火猛地涌上嗓子眼,他瞪着微红的双眼,真恨不得掐着她的肩膀狠狠地摇醒她。   再怎么喜欢,他从小到大被捧得高高的自尊心,也受不了这么接二连三的打击。   偏偏辛冉又开始大讲道理,“江子陌,我们做朋友不好吗?我觉得我们两个性格不适合,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对双方都好。”   江子陌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这个一脸“自以为是”的小女子,心头又火大又酸苦。   “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辛冉皱着眉耐心地解释,“江子陌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什么类型?你不就是喜欢周彦晖吗?!这话江子陌没有说出来,他怕说出来,自己先受不了,没被气死,也能被打击死。他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假面王子周老三?   江子陌吸了几口气,肚子里的火怎么都熄不下去。他真的觉得委屈,但是他又不肯让辛冉看出来,咬着牙装强硬,“辛冉,你当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吗?我非贴着求着要你做我女朋友?”   这时候周彦晖和秦婧正好从咖啡馆出来,江子陌冷寒的目光越过辛冉朝走出门的周彦晖看了一眼,趁着自己理智尚存,攥紧了拳,冷哼一声扭开头就走了。   “你不做拉倒,有的是女孩子抢着做我女朋友!”   那是江子陌第一次赌气撂下辛冉,他刺哄哄地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却不知道那时候的辛冉,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除了松了一口气,眼里还是有失落的。   可是,那个时候的江子陌啊,是那么的年轻气盛,充满活力,即便被拒绝了千万次,只要转过身调整五分钟,下一秒就能重新燃起斗志。   可是现在的他,为什么充满了悲伤,为什么眼神里满是疲倦,连叹息都沉重地让人心疼。   而那时候的她呢,永远都是毫不留情地说不,永远都可以毫不在意地拒绝,又是什么时候起,她再也无法和他坦然对视,再也承受不起他眼底的忧伤。   十年了,是不是大家都老去了,没有了年少轻狂,也没有了用之不竭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5)   一回到容宅,辛冉就想借口身体不适,上楼去休息,那支江子陌亲手送过来的天堂鸟落在陈叔手里,很快不幸地成为了垃圾桶里的新成员。   陈叔想,他才不像大少爷那么好耐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眼不见为净。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扔了花还没解气,干脆叫人以容博予的名义从花店订了一束花,特地嘱咐要加急送过来。琢磨着江子陌要是想赖着不走,他就当着他的面签收,不好明着赶人走,给添点堵也是好的。   只是江子陌并没有没坐太久,车子是他的,是张雨菲手痒要试车,才一路开回来容宅,张雨菲招待江子陌在客厅小坐了一会儿,咖啡都还没凉下来,他就告辞走了。   张雨菲把人一直送出门口,陈叔皱眉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心想一定要跟大少爷说一嘴,这两人什么时候有了交情?   半山腰那座门前栽满一品红的宅子,是江家的一座老宅子,有些年头了,有时候闲暇下来江家人也会来这边小住几天避避暑,江子陌因为公事来H市需要常驻的时候,也会住在这里。   半山腰到山顶有多远呢?十分钟的车程,又或者是半个小时的步行。   这三年来,他曾离她这样近,却又这样远。   难道,这就是宿命,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他不服!   最先认识她的是他,最先爱上她的是他,爱得最深的也是他!   为什么,要从他身边夺走她?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宅院里,江子陌仰头望着天,双眼放空,心里也一阵阵地空。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   有时候午夜梦回,总觉得耳边辛冉在叫他的名字,一声声地喊着救命,明明看到她就在眼前的江水里挣扎扑腾,他想要伸手去救她,把手用力伸过去,可是怎么也够不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江水吞没。   他在噩梦里痛到撕心裂肺,哀嚎着惊醒,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有过一次就足以致命。   让他怎么放手?一个从年幼时就埋在心里的女孩,一个爱了这么多年,当爱已成习惯,当灵魂都已经交付于她,他该如何获得救赎?三年又七个月八天,每个需要靠药物来入眠的夜晚,他都祈求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要他怎么说服自己,去承受再一次永远失去她的痛苦?   他也记得,曾经年轻气盛,自尊心作祟的时候,他也尝试过放弃。   十七八岁的孩子,把赌气当做是武器,试图证明自己是强大的,其实却是一种变相的示弱。   那时候,大家都上大学了,周末的时候,四个人约好去喝鸡汤。三个早就到齐,鸡汤都煮开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江大少爷姗姗来迟。来时,手里还牵着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   秦婧“哟”了一声,下意识地去看辛冉。   辛冉只抬了下头,就专心地低回头继续去舀鸡汤上的浮沫。   周彦晖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神态自若地转身叫服务员给加了一把椅子。   那女孩害羞地很,挨着江子陌坐下,羞答答地低着头,一副柔柔弱弱等人疼惜的样子。   秦婧笑得意味深长,点点筷子,冲江子陌扬眉,“女朋友?”   江子陌正贴心地给姑娘摆碗筷,目光温柔地只盯着姑娘看,连瞥都不稀得瞥秦婧一眼,却认真地回答了秦婧的问题,“嗯,我女朋友,罗夏琴。”   秦婧连忙叫了一声弟妹,罗夏琴的头埋得更低,两腮红红的。   秦婧推推辛冉,皱着眉着和她咬耳朵:“你和江子陌怎么了?”   辛冉楞了一下,摇摇头一脸的茫然,好像对秦婧会提出这个问题表示不解。   秦婧表示汗颜,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江子陌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慢条斯理地喝着,下意识看看身边的周彦晖,他只是目不斜视地喝茶,秦婧忍不住皱了下眉,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一时有些古怪。   将近吃完的时候,秦婧在洗手间门口堵住江子陌。   “你搞什么?”   江子陌低头洗手,“什么我搞什么?”   “不就是被拒绝了几次吗?犯得着闹情绪?怎么的,面子就这么要紧?这哪里来的女生,你喜欢人家吗?你这样子找人来气辛冉,既不负责任,又实在是很蠢。”   江子陌嗤笑,“气?你哪只眼睛看到她生气了?”   秦婧气息一堵,拦着江子陌不让他走,“我知道你喜欢辛冉,我可以帮你,这个什么罗,什么霞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还是趁早让她走人。”   江子陌用力抽出几张擦手纸,露出一抹讥笑,“帮我?是帮你自己吧。”   秦婧倒不扭捏,摊手耸肩,“互利的事情。”   “你有那份闲工夫,看好你的周三少爷就好了,我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指手画脚。”江子陌擦干手,把纸丢进纸篓,擦着秦婧的肩膀走开。   吃完饭,结完帐出来,江子陌和罗夏琴率先离开。   江子陌揽着罗夏琴的肩膀,不经意地回头,一不小心就看到辛冉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今天没有扎起头发,一头及腰的黑发乖顺地披在后背,步伐迈动的时候,发尾轻轻打着转,那发丝转着转着就好像转进他心窝里,酥酥麻麻的,像一只猫爪不安分地在抓挠。   江子陌忽然有种冲动,想冲过去摸摸她的头发。   眼看着她一步步往前走,一点点远离自己,他竟然感到害怕,就如果放任她这么一直走,有一天她走远了,就真的会回不来。这种感觉让江子陌浑身发寒。他忽然意识到,他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辛冉会永远离开自己。   罗夏琴在一旁小声地问怎么不走了,江子陌如梦初醒地回头看向她,猛然间觉得眼前这张脸陌生得很。   这女孩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头皮一麻,江子陌有一种自己吓了自己一跳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确很蠢。   不是她,不是她怎么可以?   罗夏琴往前几步,江子陌像遇到洪水猛兽似的飞快往后退了几步,面色变得冰冷,语气也不耐烦。   “分手吧,我对你没感觉了。”   罗夏琴讶然,完全摸不着头脑,一双美目无辜地看着他,这句轻飘飘的话对她来说实在不啻于五雷轰顶。这才几个小时啊,怎么刚说在一起就要分手?罗夏琴觉得好委屈,这不是存心涮人玩的吗?!   江子陌却转过头只顾盯着辛冉的背影,罗夏琴大概长这么大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屈辱的时刻,气得声音都发抖,咬牙质问他为什么。   江子陌忽然烦得很,心想哪里来的为什么?不是辛冉的女人,他不要。   他江子陌怎么会喜欢上除了辛冉以外的女孩?他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那个叫辛冉的女孩,他长这么大,眼里看的,耳里听的,心里想的,从来一直都只有那个叫辛冉的女孩。不是她,怎么可以?   她现在不喜欢他又怎么样?不管她这会儿心里惦记的是哪个臭小子,他总是有一种感觉,她终究是该属于他的。   他喜欢她,他那么喜欢她,怎么能让她不属于他?!   须臾之间,大彻大悟的江子陌那颗“惨遭蹂躏”的脆弱心灵又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身边正有个美女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他的一颗心却冷硬冷硬的,每一丝温柔都是专属于辛冉的,一丝一毫的温柔都不肯奉送他人。   辛冉在床上换了几个姿势都没法静下心来休息,气闷之下干脆掀了被子起来,反正江子陌也已经走了,睡不着干嘛非要逼自己睡?   辛冉扶着腰慢吞吞下楼,张雨菲还闲适地坐在客厅喝咖啡,听到声响就抬头看向她。   “来来来!刚想去找你呢!”   辛冉看她手里拿着一叠宣传画册之类的东西,好奇地凑过去,“什么事呀?这是什么?”   张雨菲笑眯眯地把宣传画册给了辛冉一份,“哝,这次我在H市一呆就是好几个月,可不光是为了公事,我还在帮一个朋友筹备他的个人收藏画画展,我自己的收藏品也有放进去,忙活了好久,总算有那么点成果了,展出时间刚定下来,下周六,你和博予到时候都要来捧场啊!我可是指着你们帮我撑场子的!”   辛冉拿着画册翻了翻,一脸趣味地点头,“好啊,好啊,还是小姨好,知道我在家里憋得难受了,来拯救我了!”   张雨菲修长的手指头在辛冉额头上轻轻一点,笑嗔,“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6)   小姨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那周六容博予到底抽了时间陪辛冉去看画展。   辛冉中途独自去了趟厕所,被张雅如堵个正着。   张雅如今天打扮地很朴素,一整套阿迪运动装,板鞋,棒球帽,墨镜别在领口,散着头发,粉黛未施,乍看去有点像大学生。   因为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张雨菲办画展的这个画廊不可能出现狗仔队,虽然开幕式上有记者,但也都知道该报道什么,不该报道什么,所以张雅如会大胆地堂而皇之地出现。   辛冉原本见到她就不是很舒服,打个招呼擦肩而过已经是她容忍的底线,不料张雅如却在她要离开的时候抓住了她的胳膊。   “辛冉,是你吧,这些新闻都是你在搞鬼对不对?”   辛冉一听之下,气得发笑,贼喊捉贼就是这样吧。   正好这时候容博予走过来,隔着几步路喊了辛冉一声。   辛冉微一侧头,张雅如已经飞快松了手,辛冉按捺住情绪,什么也没说,连看张雅如一眼都不耐,迎着容博予去了。   容博予看到张雅如出现倒是有些意外,但从他微蹙的眉头上也看得出来,他似乎很不赞同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只微微颔了颔首,算是打个招呼,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这样的反应,倒是有些冷漠了。   张雅如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他大约是生她的气了。   难道,他开始烦她了吗,还是他心里也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操控?   张雅如眸色一暗,眼睁睁地看着容博予和辛冉相拥着离开,心头是从未有过的酸痛,这种无处可诉的委屈,让她险些落下泪来。   容博予护着辛冉的腰身,状似无意地问:“在聊什么?”   辛冉耸耸肩,云淡风轻地说:“打个招呼罢了。”   画展办得很成功,展出的画也大多是名家之作,却也有几幅无名作,虽然并不出众,但也别有趣味。   尤其这一副,这是一副人物画,画的是一名跳舞的少女。   少女正在作旋转动作,着一身粉色舞裙,脚尖点起,下颚微扬,唇瓣间暗藏着一抹倔强,双眸如冰雪般冷澈。   画工精湛,极其逼真,少女冰冷的目光像刀锋一样凛冽,辛冉看得出神。   冷不防回头一看,容博予的神色显得有些异常。   没等辛冉开口,容博予就皱着眉,老实“交代”这副画是他画的。只不过是好几年前画的,早就不记得放到哪里去了,他也很诧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辛冉看着他,试探般打趣:“这画的是不是你妹妹呀?画得还不错。”   容博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是,却也没说不是。   辛冉心里忽然就有那么点不舒服,扭开头,长久地看着画像里女孩那双冷澈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博予拧眉,心里隐约觉得这件事有蹊跷。辛冉却不动声色。   这个小插曲过去地很快,辛冉在画廊里转了几圈,总共也就这么几幅画,没多久就失去了好奇心,隐隐觉得疲倦。   容博予被张雨菲叫走了,不知道是什么事。   陈叔跟着辛冉慢慢朝画廊大厅的沙发走去,绕过大厅中央的罗马柱时,遇到两个在吵闹的孩子,围着柱子跑来跑去。   陈叔眉头一皱,下意识就上前护着辛冉往边上去,旁边正好有清洁工在拖地,好像有人打翻了咖啡。   两个小孩正闹得开心,大一点那个下手没个轻重,大概是弄疼了小一点那个,小一点的那个孩子扁扁嘴,捂着眼睛嚎啕大哭,哭着喊妈妈,大点的孩子大概怕把大人引过来,心虚地撒脚丫子就跑,边跑边回头做鬼脸,横冲直撞地也不看路,冲着拖地的清洁工就一头撞了上去。   清洁工被撞了个仰倒,脚步的一桶水哗啦洒了一地。   小孩摔得厉害,门牙磕在地上,一嘴的血,哭得稀里哗啦。   清洁工也摔得够呛,一屁股砸在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估计是伤到腰椎了,脸上惨白一片,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没有爬起来。但他心知今天来画廊里的孩子都非富则贵,娇贵得很,一看孩子满嘴是血,脑袋嗡得一声,只知自己大限将至,吓得连疼也顾不上,感觉爬起来扑过去看到底伤到了哪里。   小孩哪里肯给清洁工看,哇哇哭着喊妈妈,这个大厅是用来休息的,人本来不多,两个小孩一哭,倒是把不少人吸引过来。   清洁工大汗淋漓,又怕又惊,四五十岁的一个大汉,竟然也眼睛红红的,好像要哭出来。   自来了这个大厅,陈叔眼皮就一个劲地跳,这种情况下,他越发如临大敌,急忙护着辛冉退到一边去。   辛冉也大吃一惊,看小孩嘴里的血混着口水和眼泪,顺着下巴淌了一下巴,又滴在地板上,晕血症袭来,几乎眼前一黑。   “陈叔,你快去看看,我去找容博予和小姨!”   辛冉晕乎乎地扶着脑袋扭头就走,陈叔知道她晕血,根本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开,偏两个小孩都越哭越大声,那个倒霉的清洁工又一脸求助地看着他,他看看那几个人,又看看背影狼狈的辛冉,最后一咬牙,还是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把受伤的小孩抱起来,给他擦着脸,耐着性子温声哄了两句,眼光还一直追随着慢慢走远的辛冉。   辛冉找到接待,交代好事情后就去找容博予,转了几圈一直没看到人,后来有接待说看到容博予去了长廊。   按人说的找过去,果然看到容博予,但是也看到张雅如。   不是说去找张雨菲的吗?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辛冉站得并不远,刚好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你一直都知道,从那时候起,我为什么不肯再叫你哥。”   容博予没说话。   辛冉听到这句别有含义的话,整个人都呆了,这时候就看到,张雅如捂着脸流泪,然后一头栽进了容博予怀里。   容博予背对着辛冉,辛冉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看得出他有些纠结,但也没推开张雅如。   “博予,我知道,你其实喜欢的是我,你娶她,不过就是因为她长得和我很像。”   辛冉抿抿唇,转身就要走。   容博予皱着眉,正觉得张雅如这句话没头没脑,不知道在说什么,忽然听到她用一种类似于惊讶和恐慌的声音喊了声姐。   容博予心头一震,猛地推开欧雅如转过身去。   辛冉在听到张雅如叫她姐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她从来不知道被人叫一声姐,有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等她回头去看,两个人已经火速分开了,这倒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张雅如的情景。   辛冉看也不看张雅如,对容博予说:“大厅里出了点事,所以我来找你。”   容博予皱着眉上前去,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在酝酿怎么去解释。   张雅如眼眶里还蓄着泪,默默站在一旁,神色不明地看着两个人,表情是哀怨中带着丝愤恨。   辛冉笑了笑,没等容博予靠近,就转过身走开。   容博予脸一白,心里大概急了,大步一迈就追上去。   辛冉想也没想就加快脚步,心头烦闷地不得了,直觉就想要躲避,不想让容博予碰到自己。   容博予在后面喊辛冉的名字,辛冉懒得去顾虑是不是会被张雅如看笑话,觉得心底压着一团燥火,没头没脑地烧着,让她心里憋闷得很,大脑也一片空白。   辛冉小跑起来,画廊长长细细的,转弯特别多,过道又修得窄,辛冉跑得急,心也慌,容博予越是在后面喊着她要追上来,她越是跑得快。   看着辛冉扶着肚子跌跌撞撞地跑在前面,容博予吓得额头冷汗都冒出来,牙一咬几次要快冲上去把她一把抓住,可是又怕伤到她,只得收住脚步,不敢靠得太近,不停地急声让她慢点。   听说自己孩子在大厅里伤着了,孩子的父母也慌了,一得到消息就二话不说小跑着往大厅去。   可巧不巧,辛冉从左边路口出来,孩子的父母刚好从右边路口出来,都往中间那条路上去,三个人谁也没注意到谁,一下子撞成一团。   原本撞得不重,可是那位太太穿的是细跟的高跟鞋,脚蹩了一下,一个没控制住身体,就把辛冉扑到在地。   容博予眼皮一跳,一见之下,脸上血色全无,连忙上去把压住辛冉的人拉开,把辛冉扶起来。   “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辛冉忡怔了一下,她仰面倒地,屁股着地,肚子被人压了一下,摔得不重,可是心里下意识就觉得不好。第一感觉是恐惧,三两秒钟后被一脸震惊的容博予扶在怀里时,她才反应过来,好像是疼,越来越疼,肚子在疼。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7)   那孩子的父母一看这情形,都吓住了。边上人上前七手八脚把两人扶起来,那两人都脸白白的,站在边上不敢说话。   刚才容博予把人从辛冉身上拉开的时候,下手的确有点重,那位太太的手腕上还有两个清晰的指印,她惊惧地看着容博予露着恼意的侧脸,惦记着据说摔伤了在前厅的儿子,心里又急又怕,抓着丈夫的手几乎要哭出来。   那位先生是知道容博予的,看到他脸色沉下来,心里也是追悔不及,只好按捺着悄悄安慰妻子,垂首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容博予看辛冉脸色不好,握着她微凉的手,连声音都颤抖了,“小冉?摔到哪了?疼吗?”   辛冉咬着唇,浑身微微发着抖,不是她不说话,是她根本说不出话,疼,太疼了。   肚子越疼,她心里越慌,心脏也开始紧缩,胸闷,心慌,气急等一系列症状紧跟而至。   边上有人看到辛冉脸色发白,又一头虚汗呼吸困难的样子,连忙说:“糟糕,应该是动了胎气,赶快送医院!”   容博予也是大惊失色,上一次辛冉被绑架,心脏病发作差点动了胎气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场,却也能想象得到那种情况会有多骇人,现在眼看着他就要切身经历一次,他才知道这种恐惧是多么骇人,头皮在发麻,心跳得又急又猛,几乎是魂飞魄散。   有几个人热心地拥上来要帮忙,眼看着要碰到辛冉身上。   “走开!”   容博予冰寒着脸冷眼一扫,所有人都立刻呆住,被容博予那种冰冷的气场激得怔住,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容博予深吸一口气,弯腰去抱辛冉。   “小冉,别怕,保持呼吸,我们马上去医院。”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辛冉并不太惊慌,脑海里飞快回忆当时华昀梵教她的呼吸方法,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容博予铁青着脸,目光一懍,所有围在旁边的人都飞快让开,他抿紧唇飞快迈开步子。   双脚刚一离地,辛冉就感觉下部一暖,有股细流顺着大腿根流下来了,她吓得不行,又听到边上有人发出压抑的抽气声,她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也有些发冷,下意识抓紧容博予的手,低声叫了声他的名字。   容博予脚步匆匆往大门去,后背心一阵一阵的热,又一阵一阵地冷,怎么都是折磨,辛冉一叫他的名字,他额头上就浮出一层细汗。   “别怕,我们马上就到医院。”   辛冉咬着唇一时没忍住哭了出来,想出声让容博予快一点,可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路过大厅的时候碰到陈叔,陈叔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出事了,脸上一白,心里懊恼地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都怪他!明明有预感要出事的,刚才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居然让少奶奶一个人走开了。   容博予看一眼陈叔,只喊了一句:“准备车”,头也不回往大门外冲。   辛冉后来痛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容博予就坐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辛冉摸向自己的肚子,不安地看着容博予,容博予连忙按住她的手,眉头闪过一抹自责。   “没事,孩子没事。”   辛冉心头一松,眼眶就红了,转过头,不肯看容博予。   容博予握着她的手,她微微一挣,他就乖乖放了开。   容博予试图解释为什么会和张雅如在廊道上见面甚至拥抱,还有张雅如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可惜辛冉完全不为所动,还打断他的话,让他出去,完全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样子。   解释无效,容博予心里有些猜测两个人刚才见面的时候,张雅如是不是对辛冉说了什么。   但容博予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琢磨,轻易不敢轻举妄动,感到辛冉目前对他十分排斥,他害怕她情绪波动会伤及孩子,只好说:“好,我先出去,我让青青进来来陪你,你别哭,别生气,不管有什么,都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说,好吗?”   辛冉依旧侧着脸,没说话,但把眼睛闭紧了。   容博予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开门出去了。   这一摔摔得不轻,辛冉被勒令必须在床上静养,本来说好情况稳定一点以后就搬回容宅,可是辛冉不愿意,就一直在医院病房里住着。   司徒青青每天都来医院陪辛冉,偷偷告诉辛冉说因为这次这个事,老太太暴跳如雷,下铁令说以后不许容博予和张雅如见面。   辛冉听后心里有些奇怪,心想这事她并没有开口和老太太讲,老太太怎么知道和张雅如有关?难道是容博予自己交代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交代的,辛冉想知道又不想见到容博予,只好作罢。   司徒青青小心翼翼地问辛冉是不是还生气,还几次暗示其实容博予也是受害者,都是张雅如心术不正,在背后使坏,挑拨离间。但不管她怎么变相地替容博予说好话,希望辛冉能见见容博予,辛冉也还是坚定地表示绝对不见。   辛冉心里到底是介怀的,绑架那件事上,容博予对张雅如的刻意包容,原本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这一次再加上张雅如那句话,她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哪怕容博予口口声声解释说张雅如是在胡说八道。可能怀孕的女人,心眼会变小,脾气会变大吧。   更何况她更介意的一直都是绑架那件事。她很想问问容博予,问问他到底在他心目中张雅如和她,谁更重要。   可是她知道,这么问是没有意义的,这问妈妈和老婆同时掉进水里,先救哪一个一样,是个非常白痴的问题,要容博予给出个确切的答案,根本就是一种为难。   但或许每个女人心里都会想着知道自己的男人到底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辛冉也不例外。她知道自己心里悬着一根刺,她不会傻乎乎地徒手去拔,那样的话即使刺最后能拔掉,也已经会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犯不着。她更宁愿用一种柔和的方式,譬如让时间成为融化那根刺的醋酸,一点一滴,总会消磨殆尽。   于是,辛冉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辛冉的接二连三住进医院,让司徒云岚又气又担忧,一直责怪容博予太过糊涂,也怪陈叔没把辛冉看护好,又另请了两名看护,自己天天亲自过来探望不说,两个看护更是被她勒令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辛冉。   辛冉觉得自己都有点像古代的贵妇,走到哪里身后都跟一群人,没自由,没隐私,当真是憋屈。   后来周彦晖有几次和司徒青青一起来看过辛冉,江子陌也来过,被陈叔挡了几次,人没进来,就送进来大堆大堆的保养品,人一走就全被陈叔拎出去了,不知道是扔了还是怎么了。   容博予是每天都来的,不过一般都是挑辛冉休息的时候过来。   辛冉有时候有感觉到他在,气还没消,介怀还梗在心中,她只能选择回避,就一直装作不知道,试图继续让时间来抚平一切。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释怀,至少每一次当她尝试着站到容博予的角度上,她就完全理解了他的心情,也不再抵触他的一些做法。   谁都不是圣人,人生在世,有太多为难。   司徒青青瞧着两人气氛不对,好几次偷偷在辛冉这里试探,都被辛冉不冷不热地挡了回去,她一看始终调解无效,就聪明地不再掺和两人的事。   只是没多久张雅如又上了头版头条,还是私生女这件事,只不过风头大转,看点变了。   大肆宣传张雅如其实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私生女又怎么样?她才华横溢,是个国内外闻名的才女。虽然命途多舛,但并没有向命运低头,她能吃苦,肯拼搏,在年幼丧母孤苦无依的情况下,她没有堕落,而是自强不息,靠着自己的刻苦拼搏,到现在不单单是个人成绩斐然,也为国人在好莱坞争了口气。   这样一来,前段时间越是把她身价贬得低,这段时期的高调宣传越是效果卓然。   尤其当其经纪人在发布会上,把她历年来一直资助希望小学建设,赞助贫苦孩子念书的事迹公布出来以后,张雅如个人形象之伟大达到史无前例的高峰。   清纯玉女,一跃到慈善大使,再到国民榜样名人,人气在国内外都空前大涨。   张雅如又顺势开了几场公益演唱会,主演的电影也乘势在这个时候全线上映。票房一路飘红,张雅如成为当之不愧的国际巨星,可谓名利双收。   不少人把她当做自己的偶像和奋斗目标,网上许多人留言说:做人就应该像张雅如这样,敢于向命运做挑战,向世人证明自己,并且成功后不忘回馈社会。   辛冉看过报纸,即便很努力地劝服自己,心里还是忍不住会觉得难受。这一次爆料的不是娱乐周刊,爆料手法也变了,很明显不是那个不知名的人做的,是容博予,是他终于出手了。到底,她是他妹妹,他帮她,是理所应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受辱,也是在侮辱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8)   “啊呸!我算是服了,太牛X了,黑的都能吹成白的!”司徒青青撇撇嘴,把报纸丢在桌上,不服气连连大拍桌子。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姨妈都说了不能再跟她联系了,他还反过来帮她造势!”   容泽川怡然一笑,掏掏耳朵,嫌弃地看着司徒青青,“形象形象,注意形象,太泼妇了,哪里有一点像大家闺秀?”   司徒青青忿忿地坐在沙发上,挥挥手表示自己本来就不是淑女,去他的大家闺秀,去他的形象工程,不嫌累啊?   容泽川扑哧一笑,“人家好歹是兄妹关系,帮一把是正常的。你这是气愤个什么劲啊,你跟她有仇啊?见不得她好?”   司徒青青噎了噎,脸一红,“对呀,我跟她有仇!大哥这么做,太对不起大嫂了吧!”   “嗤——”容泽川不以为意似的钩了钩唇,没再搭理司徒青青,摊开手里的财经报纸看了起来。   果然他还是习惯和那只小刺猬打交道,像司徒青青这款天真率直的小丫头,他怎么有种hold不住的感觉,简直难以沟通。   “放心吧,大哥这么爱大嫂,不会对不起大嫂的。”   容泽川盯着财经报某一角辛华集团股价分析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司徒青青还在嘀嘀咕咕不知道愤慨什么,容泽川觉得注意力没法集中,干脆把翻过的报纸卷成卷,沉思着在桌子上敲了起来,发了会儿呆。   不知怎么的又想到B市那只小刺猬,不知道那个小女人怎么样了,她大概还不知道他把她瓶子里的避孕药都换成维生素片了吧。   容泽川心里想着,本来还有点得意,后来就越想越心酸了。这年头,什么时候都成了男人算计着拿小孩来绑女人了?   这招的确有点损,但是没办法,大哥说得对,要拿下秦婧,还得先从秦婧下手。   其实,要是能和她生一个孩子的话,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应该会又漂亮,又聪明的吧。   容泽川浮想联翩,心头猫爪似的挠痒,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烦躁地抓头发。   司徒青青不满他走来走去惹人心烦,“容老二,你怎么了?你这两天很奇怪啊,你有心事啊?”   容泽川“啊?”了一声,如梦初醒般茫然地看着司徒青青,“你说什么?”   司徒青青一看,绝对有猫腻,干脆丢了报纸,贼兮兮地凑过去,“你给我从实招来啊,在B市都招惹了什么花花草草,这次要不是大嫂出事,你都不肯回来的吧,说好了三个月找个二嫂回来,这都几个月了,大嫂肚子都那么大了,我的二嫂呢?”   容泽川一听“二嫂”两个字,耳朵一麻,心肝一抖,神魂一颤,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神清气爽极了。   二嫂,这个称呼真TM中听!   司徒青青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内幕了,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   “哎呀!容老二你太贼了,藏这么深,谁呀?B市哪家的千金,我认不认识?”   容泽川神秘一笑,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翘着二郎腿得意地笑,“不告诉你!”   司徒青青耸耸肩,摊开手,“你不告诉我,我只好去姨妈耳边吹吹风。”   “臭丫头!”容泽川笑着捞了个抱枕扔到司徒青青身上。   司徒青青尖叫着躲开,“二哥你杀人灭口啊!”   “哟!难得叫我一声二哥,乖,再叫一声,二哥就告诉你。”   司徒青青笑得两眼弯弯,她可不是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极了,顺溜地蹦出来一大串“二哥”。   “二哥,二哥,二哥,二哥……”念经一样。   容泽川哈哈笑着骂她要是在抗战时期,绝对是个汉奸。   司徒青青也不恼,拎了串葡萄,一颗颗剥好塞容泽川嘴里。   “二哥,你把人姑娘带回家给我看看嘛!姨妈现在不让我总去找大嫂,说影响大嫂休息,我只能跟二嫂玩了,你赶紧把人领回来!”   容泽川咽下葡萄,把葡萄籽吐出来,抹抹嘴,敛了笑意,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   “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司徒青青瞪大眼睛,“什么?!这世界上还有容二少爷拿不下的女人?!”   司徒青青夸张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尖叫一声后又不免幸灾乐祸,摇头晃脑地感慨,“哎呀,风水轮流转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应啊报应!”   容泽川笑骂了一句,伸手在她脑门上用力一弹,惹来更加肆无忌惮地嘲讽。   容泽川无力地扶着额头,又讨饶地举起手,“好了,好了,别挖苦我了,快帮帮我吧,眼看着你二哥我就要奔三了,大龄剩男耶,老头子一个了,还娶不着媳妇,可愁死我了!”   司徒青青没心没肺地嘲笑他,“你不是大放厥词,一定要找个比大嫂好的女人做老婆的吗?着什么急?好女人都在后头呢!”   容泽川有感而发地感慨,“是啊,的确都在后头,可惜,太后头了,难免被别的男人占了便宜。”   司徒青青甚少见到容泽川露出这种无力似的表情,收起玩笑的心,凑上前挨着他。   “二哥,你真的栽坑了?”   容泽川报送一个哀怨的表情,面容沉重地点点头。   司徒青青难得没有幸灾乐祸,摸摸下巴,沉吟着说:“需要组织支助吗?”   容泽川咧嘴一笑,等得就是这句话,猛点头,“必须的,这事要是成了,二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司徒青青捂着嘴扑哧地笑,“来来来!立字据,立字据,容二少爷的大红包耶,不晓得要大成什么样哦!”   容泽川真的好心情地找来纸笔,掏出支票,让她自己填数字。   司徒青青趴在茶几上看着他龙飞凤舞地签名,忽然想起来问:“哎,你还没说二嫂是谁,叫什么名字呢!”   容泽川大咧咧地说了两个字,“秦婧。”   司徒青青摩挲着下巴,“嗯……名字不错,就是有点耳熟,秦婧……”   司徒青青皱着眉,慢慢抬起头,“等一下,等一下,哪个秦?哪个婧?”不会吧,同名同姓的吧……   扭过头去看容泽川,那厮居然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   司徒青青脑袋瓜里嗡得一声,蓦地瞪大眼睛,拍案而起。   “容泽川你个白痴!你疯了!”   容泽川呵呵一笑,表情果然一副白痴像,乐呵呵地点头,却偏偏一本正经地一字一顿:“我为爱痴狂。”   “噗——”   司徒青青吐血而亡,无力地捂住眼睛瘫倒在沙发上,显然被雷得很惨。   “容老二,我鄙视你,你这张发春的脸,劳驾离我远一点,我中午还打算吃饭……”   容泽川听话地“滚”了,连午饭也不吃了,在司徒青青暴躁的尖叫声中,两个小时后就飞回B市,然后一路飙车找他的秦婧去了。   司徒青青愤慨地给辛冉打电话,大抒容泽川重色轻友。   “那件工程三俩月就搞定了,他还赖着那里不肯回来,这么乐不思蜀原来是因为金屋藏娇!回来才两天又马不停蹄赶回去了!可是,大嫂,你知道那个‘阿娇’是谁吗?”   辛冉正在给宝宝做胎教,听司徒青青的意思好像有古怪,没办法只好停下来听司徒青青发牢骚。   “谁呀?”   司徒青青哀叫一声,非常郁闷地说:“大嫂,容老二脑子进水了,那个‘阿娇’是秦婧!我老板的老婆!啊!我现在怎么办?!我明天上班怎么去见我老板?!”   辛冉:……   “大嫂,怎么办?容泽川那厮的意思好像还挺认真的,他还让我帮他!我晕!我怎么帮?帮他挖我老板的墙角,给我老板带绿帽子?!我晕!不是我疯了,就是他疯了!不!他疯了,他不是疯了就是被鬼上身了!不是被鬼上身了就是脑子进水了!要不然就是Bala bala bala……”   他疯没疯我不知道,但是你已经有点失常了,辛冉在电话那头无力地扶着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19)   这时正临近年关,秦婧已经连续加了好几天班。   容泽川早就搞到了她公寓的钥匙,两个人已经“同居”了一段时间,不知道秦婧是怎么想的,但很显然容泽川对目前这种“突兀”的关系很不感冒,急于寻求新的突破。   屋里没有人,空气微有点凉薄。   容泽川环顾有些凌乱的卧室,想象得到今早一定又是一番兵荒马乱。没跟秦婧相处过的人一定想象不到,秦婧这样的人居然是个赖床鬼,每天早上没有三遍闹钟都是不会醒的。   当然跟容泽川住在一起后,他有更好的办法叫她起床。什么方法?你懂的……   容泽川站在门口看着那张大床,傻乎乎地笑了,当然,也有点猥琐。我敢打赌,他那颗不怀好意的脑袋瓜里,一定在盘算秦婧回来以后,要怎么“收拾”她。   容泽川闻着空气中特有的淡香,回想着秦婧清丽的面容,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心情十分之好。   一边挽起袖子帮秦婧收拾房间,一边忍不住嘟嘴嘀咕:“臭丫头,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才两天没见你,我就跟吸了毒似的抓心挠肝。”   秦婧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正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开门就感到热气扑来,十分温暖,空气中还有饭香和菜香,诱人极了。   双眸一亮,肢体永远更诚实,她的嘴角几乎是情不自禁地飞扬起来。这种感觉很好不是吗?你开了门,不是冰冷的空气,家里有一个人,还有热乎的饭菜在等你。   秦婧欢快地把包扔到沙发上,正弯腰换鞋,容泽川从厨房探出头来。   “你回来了!”   秦婧抬头看去,那厮穿着她的粉红围裙,衬衫的袖子高高撸起来,还举着锅铲,两眼被汤汽蒸得透亮,像两盏聚光灯一样直射着她,撞地她心口一阵一阵地发麻。   秦婧举着一只高跟鞋,出乎意料的,愣住了。她忽然间发现自己不得不承认,这厮长得真TM养眼!哪怕穿着粉色可笑的卡通围裙,袖子胡乱撸起来,衣衫不整的,还拿着锅铲,也该死的,帅得没天理。   容泽川笑得两眼弯弯,摆了个POSS,“怎么?两天没见,我又变帅了是不是?”   秦婧缓过神来,翻了个白眼表示鄙视,扭过头去放鞋子,容泽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拎着锅铲回厨房,空气中飘着他一句余音。   “洗洗手,马上开饭咯!”   秦婧扶着鞋柜,一只手放在心口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以一种失调的速度飞跳。   没想到吧,容二少爷也是个居家好男人。   只可惜秦婧今晚好像胃口不太好,没吃几口就有点反胃。   容泽川放下筷子,脸臭臭地看着她,“是不是我不在的这两天,你又没好好吃饭?”   容泽川手册,秦婧不良习惯之一:不按时吃饭。   秦婧很抱歉地看着他,“不是,我可能昨晚没有休息好。”   容泽川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因为秦婧太瘦,考虑到自己的福利,他总喜欢喂她吃各种高热量的东西,所以一般偏油腻肉菜比较多。   容泽川虎着脸站起身,“我去给你煮点粥,你去卧室休息。”   秦婧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筷子的菜,心里愧疚,连忙拉着容泽川的手,“不用了,我喝点水就好了,喝粥容易半夜肚子饿,我还是吃饭好,而且你做了我最喜欢的虾仁炒玉米,我能吃下一大碗饭。”   容泽川嘴角果然翘了翘,乖乖跑去倒水,颠颠地送到秦婧手边,还给人吹吹凉,汗颜啊,这厮太好哄了,而且太狗腿了。   秦婧表示压力很大,慢慢喝下半杯水,夹了虾仁到碗里。   也是见鬼,平日里从来没觉得虾仁腥气重,今晚吃起来却好像特别难下嘴,秦婧皱眉吃了几粒,胃里就开始反胃,最后闻到那股味道就有些犯呕。   容泽川看她脸色发白,贴心地给她盛了碗鸡汤,秦婧看着碗里鸡汤上飘着的一层黄油,一下子没控制住,捂着嘴差点吐出来,筷子一扔,就冲进洗手间。   容泽川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怎么吐了?你中午吃了什么?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秦婧抱着马桶干呕了半天,只吐出一点酸水。   容泽川看她惨白着脸,一脸虚弱的样子,二话不说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要带人去医院。   秦婧吐过以后就感觉好多了,大晚上的,她不太想折腾,想撒撒娇作罢。容泽川什么都没有说,却板着脸拿着鸡汤叫她喝。   秦婧看了一眼那碗油腻腻的鸡汤,刚压下去的恶心又涌了上来,转头就冲洗手间。   然后就被打包塞进车子里,急速朝医院而去。   折腾了几个小时,化验单下来后,两个人一个脸红了,一个脸黑了。   早孕,三周左右,HCG指数很高。   容泽川脸红纯粹是兴奋以及幸福的,秦婧脸黑是知道自己被容泽川设计了。   容泽川嘴巴都要裂耳朵上去了,兴奋地立马给秦钰打了个电话。   秦钰闻讯,立马飞车赶过来。   秦婧神色不明地看着秦钰和容泽川。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起了交情,居然哥俩好头凑头,窝在一边一脸兴奋讨论开了,秦婧依稀能听到两个人在研究给小孩起个什么小名。   神经病!两个神经病!   秦婧头痛欲裂,忍无可忍地把化验单揉成一团砸在容泽川脸上。   “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   容泽川起先还以为秦婧是在气自己设计她怀孕,正预备打个秋千忽悠过去,秦钰及时拉了拉他的袖子,容泽川这才察觉到秦婧脸色非常不对,精神一振,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回过头求助似的看秦钰。   秦钰无辜地摸摸鼻子,经不住容泽川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干咳一声,终于开口,“婧婧,你先别激动,这件事的确是泽川不对,没跟你商量好就擅作主张,但是,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你反过来想想,你和周彦晖两个人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现在都已经有了孩子,哥还是那句话,离婚吧。”   按秦钰的想法,容泽川这次做得不错,虽然短时间内会不利于和谐,但从长远角度考虑,这是快刀斩乱麻,有利于未来长时间的身心健康。   容泽川一听秦钰这席话,心里就犯嘀咕,心想还不如他自己来哄呢!这小刺猬吃软不吃硬的,这么直接一逼,完了,肯定又要变身了。   果不其然,秦婧瞪圆了眼,眼眶红红的,表情变得又愤怒,又哀怨,还有点小凄楚。   容泽川暗叫糟糕,连忙要上去哄,秦婧已经脚一跺,咬牙扭头兀自走了。   “婧婧!你慢点!别跑!小心孩子!”   容泽川叫苦连迭,只得小心翼翼地追上去,末了,无比鄙夷地瞪秦钰一眼,潜台词:你个没用的,拖后腿的,鄙视你……   秦钰看着两个人吵吵闹闹地离开,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领,潜台词: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大哥容博予瞒着所有人把一个大活人藏了三年,害我家婧婧受了三年委屈,先从你身上收点利息也好,回头还得跟你们算总账呢,哼……   秦钰神清气爽地掏出手机,给秦老爷子报喜去。正准备睡觉的秦老爷子听闻孙女怀孕了,高兴地胡子飞翘,然后又听说孙女怀的孩子不是孙女婿的,胡子翘得更高了。虎眼一瞪,骂了句胡闹,把电话一摔。没一会儿又打回来,别扭着语气不善地问:孩子他爸是谁?   秦钰笑了,清清嗓子,吐字清晰地蹦出三个字:容泽川。   秦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沉默半天,淡淡地说:“既然已经出了问题,那么就要用行之有效的方法去解决,不要一味拖延,拖延就是不负责任。”   然后吧嗒一声,电话又挂上了。   B市这边兵荒马乱中,H市那边也在隐隐酝酿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0)   三年来,辛冉一直在偷偷看医生,她详细研究过失忆症,曾经无数次试图复原溺水这一幕,以刺激大脑恢复记忆,只不过见效甚微。   自从怀孕了以后,辛冉的睡眠时间加长,也开始频繁做梦。又或者那些其实不是梦,是她丢失了的记忆,所以每次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她都能十分清晰地记起梦里的情景。这样的梦时长时短,内容嘈杂,时间混乱,有时候惊醒后,辛冉都有种浑然不知生在何处的感觉。   这一天,她梦到了大学毕业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周彦晖和秦婧开始谈婚论嫁,订婚日期定在那一年的十月一日,据说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辛冉打算进入家族企业辛华集团工作,直接从经理干起,就在她已经准备好职业套装准备去上班之前,她一个人去了大连旅游。   没想到一下飞机就碰到周彦晖和周明娇。   据说,秦婧原本和周彦晖定好计划要去东北三省旅游,全当避暑,也算是婚前旅游,只是没想到她上个月才进政府工作,这个月就需要陪领导去云南开会,还属于那种一定不能推脱的工作任务。   机票和酒店都已经订好了,只等她空出时间来,实在是遗憾,秦婧心情大坏。   周彦晖倒是没怎么在意,安慰她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周彦晖学的是建筑设计,那两天一直有些灵感空缺,画出来的设计图纸总觉得少点什么,差强人意,他也没什么心思想旅游的事。   但正好周彦晖的小外甥女周明娇正放暑假,天天在家嚷着无聊,鸡飞狗跳地闹。   她爸爸周彦铭忙着换届的事情,不堪其烦,知道这件事后,就让周彦晖带外甥女去大连玩。放松心情也好,寻找灵感也好,婚前解放也好,反正把小魔女从家里带走就好!   辛冉下了飞机在等行李的时候,看到周彦晖和周明娇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正发着愣,周明娇就像小蝴蝶似的张开手朝她飞了过来。   竟然是这样的巧。   原来辛冉临时订票只订到经济舱,周彦晖他们坐的是头等舱,所以才没在登机的时候遇到他们。   辛冉弯腰抱住周明娇,又惊又喜地看着双颊红扑扑的小丫头,“明娇,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明娇嘻嘻笑着,开心得不得了,抱着辛冉的胳膊就不撒手,“小冉姐姐,三叔带我出来玩,我们要去好多地方玩,你也是出来玩的吗?我们一起呀!”   辛冉不知所措地看着周明娇,又看看从传输带上取下一个行李箱的周彦晖。   “我……”   周彦晖问:“你一个人?”   辛冉只好点头,“嗯。”   周彦晖皱了皱眉,“一起吧,有个伴,你一个人我们也不放心。”   辛冉看着一脸温柔的周彦晖,心跳一阵加快,呆呆点了点头。   周彦晖就笑了,忍不住握拳挡住微翘的嘴角,上前接过她行礼,明娇在边上惊呼一声,抱着辛冉三呼万岁,又咋咋呼呼蹦蹦跳跳地嚷着要去哪哪哪玩。   谁知道,江子陌追过来了。   他通过秦婧问到周彦晖住的酒店,知道周彦晖也订的是香格里拉酒店,下了飞机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过去,却没想到扑了个空,在大厅等了一个下午,才等到明娇左手拉着辛冉,右手拉着周彦晖,蹦蹦跳跳从旋转玻璃门进来。   江子陌本来就觉得胃里一阵阵不舒服,这下子更是堵了块石头,他黑沉着脸,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   辛冉见到他还是有些惊喜的,手上还拿着逛街时候买的小玩意,向他打招呼。   “江子陌,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子陌看到她一脸无邪的笑容,那么点不痛快瞬间就湮灭了。   他快步走过去,宽大的手掌在她头顶轻轻地揉了揉,看着辛冉的目光变得分外温柔,温声地说:“华姨说你过来这边玩,正好我没什么事,就过来找你,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胆子这么大,一个人也敢跑出来。”   这话说的,好像没看到边上还有两个人似的。   辛冉有些尴尬地看周彦晖一眼,呐呐道:“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再说,不是还有……”   她没把话说完,周彦晖笑了笑接话说:“你这阵子不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吗?怎么有空出来玩?”   江子陌冷眼看他,“孤家寡人有什么忙的?倒是你这个要结婚的人,秦婧呢?要订婚了怎么好冷落未婚妻自己偷摸一个人出来?难不成还想来段婚前风流往事?”   周彦晖好脾气地一笑,没说什么。   周明娇小朋友早就看出来自家小叔叔和这个江大少爷不对盘,小朋友敏感地嗅到了挑衅,觉得自家叔叔被欺负了,立即竖起眉毛要帮小叔叔报仇。   “我三叔又不是要和你结婚,要你多管闲事!”   周明娇撇撇嘴,一副鄙夷的表情,嫌弃地看着江子陌。   江子陌脸上黑了黑,小丫头说完又去拉辛冉的手,“小冉姐姐,你晚上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江子陌嗤笑,“这么大还要跟人睡,也不害臊?还有你叫她姐姐,那她岂不是要叫你三叔一声叔叔?学校老师没教过你怎么认辈分?”   这家伙怎么和小朋友也较真,辛冉看周明娇嘟嘴,连忙说:“叫阿姨会把我叫老掉的呀,我就喜欢明娇叫我姐姐,晚上姐姐跟你一起睡。”   “小冉姐姐,明娇最喜欢你!”明娇抱着辛冉的胳膊撒娇,拉着她要去吃饭,直嚷着饿了,边嚷边挑衅地看江子陌,磨牙霍霍的样子。   江子陌也像没长大似的,瞪着眼睛,一脸威胁地看着她。   辛冉拽拽他的衣角,刚问了句你吃饭了吗,就被明娇撒着娇拉走。   江子陌咬牙切齿地拉着行礼,迈步跟上。   夜里哄了明娇睡着,辛冉去阳台给家里打过去电话,华连英温柔地嘱咐她注意安全,好好玩,并提了一嘴江子陌,让两人好好相处。   辛冉挂了电话后也预备睡觉,江子陌的短信适时过来,问睡了没。   辛冉看一眼明娇,去阳台给江子陌回短信。   “还没”两个字发过去没几秒钟,果然那头电话就打了过来。   “出来,我在大厅等你。”江子陌干脆利落地下命令。   辛冉看了看身上的睡衣,不太想去,就软声说:“很晚了啊,我要睡觉了。”   江子陌犹豫了一下,“不是还没睡吗?我等你,快一点。”   说完就挂了电话,辛冉盯着嘟嘟嘟的手机,气得要骂爹。   这个人,怎么老是那么霸道!   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了衣服,辛冉下到大厅才觉得自己穿得少了,北方夏天夜里还是有些凉,尤其大厅里冷气开得足,让人忍不住要打激灵。   江子陌回头,只见辛冉抱着双臂朝自己走过来,着一袭长至小腿跟的飘逸长裙,粉红色的裙摆随着走动一圈圈打着转,好像一朵粉嫩摇曳的新夏嫩荷。   他慢慢站起身,有些失神地看着她。   这条裙子他记得,前两天他见过一个哥们的女朋友就穿了这款裙子。众人都夸好看,他才稍微留意过一两眼。那时候只觉得裙子颜色还挺耐看,却也不见得有多特别。这时候见辛冉穿着,才明白什么是清水出芙蓉。   “冷?”江子陌迎上前。   “还行。”辛冉不大高兴的样子。   江子陌搓着手上前,搓热了的手掌把微微发抖的身子搂进怀里,轻轻抱着。   辛冉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江子陌的动手动脚,本来反抗的欲望的就不强烈,这时候也的确感到冷,便放松了由他抱着。   江子陌带她在大厅休息处沙发坐下,一手把她揽在怀里,一手拽了束她的头发把玩着。   辛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大晚上不睡觉,叫我出来有事吗?”   江子陌倒是难得一脸严肃地点头。   辛冉于是做出要聆听的样子,不想江子陌和她大眼瞪小眼地对望着,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辛冉看他憋得难受,忍不住笑,拿手指戳他的腰。   “江子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   江子陌黑着脸,抓了她的手放在嘴边,眼睛盯着她,低头逐一亲吻她的指尖。辛冉吓地一哆嗦,涨红着脸要抽回手来。   江子陌偏在这时候忽然用力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小冉,你听我说。”   辛冉早就知道什么样的挣扎抗拒在江子陌这里都是徒劳,也懒得白费力气,只好扭开头去表示自己是被迫的,其实心里还是很不爽的。   江子陌今晚的确古怪,他这种脸皮已经练得登峰造极之厚的人,怎么也有欲说还羞的时候。   “小冉,我今年已经和你表白两次了,我现在想再跟你表白一次。”   这家伙别扭了半天,竟然是要说这个?辛冉摸不着头脑似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1)   其实表白对于江子陌来说,早就轻车熟路,烂熟于心,从来也没见他扭捏过,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这家伙不知道是什么特殊材料制造,这几年竟然越挫越勇。打大一军训结束表白被拒后,本来以为他找了个女朋友是迷途知返了,没想到才一天就跟人分手了,从此一心一意把追求辛冉当做了一份事业,大学四年每年都换着方法跟辛冉表白。   尤其今年他在毕业典礼上的那份深情表白,影响深远,至今仍在校园里广为流传。   辛冉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有时候觉得拒绝他都成一种习惯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在做什么。我每年都问你这个问题,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从前你说不,我可以当做你还小,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现在,小冉,我们大学都已经毕业了,我们早就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负全部的责任。”   江子陌抚摸着辛冉的脸庞,辛冉可以看到他眼底压抑着悲伤,她莫名觉得心悸,好似眼前这个江子陌和原来她认识的江子陌不是同一个江子陌。   “我有时候问自己,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喜欢到已经非你不可?”   “其实,我也不是碰不到更好的,可是已经有了你,我根本就不想再碰到更好的。就算是碰到了,我也没办法对其他人动心。世界上的好的女孩子数都数不清,可是我一直也没想过要去尝试爱上别人,我知道,除了你,我没办法爱上别人。”   辛冉一边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不厚道地在心里琢磨江子陌今晚这些话是不是原创的,因为他已经有好几次盗版记录了,实在让人不得不给他说的话打折扣。   其实也不怪他,一年要表白N次,原创已经完全跟不上节奏了。不过,天地良心,今晚这些全是临时发挥,全是原创的江氏出品,品质保证!   “这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你知道我这么死心塌地只喜欢你一个人,你会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们还不会走路就认识了,你说你有生之年,还能遇着我这么死心塌地的人吗?哪个人可以像我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坚定不移地傻傻地只爱你?”   江子陌说到这里,小眼神无辜中带着委屈,辛冉忽然觉得这眼神怎么跟家里那只牧羊犬肚子饿想吃肉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是,你知不知道喜欢跟爱是不一样的!喜欢是荡秋千,可以自得其乐,不需别人的回应。爱是跷跷板,需要一个人坐在对面与你互动,贴近你内心的感觉。我是人,不是机器,这么多年没有回应的爱情,我也会伤心难过。”   江子陌委屈地看着辛冉,辛冉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脸红了红,欲言又止地看着江子陌。   江子陌连忙说:“你看看我,我长得这么帅,又多金,也算极品一枚了对不对?又对你这么死心塌地,多难得啊!我这么好的男人,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看在我这么多年都一直那么可怜地、单相思地爱着你的份上,辛冉,你可不可以不要错过我?”   这话说的……其实……也对!   辛冉抿抿唇,偷偷换了个姿势。   飞扬跋扈的江子陌,恐怕是有生之年这样低声下气地向一个女孩子示爱,这样低声下气地渴望得到一个女孩子的回应,也只有对她了。   辛冉盯着他的眼睛,心头有一丝感动,不过也只是一丝丝,打从这些年家里出了那些事以后,她打心底里没办法相信男人的诺言,说白了就是根本不相信男人。   辛冉被江子陌表白过太多次,从一开始的霸道强硬,到后来的无奈,再到不抱希望,而后是现在的悲伤,她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他有这份执着?   是因为没得到,所以不甘心吗?   如他所说,她也相信她有生之年,应该再也没用那么多运气再遇着一个人,可以像他一样,几十年如一日,坚定不移地一味爱她。可是,她始终怀疑,这种爱,在得到她的回应后,到底还能有多长的保质期。   做朋友不好吗?做朋友起码可以天长地久,做过了情人,如果分手,那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说实话,她并不讨厌他,甚至也许也是有一点喜欢的。当然了,高富帅积年累月的强势攻击,估计除了铁石心肠的人,没有人能抵抗住心动。   要说他上初中高中那时候总欺负她,其实也没有对她造成什么本质上伤害,顶多就是嘴巴坏一点,老爱差遣她干活。而且实质上,从小到大,他也没少照顾她,保护她。   而她,只是害怕,害怕未来的失去会让她痛不欲生。   如果注定未来会有伤心,找一个爱她多一点的人,是不是好过找一个她爱他多一点的人,要容易承受?   如果不那么喜欢,不那么爱,失去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了,对不对?   这个霸道而高傲家伙,他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这样没有脾气,甚至望着她的眼眸里隐隐地有着哀伤。   辛冉沉默地看着江子陌的面庞,目光渐而涣散,她越过江子陌的肩膀,看到前方电梯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远远望着她,不言不语不动,不知站了多久。   竟然是周彦晖,也不知道他怎么会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辛冉眨眨眼,隔着不远不近十来米的距离,定定地看着那个人。   明明只是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如果她愿意,可以在几秒钟的时间就飞奔过去,投进他怀里。或者,如果他愿意,只消往前走几步,就可以牵到她的手。   可是她知道,隔在他们之间的根本不是距离。   她其实感受得到他也是喜欢她的,她不傻,也不迟钝,况且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她想过几种可能,也许他们可以抛去一切在一起,可是那样的成本太昂贵了,她根本承受不起可能会失去他的后果。   现在,他马上要订婚了,和她的好朋友秦婧。其实这样很好,我们有理由相信爱情是短暂的,而利益乃至金钱更永恒,所以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爱情,太脆弱了,而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爱情甚至婚姻,才能得到永恒。   她相信,他和秦婧,会有永恒。   辛冉又想起华连英对江子陌的喜爱,想起秦婧时而警惕的目光,想起辛江两家的世交,想起几家的利益相关。心想也许所有人都是乐于看到她同江子陌在一起的,两男两女,四小无猜正好凑成两对,多完美的四角关系!   辛冉想,江子陌说得对,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不仅仅需要对自己的语言和行为付全部的责任,也需要考虑到所有人的感受。   一切看起来完美无缺的东西,是众望所归,应该得到成全。   “江子陌。”辛冉的眼睛还看着电梯那头默默站立着的人影,内心没有挣扎,没有痛苦,是一片波平浪静,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地说,“那我们在一起吧。”   成年人的思考方式应该是全面的,爱情也好,婚姻也好,不是最爱的那一个就是好的,合适的,能够长久的,才是上上之选。   也许上一秒,江子陌还只是考虑着这一番表白是不是可以让辛冉动摇一下,只要不要太义无反顾地只看着周彦晖就可以了,而这一秒,他的感觉就好比在路上走着因为想破开零钱买了张彩票,然后发现自己居然中了大奖,而且是一等奖,五百万!   不是开玩笑的吧?!他有没有听错?!   说实话,江子陌还从来没想过,真的会有一天,他的告白会成功。实在是被拒绝地太多了,他自己都已经麻木不仁,有几次他都想穷讲究斯文有个屁用,把生米煮成熟饭才是硬道理!后来一次次血淋淋的教训也证明他这个想法是正确的。   “你是说,你答应了,你答应要做我的女朋友了?”   辛冉听到江子陌声音中的颤抖,心里头凉丝丝的,有那么一丝愧疚,也有那么一丝不耻。这一秒,她几乎要相信他对她是所谓的真爱,可是下一秒她又清醒警戒自己,不要被短暂的表面现象所蒙蔽。爱是有的,爱情也是真的,不过都是有保质期的,没什么好感动的。   她始终可以确定,她并不爱江子陌,她动过心的那个人是周彦晖,因为年幼初见时的温柔,她傻乎乎地一直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其实也许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难,接受一个对她好的人,然后再努力使自己爱上他,又或者不一定是爱,习惯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既然大家都希望如此,既然这样是最好的,那么,她为什么不能成全大家,也成全自己?   这么多年的坚持,其实并不是不会累。   周彦晖真的很好,她也是真的爱他,也许他也有那么点喜欢她,可是他要订婚了,未婚妻不是她。   并不是没有过伤心,可是不会失望,她从来就没有抱过期望,所以连最后的一点点固执坚持也变得无足轻重。   这一辈子如果不会是那个最喜欢的他,那么,是一个大家乐意见成的人,是再好不过了吧。   更况且,她从来不对爱情抱有希望,如果是一个真心喜爱的人,到最后遭到背叛的时候才会更痛彻心扉。不爱,就不会失望,也就不会受伤。她一直深以为是。   辛冉笑了笑,从周彦晖身影上移开视线,目光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江子陌,点头,再点头。   “江子陌,我答应了,以后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你要听我的,保护我,宠爱我,顺着我,不能惹我生气,不能让我……”   辛冉的话没有说完,被一声尖叫声取代。   因为江子陌这厮听到这里已经兴奋地不行,弹簧似的从沙发上蹦起来,抓着她的腰身把她整个人抱举起来,呼啦啦转了几个圈。   辛冉抱着他的脑袋尖叫,用力揪他的耳朵,“江子陌你好大的胆子!不准欺负我!快把我放下来!”   江子陌才没那么听话,转晕了才搂着辛冉摔在沙发里,两个人额头撞额头,辛冉疼地使劲瞪他,他还傻乎乎地喘着气笑。   “辛冉,你说话要算话!不许耍赖,不许反悔!”   江子陌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小心翼翼的谨慎。   辛冉看着他那双充满着希冀的眼睛,抿着唇,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再点头。   江子陌的两只眼睛于是很快闪亮起来,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然后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辛冉,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辛冉眉梢一跳,顺带着脸心尖也跳了一下。她听到了他嘀咕的那一句,说的是:就算你反悔,我也不会放手!   江子陌近似庄严的宣告着,然后把炽热的吻盖章一般印在辛冉眉心上,然后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的鼻尖,流连在唇畔。   辛冉的手紧紧拽在他腰身两侧的衣服上,生涩僵硬地回应他的热情。她知道周彦晖应该都看到了,这样很好,虽然他们没有过起点,但也算有一个看似完美的终结点。   她宁愿守着一份说不出口的暗恋,让它纯洁无暇地在心里继续发芽生根,也不愿意冒风险把自己的真心暴露在外,由他人主宰它的命运。   唯一的遗憾,是她会永远亏欠江子陌。她可以发誓不会率先背叛他,但却无法保证能回应他对等的爱。   她不会放任自己爱上他。   她到底没办法信任他,哪怕他说了那么多刻骨铭心的情话,又一次次地海誓山盟。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总是觉得亏欠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2)   这场梦,让辛冉醒来以后,好长一段时候都呼吸困难。   这段记忆往后,就是出车祸的记忆,辛冉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场车祸是在大连发生的,原来她曾经爱一个人,如生命。   辛冉的所能想起来的记忆,大约都是小时候四个孩子在一起的所发生事,她尝试过无数种方法,始终没有办法想起来落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理学家认为,这很可能是一种心因性失忆,认为是因为遭受痛苦打击之后,突然发生,过一段时间之后,也可能又恢复记忆。   这是一种选择性失忆,对某段时期发生的事情,选择性地记得一些,遗忘某些。   它是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   辛冉想,她也许应该见一见秦婧和秦钰。   怀孕后辛冉一直比较嗜睡,这天是阴天,房间里又拉着窗帘,她猛地从梦里惊醒过来,恍然间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那个长着一张可爱娃娃脸的看护叫圆圆,一直在边上候着,见辛冉又做梦惊醒,手脚麻利地给她倒了杯热水,轻声轻语地劝她喝点热水。   辛冉心神不宁地握着温热的水杯,心脏在胸脯里跳得飞快,扑通扑通,今天她终于想起来和张雅如的妈妈张雨澜有关的记忆。原来她没有感觉错误,张雅如眼神里那抹情感是恨,她恨她间接导致了她妈妈的自杀。   那年她十六岁,得知辛开宇和张雨澜有一个私生女后,她的报复方式是把偷拍到的张雨澜和辛开宇亲热的照片贴到公司论坛上。   一开始,她只是想让舆论压力迫使张雨澜主动离开,没有想到张雨澜并没有因此受到打击,反而自作聪明地试图借机要挟辛开宇以搏上位。   辛开宇那样的人,身边什么时候缺过女人,更何况张雨澜只不过是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女人,如果不是她对他事业大有帮助,在她当初违背他偷偷生下张雅如的时候,他就会设法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这样愚蠢,这么多年了,还野心不改,痴心妄想着相要当老板娘。辛开宇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这样不知好歹的女人,大怒之下不但辞退了张雨澜,还将话说绝了,甚至动用人脉要让她在行业里彻底消失。   而辛冉又趁机把请私家侦探调查的有关于张雨澜的过去,公布于众。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叫张雨澜的女人,风骚得很,以前是个舞女,曾经为了钱,卖了初夜,还给买主生了个孩子,现在,洗白了以后明面上是给人当助理,私底下却勾引老板,设计怀孕,以搏求上位。   这件事后来闹得很大,可以算业内排的上名的一出丑闻。   张雨澜名声尽毁,B市没有任何一家相关企业肯要她,连带张雅如也被学校里的同学排斥,每天都和嘲笑她的同学打架,鼻青脸肿地回家。   老师上门家访却话里有话,所有人都好像一夜之间背弃了她们母女,到处都是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人言可畏,张雨澜心灰意冷,委屈无处可说,更因为辛开宇的翻脸不认人万念俱灰,最后终于选择了跳楼自杀。   辛冉万万想不到,当年张雨澜卖身生的那个孩子就是容博予,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后来会像塔诺牌一样铺垫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她此时只能想起来张雨澜死后,张雅如跑到家里来和她“算账”的情形。   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和自己长得很像,可以说是自己的缩小版。因为妈妈死了,她穿一身白衣,头上还别了一团白棉花。   那时候家里没有大人,只有她和几个佣人,她并没有好脸色给张雅如看。   张雅如当时看起来不过是个文质弱弱的一个小女孩,没想到发起狂来却是十分吓人,最激烈的时候,她把她按倒在地上,哭着掐她的脖子喊:“我掐死你,你把我妈妈还给我!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两个佣人在边上拉架都没能把她拉开。   她也疯了似的和她对掐,两个人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她也嘶嚎着嗓子喊:“那你妈妈抢了我爸爸要怎么算?!你又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和我抢爸爸?!你不过就是个野种!”   你不过就是个野种!   这大概是辛冉在那个年纪的时候,能说出来的最狠的话了。   就那么一句话,一直疯了似的掐着她的张雅如呆住了,其中一个佣人眼疾手快地揪着她辫子把她扯起来,她好像不知道痛似的,怔怔瞪着眼睛,目光前一秒还要杀人似的恐怖,这一秒却脆弱无助地像个迷失者。   另一个佣人把辛冉扶起来,看到辛冉狼狈的样子,气得直喘气,上前就给了张雅如一巴掌。   “什么人教的这么没教养的野孩子!跑到别人家来撒野,有没有家教!”   那一巴掌把张雅如的脸都打肿了,人也被打趴在地上,不过是小小瘦瘦的一个小女孩,让看起来心于心不忍。   辛冉到底狠不下心,拦住佣人,微扬着下巴,“算了,让她走,以后别再让她进到家里来。”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张雅如是敏感而且脆弱的,她一定听到很多人在背后议论她妈妈是小三,是狐狸精,是破坏人家庭的坏女人,也肯定有不少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野种,私生女,妓女的孩子,所以她才会对她那句话这么敏感。   那个穿一件白色衣服,头上别着白棉花的女孩,爬起来,擦干眼泪,什么也没说,带着一身狼藉地朝辛宅大门走去,身后还有佣人不停地骂着难听的话,推攘她的肩膀赶她。   那道瘦削的背影像无根的野草,好像随时都会随风远去,从大门边上掠过,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圆圆看辛冉握着水杯一直发呆,忍不住好奇地问:“容太太,你还好吗?”   辛冉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我没事,谢谢。”   圆圆腼腆一笑,为辛冉披了条披肩,“开了点窗在通气,小心不要着凉了。”   辛冉裹了裹披肩,牵唇笑了笑。脑海里那个穿着白衣服,头上别着白棉花,哭着要她把妈妈还给她的小女孩,怎么也祛除不了,使她隐约有些头疼。   下午司徒青青来的时候,周彦晖也一起来了,辛冉想办法支开了司徒青青。   “我想起来一些从前的事。”   辛冉看着周彦晖微露诧异的样子,苦涩地笑了笑,“有时候会做梦,梦到从前的事,就想起来一些。”   周彦晖心头一颤,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由蜷动了几下,他沉默了片刻,才勉强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那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我?”   这个问题让辛冉笑了,实在有点意外,她转眸看着他,并不直面回答,也用玩笑似的口吻说:“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和你妻子关系不太好,是真的吗?周先生怎么看也不像始乱终弃的人。”   周彦晖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尴尬。   当时年纪小,许多事情看不清,看不透,现在回头看去,其实一切明明很简单。他的确是喜欢她的,可是他一开始已经选择了和秦婧,就不该再和她有牵连,到最后害人害己。   任何一条路既然是自己选的,也许不甘心,也许不快乐,但也无所谓后悔。万事有因就有果,既然你想要得到什么,那你就该知道你一定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辛冉眼神明亮,“既然已经结婚了,又何必为难自己?”   周彦晖不语,辛冉又说,“你应该珍惜她。”   周彦晖心绪翻滚,有许多话想要一吐为快,可是看到辛冉坐在离他一米远的沙发上,微低头,轻轻抚摸着凸起的肚皮,姿态祥和,笑容温和,千言万语就都说不出口了。   他避开这个话题,“你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我问过你幸不幸福,你的回答是肯定,现在你想起了一些事,我想再问你一遍,你现在依旧觉得幸福吗?”   辛冉抬头看着他,眼眸里是如水般的沉静。   “幸福,我还是觉得很幸福。”   顿了顿又说,“你也可以幸福,只要你愿意。”   高不高兴,幸不幸福,都是一念之差。幸福是要人去争取的,她相信,她可以幸福。   她想起了年少时的那些莫名悸动,再端看眼前的周彦晖,他笑容安详,给人如沐春风的温暖,一如既往的英俊出色。可是她的心却没有了当初的悸动。   都过去了。年少时的情动,时过境迁,也都往事如烟了。   周彦晖狂乱的心因为辛冉的这一句话重归平静,看着辛冉温婉明亮的面容,他慢慢呼出一口气,心胸里有种霍然开朗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心结终于打开。   “你幸福就好,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孩子要认我做干爹。”   辛冉笑着眨眨眼,“当然,别忘了你也答应过我,红包一定会包得实在厚实。”   “哈哈!小财迷!”   周彦晖爽朗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荡,辛冉受到感染,也露出微笑。   周彦晖犹豫着伸过手去,辛冉明白他的想法,轻握他的手放到自己肚皮上,小家伙倒是有灵性,欢腾地蹬了蹬小脚,周彦晖两眼一亮,“你看,我干儿子在跟我打招呼!”   辛冉顿时感到心头一阵异常的温热,“是啊,他一定听到了你说要给他包一个大红包!”   “哈哈,包,一定包!”   辛冉难得看到周彦晖这样豪爽地大声笑,这才明白从前他的那些笑,其实心里并不开心。看到他眼尾褶皱出淡淡的鱼尾纹,忽然意识到,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个男孩?我和容博予都希望是个女儿。”   周彦晖笑容满溢,手心的触感让他舍不得移开手,“不,一定是个男孩,女孩子不会这么调皮,我干儿子将来没准是个足球小将!”   “才不是,什么足球小将,我女儿以后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周彦晖笃定地摇头,“我有预感,一定是男孩!”   这时候小家伙也来凑热闹,踢得更起劲了,辛冉哎哟了一声,不敢再跟周彦晖争论,周彦晖哈哈大笑,“看吧,看吧,我干儿子不乐意了!”   辛冉揉着肚子,无奈地瞪他。   彼时,正是岁月静好之时。   感谢司徒青青小姐永远热衷的八卦事业,辛冉在周彦晖离开之前,终于没忍住想帮容泽川刺探一下“军情”。   “周彦晖,那个……我想说,秦婧是个好姑娘,我真的希望你能珍惜她,可是如果你真的无法爱她,不如放手,让她去寻找自己幸福。”   周彦晖望着辛冉的面容,感受到自己静如湖水的内心,温和地说:“我明白的,你放心吧,好好养身子,我过些日子,带她一起来看你。”   周彦晖说着,和煦地笑了笑。   啥?!要带秦婧来看她?   这岂不是“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什么情况?短短几分钟,他什么时候换的想法?怎么忽然想要珍惜秦婧,好好过日子了?   糟糕!“敌人”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辛冉本来还准备了几句话要说的,这下子大脑一空,只剩下无措了。   周彦晖走后,容泽川的身影就开始阴魂不散,化作一只只怨气鬼在辛冉脑海里挥舞着拳头盘旋,不依不饶地叫嚣:大嫂!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秦婧是我的!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你讨厌!讨厌死了……   辛冉:呃,泽川,我错了……   怨气鬼:你讨厌!讨厌!讨厌!……   辛冉:呃,相信我,我的本意,真的不是这样子的……   怨气鬼依旧不依不饶:我的!我的!我的!……   辛冉:好吧,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3)   秦婧烦透了容泽川在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要注意休息,要保重身体,要小心动胎气Bala bala bala……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终于趁着容泽川出去买东西,屁股拍拍,拎包回秦宅了。   她没料到秦钰这个奸诈小人已经和家里通过气,现在全家人就坐等她送上门来招供了。   本来情况的确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是半路杀出来一个周彦晖,突然携礼上门表示想要接自己的合法妻子去H市。   秦老爷子一声不吭,拐杖一提,给儿子和孙子分别挂了个电话,自己就拎着鸟笼出去遛鸟了。   秦婧回到秦宅的时候,周彦晖刚坐下没多久,茶还没喝几口。   秦婧一进家门就觉得气场不对,环顾一圈,除了秦老爷子,秦爸爸、秦妈妈和大哥都在,还多了一个人,居然是几个月没见的周彦晖。   刹那间天雷滚滚,天地几乎变色。   秦婧浑身汗毛一抖,忽然有一种你正准备作弊,可是老师却抢先一步把你的小抄搜出来的感觉。   秦钰十分同情地看一眼自家妹妹,目光里潜台词是爱莫能助,他也算身在考场吧,不好在老师抓别的同学小抄的时候,跳过去把自己卷子给人看的说。   秦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坐到周彦晖对面的,在听到他开口问她愿不愿意迁一下工作,跟他一起去H市时,她还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为什么?”秦婧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   周彦晖目光一沉,出乎秦婧的意料,当着这么多家人的面,他充满歉意地开口:“婧婧,对不起,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我想……我想接下来和你好好过日子。”   其实,少年时的行为很多都是因为一时意气,他不敢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秦婧,那么娇艳美好的一个女子,任何男人都会动心。也许那种喜欢还没有到达爱的程度,但至少他不曾讨厌过她,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的自尊心让他可耻于承认他竟然会喜欢上她。与其说他冷落秦婧那么多年是因为辛冉,还不如说是因为他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又或者这里面夹杂了些许逃避的心理。   秦婧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隆隆炸开,炸得她视线模糊,分不清东南西北。鼻腔里慢慢酸酸的,又辣辣的,紧跟着眼眶就红了,秦婧咬着下嘴唇,控制着自己不哭出来。   秦钰一看这架势,心里顿时忍不住要骂爹。   周彦晖目含愧疚:“婧婧,对不起,这些年委屈你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秦钰一直对周彦晖有意见,他的这袭话在他眼里跟放屁没什么两样。可是秦爸爸跟秦妈妈就不一样了,这两人一开始就都非常喜欢周彦晖,虽说小两口结婚以后,一直貌合神离,相敬如“冰”,但他们也一直都认为是他们家做得太过,周彦晖会生气也是应该的,但他们始终相信小两口和好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听到周彦晖终于“浪子回头”,两个天命之年的老人感动地不得了。   秦妈妈一边用满意欣慰的眼神看着周彦晖,一边用埋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扫射秦婧,心里又高兴,又担心,想着秦婧怀了别人的孩子,颇有些坐立难安,十分煎熬。   这么多年了,秦婧从来没有听过周彦晖说“情话”,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确是被感动了,如果不曾遇到容泽川,她肯定会不假思索地答应他,马上跟他去H市,可是,为什么那么迟?   人是不是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是你的时候,你相看生厌,不是你的时候,你才想起那件事物的好。   周彦晖见秦婧一直不说话,询问般看向周围人,秦钰低头点了根烟,懒得搭理他,秦妈妈和秦爸爸神色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叫了下秦婧的名字。   照理说,周彦晖这些年的确有错,但已经认过错也表过态,这时候秦婧的娘家人就该出面劝几句了,然后大家都有个台阶下,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好过日子了。   周彦晖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秦婧包里的手机在响,估计是容泽川回去看到她不在,着急了。   铃声让秦婧如梦初醒般浑身一颤,茫然地看着发出声音的来源。   周彦晖皱眉看着她,“婧婧,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对不起,我这个丈夫真的太不合格。”   秦婧觉得胸口堵得很,连喘气都有些难过,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打她的电话打不通,容泽川又开始打秦钰的电话,秦钰掏出手机看了看,不怀好意地接起电话。   “喂,泽川啊!嗯,婧婧在家,你要过来?嗯,好,我们在家等你。”   秦钰挂了电话,秦爸爸和秦妈妈脸色都不太好,秦妈妈更瞪了他一眼,秦爸爸也颇不赞同地板着脸。   周彦晖再不明状况,也看出来这里面有问题了,他看到秦婧自秦钰接过电话后就变得更不安,心里有些明白了。   “婧婧,我们单独谈谈,好吗?”   秦婧抿抿唇,看一看秦爸爸和秦妈妈,对方表示肯定,她犹豫着站起身,走向屋外的阳台。   阳台用一扇玻璃门隔出来,秦钰坐在沙发上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两人,他叼着烟,眯眼笑起来,掏出手机给容泽川发了条短信。   “正牌老公出现,红色警报。”附加笑脸一张。   容泽川那边火速回了三个感叹号过来,秦钰看着手机屏幕,好心情地吐出一个烟圈。   听了秦婧的坦白,周彦晖的确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但他似乎有十足的修好诚意,态度诚恳地说:“这也许就是上天给我的报应,报复我这三年来对你的忽略,人生在世,谁能不犯错误。婧婧,看着我,不要哭,我的确生气,但是比起生气,我更多的是自责,都是我不好,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希望你能让我和你一起去承担,无论将面临什么。”   秦婧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始终在躲闪,心潮起伏激烈。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不知道。   一件事,你期待了那么多年,等到你失望了想要放弃的时候,又忽然给你希望,你会义无反顾地去抓住这个希望,还是头也不回地选择将这一页翻过去?   人心肉长,感情不是客观存在的东西,说不要了,扔掉就可以。   她感到自己像一块夹心饼干里的奶油,一边是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容泽川,一边是合法丈夫周彦晖,两头同时施压,她根本无法负荷。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她到底是怎么使自己到达这种地步的?!   周彦晖耐心地等待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搂着,让他胸膛里的温度给她足有的勇气。   两人在阳台外呆了很久,秦爸爸黑着脸一脸不爽,秦妈妈唉声叹气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秦钰叼着烟,神色不明地靠在沙发上抽烟,远远看过去,周彦晖温和地不断和秦婧说着什么,而秦婧低着头温顺地默默流泪,这副情景看上去,倒也算和谐。   他心里陡觉烦躁,怎么看怎么觉得周彦晖那张谦和的脸就是一张挂着面具的假脸,横看竖看都不如容泽川那张千年欠揍的脸让人舒服。   秦婧买的公寓在城东,秦宅在城西,也不知道容泽川怎么做到的,才半个小时就飙到容宅,冲进大厅的时候,还真有种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感觉。   秦爸爸秦妈妈只觉眼前冷风一懍,还没看清来者是谁,就听到阳台那边的玻璃门咣当一声。   秦钰乐了,有好戏看,连忙拦住皱着眉站起身的秦妈妈。   “妈,你先坐下,看看情况再说。”   秦妈妈急了,“这个人怎么回事?什么人?怎么这样往家里闯!”   “门口的警卫员呢?怎么回事?怎么能随便把人放进来?!”   秦钰安抚她,“妈,别急,咱们现在过去也不方便,一会儿人就都能出来了。”   秦妈妈猛地意识到这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别人家里乱闯的人是谁了,狠狠瞪了秦钰一眼,再一看秦爸爸在一边一直稳而不发,只好按捺住。   人生有三大事:升官发财娶老婆。管他是谁,敢耽误他容泽川娶老婆,杀无赦。   容泽川目光如炬地射向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喜欢的女人,一个是他喜欢的女人的老公,该死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   秦婧看到容泽川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慌张地问:“你怎么来了?”   容泽川看她一眼,被她通红的两只眼睛刺得心口一疼,目光里夹杂着浓郁的失望和伤心。   秦婧忽然觉得无地自容,刚才周彦晖一脸诚恳地说要和她一起承担责任,她也没有这种感觉,现在被容泽川这样一看,她居然有种背叛了他的感觉。   阳台上有一张石桌,容泽川孤身一人在桌子的这头,而秦婧和周彦晖站在那头,他盯着秦婧看了一会儿,没有把周彦晖一脸复杂的表情放在眼里,别开视线的时候,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简直寒气四射,把捏在手里已经捏出两个手指印的几张纸扔到桌子上。   “这是离婚协议书。”容泽川目光冰冷地看向周彦晖,“签了吧,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秦婧浑身一抖,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容泽川,却被他眼底的冷意吓到,心乱如麻地不敢开口。   周彦晖一贯是温润有礼的,这时候也冷下脸来,无视那份离婚协议书,冷笑了一声,“容总,我不明白你想要怎么把事情闹大?”   容泽川是什么人,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周彦晖,废话不多说,直接就用行动表达。   他运了口气,首先把秦婧拽到自己边上,趁人都还蒙着,迅速把人拦腰一抱,然后向后转,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抢了人就走。   谁能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秦婧被震住了,目瞪口呆地下意识搂住他脖子,只能呆呆盯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看。   周彦晖一直都是“文明人”,这种“野蛮人”的野蛮行为,显然超出了他的应对范围,僵立在石桌后,就那么看着两人扬长而去。   一股风把桌上的几页离婚协议书吹起一个角,周彦晖看到右下方签名的地方,秦婧两个字赫然在目。   出了阳台秦婧试图挣扎了几下,容泽川几个冷如寒冰的眼神飞下来,她居然没骨气地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其实,说实在话,容泽川这个人脾气很好,很少发脾气,他生气分两种表现,一种是大声呵斥,那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都还有补救机会,另一种是不发一言用眼神杀人,这时候就已经药石无救了。   秦婧平日里再不可一世,也从来不敢在他真正生气的时候触他霉头。   容泽川就这么大摇大摆把人劫走,经过大厅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目光直视前方,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把秦爸爸秦妈妈唬得都愣住。   秦钰也蒙了,叼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不晓得这演的是哪一出。   秦爸爸沉脸冷哼一声,等人都要出大门了,秦妈妈才反应过来,追上去喊:“哎!你是谁啊?你要把我女儿带哪里去!哎!你给我站住!什么人啊你!你给我站住!”   “警卫!警卫!给我拦住他!”   “警卫呢?!”   容泽川一身戾气,远远看着警卫围过来,脸更臭了,两眼恶狠狠地瞪着众人。他是孩子他爸爸,要带孩子他妈妈走,谁敢拦他?!   这时候还是秦钰走出来,手一挥,扬声道:“让他们走吧。”   秦婧呆了。   秦妈妈呆了。   秦爸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所有警卫员都止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没等秦爸爸从屋里出来,秦钰手一扬,把车钥匙抛了过去,正好落在秦婧怀里。他那辆Q7就停在三五米外,容泽川心领神会更眼疾手快,等秦妈妈再出声叫警卫,以及秦爸爸后知后觉兼怒不可遏地出来,他已经把秦婧塞进车里,油门一踩,一溜烟不见了。   秦爸爸暴跳如雷,二话不说劈头就把秦钰揍了一顿。   “胡闹!你知不知道后果?!秦家丢不起这个人!”   周彦晖慢慢从屋里走出来,虽然面无表情,但冰冷的目光还是能显示出他是生气的。   周彦晖在场,秦钰越发底气十足,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甩手就走。   “秦家丢人重要,还是婧婧终身幸福重要?”   临走前那一瞥让周彦晖觉得胸口堵了团硬物,特别难受,但是说不出来到底怎么个难受法。秦钰一走,他也不想再呆下去,正好碰到秦老爷子遛鸟回来。   老爷子掀眼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十分冷漠的样子。   周彦晖心里一突,原本想开口说点什么,这时候嘴里也只能剩下一片苦涩。   容泽川一路飙车,秦婧咬着唇紧贴椅背,想起他的刚才一通做派,心里又气又恼,脸色非常不好。   容泽川嘲讽地看着她脸上的泪渍,“怎么?周彦晖跟你说了什么?你心动了?后悔了?”   秦婧抿紧唇不说话。   容泽川深深地看她一眼,心口像被人捏在手里用力蹂躏似的难熬,咬牙切齿地想:要不是这个女人怀孕了,他一定要狠狠地打她的屁股!   周彦晖把那份离婚协议书带走了,当天夜里一个人开车回了H市。走之前给秦婧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他想了想,还是发了条短信过去。   容泽川看了短信内容,冷笑了一下,把手机递给秦婧。   婧婧,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秦婧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眼泪慢慢就流了下来。三年了,他第一次给她发短信。   容泽川十分不爽地把她手机抢过来,打下离婚两个字正要发过去,被秦婧劈手把手机打落。   “够了!容泽川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手机质量很好,没四分五裂也没黑屏,编辑好的离婚二字赫然在目。   容泽川深吸了两口气,总算把肚子里那团火气压下去,连连点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说:“行,我考虑你的感受,我一定好好考虑你的感受。”   心里同时不断对自己说:她是孕妇,不跟她一般计较。   语罢,扒拉着毫无发型可言的一团乱发,扭头走了。   秦婧看到他忍气忍得脸都通红,心里早就后悔,她要容泽川考虑她的感受,她又何尝考虑过容泽川的感受。   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他对她的心意,所有的付出,她明明看在眼里也是感动的,就因为周彦晖那么几句话,她竟然就想全部推翻。   看到容泽川头也不回地走开,秦婧心里猛然感到一阵恐惧,生怕他会一去不回头,想开口喊住他,又喊不出口,看到他身影消失在眼前,她僵坐到沙发上,忍不住哭了。   直到容泽川从厨房里端出来一杯热牛奶,重新出现在眼前,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会失去他。   容泽川看着秦婧哭得像花猫一样的一张脸,心疼地叹了口气,想去拿毛巾给她擦脸,却被她一把抱住。   容泽川心跳一滞,呆了半响才找回声音,低下头看着秦婧,“别哭,我心疼……”   秦婧抽噎得更厉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她的头埋在容泽川腹部,双手紧紧抓着他衣角,哭得好不委屈。   “我以为你生气了,走了,不要我了……”   容泽川一脸错愕,紧跟着就幸福地笑了。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   终于知道我好了吧?终于知道该紧张我了吧,傻丫头,我这么辛苦把你抢过来,怎么舍得不要你?   容泽川得意地钩起嘴角,心里蜜罐似的甜,唉,不枉他辛苦一场,这个女人总算心里有他了,会害怕失去他,应该算得上是抢到手了吧。   这种感觉,真TM爽!   大哥你说的没有错啊,好女人看中了就要抢,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抢女人又有三字诀:快准狠!攻势不紧不慢,恐怕鸭子煮不熟;挑人失了准头,准得一辈子后悔;但心不狠,恐怕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走了。   别怪他步步紧逼,老婆不是一般人,关乎终身幸福的大事,当然见佛杀佛,见神杀神。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4)   周彦晖回到H市工作室已经八点,早就把吃晚饭这事给忘了,坐下来开了电脑才感到胃有点不舒服,就拿了杯子去茶水房接水,经过外头的格子间发现灯开着,他纳闷这时候怎么还有员工不下班,就推门进去看。   司徒青青正跟一杯泡面奋斗,猛得发现头上挡了片阴影,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老板?”   周彦晖皱眉看着她手里的泡面,“你怎么吃这个?”   司徒青青抹抹嘴,干笑着站起来,“哦,好久没吃了,就想吃来着。”   周彦晖不以为然地摇头,“没吃晚饭?”   司徒青青脸上红了红,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没吃,走吧,请你吃饭,犒赏你这么晚还在公司加班。”   司徒青青一惊,心跳猛地加快,红着脸傻乎乎地点头,周彦晖笑了笑,回办公室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开车带司徒青青去吃火锅。   大冬天的,涮羊肉喝白酒简直爽呆了。   司徒青青吃得大汗淋漓,借着白酒的劲头,面对周彦晖那股别扭劲总算暂时偃旗息鼓了一阵。   “老板,你不是去B市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彦晖笑了笑,继续往锅里下羊肉片,“事情不太顺利,所以先回来了。”   司徒青青没心没肺地居然问:“什么事呀?”   周彦晖一愣,筷子在空中顿住。   司徒青青立马惊觉自己说错话了,脸一红,有点不知所措,“对不起啊老板,我随口问的,你不用在意。”   周彦晖顿了顿就又笑了,“没事,对了,我有个问题我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司徒青青心想,呃……要是你觉得不方便的话,还是别问了,吃饭的时候,千万别给自己找堵啊!不容易消化的!   想归想,司徒青青可不敢这么跟老板说话,一脸爽快地说,“老板你问啊!”   “你觉得容泽川这个人怎么样?”   司徒青青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完了,他回B市是不是发现了容泽川和他老婆的奸情,怎么办?怎么办?!   周彦晖见司徒青青表情复杂,连忙说:“你别紧张,我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说着,想了想,又有点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算了,你们两个是亲戚,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是想知道我能不能放心把秦婧交给他。”   火锅汤汽把周彦晖的脸挡在后头,看上去一片朦胧,司徒青青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挫败感。   什么叫把秦婧交给他?一个老公要把自己老婆交给小三,然后还特地查询一下小三的人品,生怕老婆以后过得不好?什么情况?   司徒青青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重创,这年头,小三原来都可以这么直接翻身当地主的?!是正牌老公杀伤力太弱了?还是她落伍了?这年头人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居然已经甩了她起码两万里!   “老……老板,你……你什么意思啊?”司徒青青干笑着装傻。   周彦晖微皱着眉,目光淡淡地看着司徒青青,烟雾后他嘴角那抹笑容看上去有点凄凉。至少在司徒青青眼里,那就是凄凉。可就是那么点凄凉,让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多了一种致命的魅力,悲伤的王子气质,简直帅得无可救药。   司徒青青听到自己的心跳擂鼓一样的砰砰声,甚至呼吸也有些艰难,那颗曾经被扼容博予杀在襁褓里的小萌芽,在这一秒拔头窜起,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   司徒青青在心里感慨:KAO,姑娘我栽了!   “你这丫头,行了,不为难你了,吃饭吧。”   司徒青青欲哭无泪,心想:我怎么可能还吃得下啊!   从火锅城出来都已经要十点了,周彦晖开车送司徒青青回家。   司徒青青在车上纠结了好久,酝酿半天才鼓起勇气在下车之前对周彦晖说:“老板,我二哥他以前名声的确不太好,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这一次到底是不是来真的。但是,有一句话叫做一物降一物,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会遇到那么个人,能把自己吃得死死的。我只能说,我二哥他直到现在才遇到这么个人。”   一说完,司徒青青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她有些后悔,也有些不安。   周彦晖却点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明白了。”   司徒青青顿时无语,但也不知道还应该说点什么,只好抹着脑后的冷汗,灰溜溜地下车。   周彦晖很少开快车,今晚是开得最快的一次,他忽然想这么一直开下去,永远不要停下来,他害怕一停下来,那种强大的空虚茫然就会把他整个人吞噬。   他从来没有这么茫然无措过,哪怕三年前知道辛冉坠江的时候,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知道自己明天要做什么,不知道做什么能让自己感到快乐。   空洞,茫然,浑然不知所谓。   他这一辈子,一直以来都在按照长辈们的意愿,沿着他们布置好的轨道,稳稳当当地朝前走,走得毫无悬念。   那年辛冉在马路上推开他和周明娇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这一辈子竟然像木偶一样麻木。   辛冉没死,可是她差点失去了一条腿。   周彦晖从那一天起,开始频繁做噩梦。噩梦里只有鲜血和尖叫,充满令人压抑的血腥味,他看到自己背着一个沉甸甸地包袱拼命朝前跑,想要挣脱那片血雾,而恐怖、惊悚、震骇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他逃不出,躲不了,明明惊吓到极致,偏偏却有了一种无端的兴奋。   等待被宣判是一种罪过,他明白,他要改变,他厌倦了这种毫无新意的生活,他必须改变,在恐惧把他彻底吞没之前。   他同时也明白,他会想这么做,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单纯想要补偿辛冉。他想要做自己,他明白这个时候的他是清醒并且疯狂的。那也许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他从未感觉心底有过如此平静。   他不顾一切地提出了解除婚约,他不顾一切地想要顺从自己的心意,想要和自己真正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那天,齐海玲望着自己这个出类拔萃的儿子,眉眼间全是惊疑。   “为什么?为什么想要取消订婚,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婧婧吗?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因为辛家那个丫头?”   齐海玲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这个从小性格坚毅隐忍的孩子,骨子里最是善良温顺,也懂事守礼,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违背过父母。   “这件事,我不答应。”   齐海玲一脸冷然,“辛家那丫头虽然因为救你和明娇伤到了腿,可是你大哥已经把新城开发的项目批给辛华集团了,我们周家算不得欠他们,再者,她的腿也不是好不了,你不用因为这个就惦念着要对那丫头负责!”   齐海玲最怕的就是儿子太过善良的品性,他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对辛冉心存愧意,如果辛冉的腿能好起来就罢了,若好不起来,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周彦晖平静地摇头,“不是,妈妈您错了,我并不喜欢秦婧。”   “我从前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的身份,也是因为你们想让我和她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她爷爷才会帮忙提携我们周家。”   “您一直都知道的,何必多此一问?”   “我现在不想再这么做了,我不喜欢她,我不能娶她,我不愿意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这几句话无疑是大逆不道的。   齐海玲震惊不已地看着这个从小就没让自己操过心的小儿子,他的一席话对她来说就好像晴天霹雳。   周彦晖看着齐海玲这样的表情,心里莫名揪痛。他知道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前方只有莫测的未来,他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可能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   他已经习惯了乖儿子的角色,从小到大他都知道齐海玲不容易,自从那年二哥和爸爸相继出事,周家元气大伤,齐海玲却硬是撑起了偌大的一个家,她有多少冷言冷语需要应付,独自养育两个年幼的儿子需要多少心机,她有多么不容易,他都知道。他一直都很心疼她,也从来不敢让她为自己操心。   可是今天,在他羽翼渐丰的时候,他竟然要违背她的意愿。   周彦晖突然觉得自己毫无底气,他的内心反复经受煎熬,除了疼痛,他无依无靠。   “妈,我从小到大,都在为获得你的赞赏而活,都是在为了这个家活着。你需要什么,我就满足你什么,这个家需要什么,我就去争取什么。其实我很累了,我也想有一天可以为了自己而活。”   “妈,我觉得很累,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这是什么话?难道说,从小到大,都是她在逼他吗?   齐海玲第一次从周彦晖脸上看到这种类似于冷漠的神情,她从没想到他这个从小就温顺乖巧的三儿子有朝一日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会和她这样说话。她气得浑身哆嗦,用力扇过去一巴掌。   “混账!怎么和妈妈说话的?!”   周彦晖被打得侧过脸去,齐海玲喘着气低叱:“彦晖,你太不懂事了。”   懂事?懂事就是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欺骗别人的感情,和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子结婚,只因为这个女人的家族可以为自己的家人带来利益,使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周彦晖低垂着头,眼底幽深若海,“妈妈,您有没有替我想过,我这些年到底过得快不快乐?”   “我不快乐,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快乐过。”   齐海玲身躯震动起来,难以置信般看着周彦晖。她毕竟是了解自己儿子的,顷刻间就反应过来,哆嗦着嘴唇说:“彦晖,你和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   周彦晖抬眼看她,“如果我说是呢?您还要逼我和秦婧结婚吗?”   “是谁?”齐海玲哑声问,问完之后自己又自言自语地回答,“还能是谁?是辛冉,一定是她!”   “她是不是也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   齐海玲满身疲倦地坐进沙发里。   周彦晖直直站着不动,脸上除了漠然,还有浓郁的悲伤。   谁也没想到秦婧会在这个时候正好到周家来,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脸色极其难看。她出声的时候,周彦晖和齐海玲都吓了一跳。   “周彦晖,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她一步步走过来,脸色惨白至极。   齐海玲脸色大变,慌忙站起身,“婧婧!”   周彦晖脸上的震惊之色一闪而过,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无动于衷,就那么看着秦婧一脸愤怒地向自己逼近。   秦婧根本不看一旁一脸惴惴不安的齐海玲,两眼只盯着周彦晖看,死死地盯着他,盯着这个她从小喜欢到大的男人,似乎是想就此看清楚这个男人。   她觉得自己真是蠢地可笑,这么多年来,自己身边的男人一直喜欢着别的女孩子,明明有所察觉,却一次次自欺欺人,而现在,终于遭受到这个奇耻大辱。她可谓是自讨苦吃!   其实,她刚知道辛冉已经回来了,她过来找周彦晖,是想和他一起过去看看她,向她当面表达感谢。毕竟是她救了周彦晖,救了她的爱人。   她是真心感谢她的,知道她为了救周彦晖很有可能以后都站不起来,她心里很愧疚,她还亲自联系了国外最好的骨科医生,要不是这阵子家里走不开,她在听说出事的时候就会飞去大连看她。   可是现在算什么?她算什么?这么多年的感情又算什么?!   “周彦晖,你知不知道我们下个星期就要订婚了?”秦婧长得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周彦晖蹙眉看着她,看到她微红的两只眼睛,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说对不起。   “啪!”   秦婧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齐海玲上前抓住他的手,脸色愈加不好看,“有话好好说,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秦婧两眼通红地回过头,半笑不笑地看着齐海玲,这就是从小对她宠爱有加的齐姨,她宠爱的是她吗?她宠爱的是她背后的秦家才是吧!   “阿姨你心疼了?我只是打了你儿子一巴掌,你就心疼了,可你儿子却在我心口捅了一刀!”   齐海玲面上肌肉有些抽动,她依旧抓着秦婧的手,说话的时候底气却没那么足,“这件事阿姨会给你一个交代,彦晖他只是一时糊涂。”   “交代?我还要什么交代?他不是要取消订婚典礼吗?那就取消好了,从今天起,我秦婧跟他再无瓜葛!”   秦婧虽然不是秦家的亲生女儿,但是秦家从来没有把她当外人,一直盼着有个女儿的秦母更是对她宠爱有加,更何况她成长的时候,正是秦家发展最快的那几年,她从小倍受长辈们宠爱,走到哪里都是小公主,几乎从来没有遭遇过挫折。   知道这时候,她才知道被人背叛的感觉居然会这么恨,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齐海玲看得出秦婧眼底的愤恨,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要再拉着她说些好话,秦婧已经不屑一顾地掉头离开。   齐海玲的血压一直不稳定,秦婧甩开她的时候,没有控制住力气,害她脚一蹩就摔倒在一边的沙发上。   急火攻心,天旋地转间,齐海玲扶着额头昏了过去。   周彦晖惊叫了声妈,冲过来把人抱起来。   这时候秦婧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客厅的惊呼声,她回头看去,正好对上周彦晖暗藏恨意的目光。   看到周彦晖把晕过去的齐海玲抱在怀里,秦婧心里不是没有愧疚,可是当她跑过去要帮忙的时候,周彦晖却一脸冷意地把她推开。   周彦晖把齐海玲背到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婧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你了吗?”   秦婧脸色一白,猛地抬头看着周彦晖。   “让开!”   周彦晖别开脸,飞快背着齐海玲冲出门。   临走前他那让人心冷的目光,和带着点不屑和怨愤的表情,彻底激怒了秦婧。   秦婧脸色惨白地咬着牙,看着周彦晖把齐海玲放进车子里,然后开着车绝尘而去。她心底萌生的那么点愧疚,终于全部被愤怒取代。   “周彦晖,你有种!但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你把我当什么?我秦婧不是你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可以随意抛弃的女人!”   “你竟然把我当傻瓜,当了整整十余年!”   至此,冷战开始。   他和辛冉不顾一切地在一起了。可这唯一一次鼓足了勇气的叛逆,也不过坚持了短短六个月。   他输了,辛冉也输了,他们输得一败涂地。   直到那个时候,他终于相信,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不是你想做什么,而是你能做什么。他肩膀上扛着的那个姓氏,注定了他这一辈子不能为自己而活,那个“周”字压得他失去自我,失去快乐,失去信仰,却不能回头,不能放弃,不能背叛,只能咬牙坚持。   后来的那几年,他学会了固守本分,学会了沉默坚持。   他谨慎地沿着最可靠的轨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他按照所有人的意愿,尽量让自己做到不出错,甚至尝试着让自己发自内心地去接受这种生活,甚至享受这种生活。   他几乎要相信他也是可以获得幸福的,而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偏偏要来告诉他,他不需要再坚持了。   那么,接下来,谁来教教他,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5)   容泽川半笑不笑的脸,秦婧欲言又止的脸,秦钰满是嘲讽的脸,还有身旁不远处的离婚协议书在周彦晖脑海里反复闪现,好像在说,这就是报应。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周彦晖没有接,铃声很固执,停了没几秒钟又响起来。   他按下通话音,扩音器里是司徒青青略带焦急的声音。   “老板,你,你回家了吗?”   周彦晖一愣,家?他还有家吗?   他猛地一踩刹车,尖锐的刹车声在空旷的马路上叫嚣着划过,电话那头的司徒青青吓得心都提了起来,“老板,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周彦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没事,你能出来吗?我想……”   说到这里,周彦晖很快也感到懊恼,于是收口没有再说下去。   没等他后悔,司徒青青的大脑只空白了一秒钟,就很快反应过来。   “我可以出来,老板你在哪里?”   周彦晖皱了皱眉,说了附近一个酒吧。他想,算了,一个人太难受,还是应该找一个人说一说心里的感受,至少让他能够好好发泄一下,这么多年,他憋了太多的话,也藏了太多的心事,为什么不能找个人说说?   司徒青青匆忙赶到的时候,周彦晖已经喝了半醉。   司徒青青被周彦晖醉眼微醺似的一眼瞥来,心跳速度瞬间提高。   “老板,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周彦晖一声不吭,上来就伸手去拉,把司徒青青拉到自己边上坐下,司徒青青差点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唬了一跳。   “老板……”   周彦晖浑然不觉异样,倒了杯酒递过去,“我没事,陪我坐会儿。”   司徒青青呆呆接过那杯酒,立马感觉到今天的周彦晖有点奇怪,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比平时少了点距离感,也没了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周彦晖又给自己的杯子满上酒,一口喝干,把司徒青青看得瞪大眼睛。   这又不是葡萄酒,这么喝能行吗?   周彦晖又喝下一大杯,再要倒却发现酒瓶空了,呆了呆,把空酒瓶放到边上,也不叫服务员上酒,只是双眼无神地盯着酒杯里的半杯酒看。   “老板……”司徒青青呐呐地小声喊周彦晖,可是也不敢多嘴,只拿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周彦晖把那半杯酒喝下去,眼神愈发晦暗,忽然闷不吭声地去翻自己的公文包,拿出来一份文件,递给司徒青青。   “青青,把这个给容泽川,我同意离婚。”   是离婚协议书,司徒青青像碰到烫手山芋一样把伸出去的手飞快缩回来,“老板,我……”   周彦晖笑了,“没事,拿去吧。”   司徒青青觉得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咬着唇直摇头。   “我不要,老板,你是不是不想离婚,你要是不想离婚,我会支持你的!”   周彦晖把离婚协议书放到司徒青青身上,转过头让服务员又开了两瓶酒。   司徒青青按住他要倒酒的手,“老板!你别这样,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要是喜欢你老婆,你为什么要到H市来?你要是不喜欢她,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如果酒真的可以消除忧愁,他愿意大醉一场。   周彦晖原本以为他需要找个人来倾诉,等看到司徒青青他又发现,有些东西还是没办法讲给别人听,就算喝完了所有的酒,他也只会选择保持沉默,他又不可怜,他有什么好可怜的,何必借酒撒风,徒惹人鄙夷。   他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不懂得珍惜的人,不配得到幸福,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已经晚了。他是自作自受,种下什么因,收获什么果,从始至终都是他欠了秦婧,从一开是利用,到后来是伤害,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活该,我这样子的人,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   司徒青青清晰地看到周彦晖的眼角落下泪来,说实话,他不说,她永远不懂他为什么那么悲伤,可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相信他不是坏人,不管发生过什么,她相信他有他的苦衷。任何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有些过错不应该得不到原谅。   周彦晖又倒了杯酒,司徒青青抢走酒杯,一口喝掉里面的酒,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豪气万丈地一挥手,“老板,你不会孤独终老的。”   说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爽快地仰头又是一口闷,倒把周彦晖怔了怔。   司徒青青嘻嘻一笑,也不知道是酒气上涌,还是难为情了,两边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太好意思看周彦晖,就低着头又去倒酒。   周彦晖按住酒瓶,微挑起眉看着司徒青青,司徒青青对上他的眼睛,头脑一热,鼓了鼓勇气说:“老板,我喜欢你。”   这才对嘛,这才是容泽川嘴里那个咋咋呼呼,皮厚如墙,永远勇往直前的司徒青青。喜欢就说,天天别别扭扭,小心翼翼不是她司徒青青的作风。   司徒青青倒吸一口气,趁着周彦晖发愣,拨开他按住酒瓶的手,直接抱起酒瓶仰头咕咚咕咚喝光一瓶酒,然后周彦晖就看到她双眸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两腮红得要滴出血来似的。   司徒青青眨眨眼,突然噗地站起来,攥着空酒瓶子当话筒,一字一顿地对着周彦晖说:“周,彦,晖,我,喜,欢,你,很,久,了。”   咦,连老板也不叫了。   周彦晖怔怔地看着司徒青青,在这短短几分钟内,他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悲伤,他看着司徒青青双眼闪亮地盯着自己看,眼底湿漉漉地,闪烁着类似于期待的东西,心头最敏感那一处,不觉一阵触动。   周围有人听到了,一脸趣味地朝这边看过来。   周彦晖笑了,那种难得轻松的微笑,司徒青青也傻乎乎地笑了。   周彦晖把司徒青青手里的空酒瓶拿下来,轻轻拉她的胳膊让她坐下来,司徒青青头重脚轻地晃了两下,噗通一屁股坐在周彦晖身上,细跟的高跟鞋鞋跟正好踩在周彦晖皮鞋上,周彦晖疼得眉心乱跳。   司徒青青却坐在周彦晖怀里咯咯地笑,周彦晖心里正想着这丫头不是刷我玩吧,就看到司徒青青眨了眨眼睛,突然捧着他的脸,用力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边上一直管闲事的人看到了,都发出善意的笑。   司徒青青不好意思地往周彦晖颈窝里钻,周彦晖是着实被这虎实的小丫头怔住了,呆呆地没有反应,额头上那片温温软软的触感像电击一样走遍全身,弄得他心乱如麻,等他反应过来,怀里那个人已经搂着他的脖子迷糊了。   这丫头,原来酒量这么浅。   周彦晖盯着那张通红的醉脸,真是一点脾气也没了,哭笑不得地招呼服务员买单。但还别说,今晚找司徒青青出来是找对了,被她这么一搅和,他还真是把那些事都抛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6)   辛冉渐渐地已经可以想起来很多事,连日来她时常发呆,很显然从前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和她现在的观念在起着强烈的冲突。   近几天,她总是会梦到从前华连英和辛开宇吵架的场景。每当梦到那种场景的时候,耳边就会有一个叹息声,像是什么人絮絮地说着安慰华连英的话,却偏偏夹在着华连英和辛开宇吵架的记忆里。   “你家老辛,这回怕是被那个女人下了套,虽然说有了孩子,可是现在不是没有公开承认吗?一定不能让他公开承认,也一定不能离婚,不然就便宜了那个女人。你想想看,你要是跟老辛离婚了,将来属于小冉名下的股份岂不是要被她们母子分去一半?也有可能不止一半!”   “连英,想开点,谁家不都是这样?我家老江前两年不也在外面养了个女人,我睁只眼闭只眼,他自己玩腻了,想开了,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融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一定不能就这样便宜那个女人,这婚不能离。”   辛冉唯独记得就是那句:谁家不是这样?   然后就是那一幕让她印象深刻的争吵。   那一夜家里本来只有佣人张妈在,江子陌不放心于是留下来陪辛冉。   辛冉迷迷糊糊睡到大概一两点,楼下吵闹声很大,她惊醒过来,拄着拐杖下楼。   楼下有骂声,有尖叫声,江子陌光着膀子正在拉架,辛冉看到华连英额头上有血迹,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差点被拐杖绊倒,弄出了好大的声音。   所有人都因此停了下来,看向辛冉,辛冉没有错过辛开宇脸上来不及掩饰的狰狞,和华连英脸上来不及擦去的眼泪。   “小冉,没事儿,你先上楼去,等一下我上去看你。”江子陌帮华连英按着流血的额头,用眼神示意辛冉别掺和这件事。   华连英擦掉泪痕,推开江子陌,“子陌,你把小冉带上楼。”   辛冉冷冷看着一身西服皱皱巴巴贴在身上的辛开宇,面无表情地躲开江子陌伸过来拉她的手。   但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辛开宇,一直看到他心头升起恼怒,狼狈不堪躲开她的视线。   辛开宇连说了三个好字,指着华连英咒骂,“你这女人好毒的心,公司倒闭了你就开心了是不是?!好,你有种,算你狠!”   门咣当砸上,辛开宇一去不回。   张妈早就被吵醒,这时候才敢走出来,拿了药箱跑过来,给华连英止血。   辛冉冷冷地看着地上沾着血丝的烟灰缸,眸底一片沉幽。   江子陌担忧地搂紧她。   华连英整个人埋进沙发里,两个人刚才不只吵架,还动手了,她应该吃了不少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过男人?她清晨盘好的头发这时候全乱了,衣服也被扯地皱皱巴巴。她没有整理衣服,一只手按在心脏上,一动不动地在沙发里坐着,好像所有的力气都流失了。   辛冉走上前,默默伏在华连英膝盖上,到底没忍住,埋下脸,无声地流下泪来。   眼前这个女人,在她心目中曾经是那么的高贵、温柔、优雅,到底是什么,让她成了现在的模样?她想问问她,为什么捂着心口,是不是心脏又疼了,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吃药?可是她没办法开口,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心疼啊,她心疼啊,她真的好心疼,他凭什么打她,辛开宇他,到底凭什么打她!   张妈收拾了药箱,小心翼翼地把华连英的药倒出来两颗,和一杯水一起放在她手边,也不敢劝她吃药,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看她,又轻手轻脚地把客厅打扫过,默默退回自己房间。   江子陌看两个人都沉默不动,忍不住劝,“华姨,很晚了,您把药吃了,上楼休息吧。”   华连英依旧不动,沙哑地说:“阿姨没事,这些天辛苦你照顾小冉了,小冉腿伤还没好,你先带她上楼,阿姨等下去就去休息。”   江子陌答应了一声,弯腰去抱辛冉,辛冉倒是没有反抗,乖乖地趴在他怀里,顺从地让他把她抱上楼,安置在床上。   “乖,先睡觉,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江子陌心疼地抚摸辛冉的脸,辛冉两眼睁得大大的,一只手抓着他衣角不放。   江子陌笑,“干嘛?不让我走呀?”   他心里极受用辛冉这样依赖他的样子,见辛冉脸红了红,却没有松手,就擅作主张掀开薄被钻了进去,把她微僵的身体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辛冉两只手起先抵着他胸口,慢慢也放松开,身体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手搂在他脖子上,安心地合上眼。   “江子陌,有你在,真好。”辛冉轻声地说。   江子陌嘴角慢慢裂开,闻着辛冉清幽的发香,一脸满足地闭上眼睛。   那曾是江子陌记忆中最美好的一个夜晚。   这时候房门忽然敲响,是陈叔回来了。   辛冉惊了一惊,猛地从回忆里抽离,只觉得整个人还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陈叔,东西拿到了吗?”   “是,少夫人,在这里。”   陈叔带着白手套,把一幅裱好的画小心翼翼拿过来。   “怎么这样整个拿过来,画框不要就好了。”辛冉看到这么个大家伙,嚯地睁大眼睛。   陈叔笑了笑,把画举到她面前,好让她看得清楚一点。   辛冉盯着画上那个穿着粉红舞裙的女孩,左右看了看,摇着头嘀咕了一句:画得一点都不像嘛!   陈叔没听清,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   辛冉一撇嘴,笑着说:“陈叔,你觉得这画画得好不好?”   陈叔抬头看一眼辛冉的笑脸,不敢接话,礼貌地笑了笑。   辛冉也没在意,兀自笑着,表情神秘莫测的,末了又歪着鼻子哼了哼。   陈叔心里没底,摸不准辛冉的心思,保守起见,什么都不敢说。   辛冉终于想起来十六岁那年,她就在舞房里见过容博予的事情,想到自己一直是在跟自己吃醋,心里说不出该酸还是该甜。   也不怪她,一副奇奇怪怪的画像,再加上张雅如那句话,她不想偏也难,所以后来容博予尽管解释过了,她还是闷闷地心里有所怀疑。   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反而想清楚了,当时张雅如那个反应,的确有些古怪,分明是看到了她,故意说得那些话。她大约,还是想着要报复她,毕竟两个人算是积怨已深了。   而容博予对她的包容,也只是包容罢了,毕竟,她是他妹妹,血浓于水,手心手背皆是肉,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大概就是她与她为敌。   最好是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会什么烦恼都没有,做人,最难的是难得糊涂。   她可以为了他难得糊涂,因为她爱他,她不愿意让他左右为难。   那就忘掉绑架那件事,也忘掉张雅如的刻意挑拨。何必去在乎,只要他爱她,这样就够了。   就像之前她可以为了他选择放弃过去,现在,为了她,她也可以选择释怀。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   世界这么大,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太难,所以不要轻易放弃,那样太可惜。   辛冉盯着那副画看了许久,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么个大家伙不好放,你把画拿下来吧,卷一卷仔细收起来就行。”   陈叔愣了愣,没敢问原因,拎着画下去处理。   容博予来的时候,陈叔刚把画收拾好,他看到门边上放着一个空画框,只是扫了几眼,没怎么放心上。   辛冉平常这个时候应该在午睡,容博予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吵醒她。   可是辛冉根本没有睡,等得就是他,这时候正在想怎么和他“和解”。   圆圆和另一个护士看到容博予,就静悄悄地退出去了。   可能空调打得有点高,辛冉侧躺着,微皱着眉,一边肩膀露在外面,胳膊耷拉在床沿上,睡衣的袖子都卷到手肘上去了。   容博予探身过去,想帮她调整睡姿,刚碰到她肩膀,她就睁开了眼,吓了他一跳。的确是一跳,冷不丁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说起来真的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至少没有这样见过她,直直对上她这一双纯澈清亮的眼睛。   辛冉目不转睛地看着容博予,两只眼睛特别亮,嘴巴微微翘着,欲语还休似的,倒是别有一番诱惑。   容博予心里一动,就低头吻住她双唇。   辛冉躲闪了一下,但是被他按住头,轻而易举就撬开牙关,把她的舌头拖出来,卖力吮吸,直到她气喘吁吁不再用力推他,才肯放过她。   辛冉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翻上床来,一只手在她脸上捏来捏去,另一只手更不老实地钻进她睡衣里。   “你干嘛!”辛冉故意板起脸瞪他。   容博予倒是一点不在乎,在她额头上细细吻着,嗓音柔柔的,哑哑的,听起来有一点磨人,也有一点醉人。   “想我了吗?”   他的手摸到了那个地方,微微一用力,辛冉没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他贴着她的脸,低低地笑了。   辛冉涨红了脸,用力推他,本来就是蚍蜉撼大树,又被他抓住手,捏在手里饶有兴趣地把玩。   辛冉瞧着容博予这副轻松闲适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天闹别扭都像是无理取闹似的,又或者人家根本没放心上,心里火气没由得就冲了上来。   “放手!”   “我想你了,这里想,这里想,还有这里也想。”   容博予果然是完全没把她的怒气放心上,拿着她的手在自己嘴唇和心口停留了一下,然后慢慢往下移,直到辛冉瞪着他脸红心跳起来。   有够无耻,有够大胆,也有够疯狂的,隔着一扇门就是那几个小护士,辛冉憋红了一张脸,瞪了容博予半天,居然没憋出个字来,半响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混蛋!”   “我是好蛋。”   辛冉羞恼之余,抬脚就踹,却被容博予轻松夹住双腿,动弹不得。   这下好了,两个人缠绕在一起,肌肤相贴,都有些狼狈地喘着粗气,又对上一道毫不掩饰欲望的眼神,辛冉恼羞成怒,“容博予,你个大混蛋!”   容博予的胸膛剧烈的鼓动了几下,深吸一口气,笑了,末了还点点头,特别诚恳地表示他接受了。因为好男不跟孕妇斗。   辛冉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想气又气不起来,盯着容博予那张贱贱的脸,反而还有点想笑,只好憋着着一口气哼了一声,张口对着他胳膊就是一口,当然,没舍得用力咬,就咬了轻轻一个牙印。   一抬头,容博予一脸宠溺地看着她,温和地说:“我肉硬,别把你牙崩坏了。”   辛冉终于没忍住,扑哧笑出来,挥拳打他。   容博予低声笑着,任她花拳绣腿招呼自己,“老婆,还生我气吗?”   辛冉闻声,扭开头转过身不理他。   容博予就从后面把她抱住,两只手放在她肚子上,轻轻地摩挲着,脸贴在她脖颈处,呼吸间吐出的气息温温热热地打在她耳畔,麻麻的,痒痒的,有些磨人。   辛冉心里还惦记着张雅如的事,始终不是滋味。   容博予并不知道辛冉心里正想什么,早几天每次他来,她都在睡觉,有几次很清楚地知道她是在装睡,还是不愿意见他,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后来都挑她午睡的时候来,没想到她今天终于肯见他,连午觉都不睡了,心里高兴地不得了。   “别生我气了,你都瘦了,生气伤身体,我很心疼。”容博予极其温柔地说。   辛冉调整了下心情,故意哼了哼说:“容博予,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容博予笑,把辛冉掰过来面对他,“我知道。”   辛冉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你倒是说说你都犯了什么错。”   容博予见辛冉双眸雪亮,闪着奇异的光芒,心里不由打鼓,知道那天检讨的内容肯定是不合她心意,心里只得好一番盘算。   “我犯了我不该犯的错。”   辛冉娥眉一挑,凶巴巴地瞪着他,“不该犯的错是什么错?”   容博予低头吧嗒一声吻在辛冉额头上,“但凡让老婆大人不高兴的事,都是错误的事,都是不该犯的。”   辛冉心里一叹,这家伙说好话的功夫倒是越来越见长了。   辛冉眼神异样的看着容博予,审视良久才幽幽地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吗?”   容博予表示无助,和辛冉在一起三年,还从来你没有过这种被“压着打”的情况,谁叫他心虚又心疼辛冉呢,完全没有扭转局势的资本了。   “老婆大人,我错了,求求你给我指点下迷津。”   辛冉对容博予的适度示弱表示满意,却也心知有些话挑明了说到底是伤人的,她心里一叹,告诉自己,算了吧,就这样吧。   面上却半笑不笑地勾着唇,狡黠地看着他,“那天在画廊,你不老实。”   容博予内心警铃大作,偏又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到底哪里表现出来不老实了。   挑眉看着辛冉,容博予不露声色地说:“老婆,我做了什么?”   “你那副画里面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容博予笑了,意味深长,并且充满得意,直笑得辛冉牙痒痒。   “老婆,你怀孕以后,醋劲大了很多。”容博予说完,一脸委屈,只是嘴角肌肉实在没控制好,那抹得意上挑的弧度让辛冉很是不爽。   辛冉脸一红,扭开头去。   容博予忍住笑意,用力抱了抱她,“傻瓜。”   辛冉郁闷地说不出话来,好端端的,怎么又被他夺去了主场,现在倒成她没自信乱吃飞醋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辛冉咬牙切齿,惹来容博予爽朗的笑声。   “男人就是男人,怎么能说是东西?”   “容博予你把手放开!”   “老婆,我们回家好不好,你不在家,我一个人睡不着。”   “骗人!”   “真的,老婆你没发现我都瘦了吗?回家吧,宝宝说她不喜欢成天呆在医院里,她想回家,家里有奶奶,还有小姑姑,她想她们了。”   “胡说八道!”孩子才多大点,要会说话那不成妖怪了。   “老婆……”   辛冉扭开头不吭声。   容博予把头凑过来,忽然吻了吻她,哑声地说:“老婆,我爱你。”   辛冉心头一颤,末了,到底没能忍住,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容博予颈窝里,情不自禁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容博予,我们以后不要再闹别扭了,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辛冉哑着嗓子低低地说。   容博予心头一动,忍不住把辛冉抱得更紧一些,“嗯,我保证,再也不会惹你不开心。”   “其实,那画里的女孩就是你啊,那个时候你才十六岁,就把我迷倒了,只怪我画画水平太差,居然没让你认出来。”   辛冉在容博予怀里微微一颤,容博予感受到了,牵唇微笑,挤眉弄眼地说:“傻丫头,允许你得意一会儿,你看看,我那个时候就开始暗恋你了,当时你才多大呀,唉……”   辛冉心头微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这时候容博予忽然说:“老婆,谢谢你,谢谢你爱我,并且留在我身边。”   辛冉听到他嗓音里带着颤抖的低哑,心尖一颤,不由得说:“如果,我要离开你呢?”   容博予收紧双臂,“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绝不,哪怕……”   “哪怕,是和全世界作对。”   其实,他心里是害怕的,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她忽然恢复记忆,也害怕她恢复记忆后,会选择离开他。   他问自己:如果到时候她坚持要离开他,他是否能放手?   答案是绝不放手。   这个世界有些东西不不讲道理的,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没有她会痛不欲生,所以就算是何全世界作对,他也不会放手。   就算她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她已经不爱他了,要离开他,他也会选择不放手。   不能放手,因为放手就意味着永远失去。   他一直觉得他性格中带着某种决绝的因素,他宁可颠覆整个世界,也不能失去她。   “容博予,我们回家吧。”   辛冉把自己的侧脸贴在容博予胸膛上,听到他的心跳声,她感到莫名的踏实。   其实,她已经离不开他了。三年,他把自己融进了她的血肉中。是他教会她勇敢去爱,是他把她丧失多年的信念找回来。   她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她感到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他,相信他会不离不弃,相信他会一如既往,从一而终。   这种盲目的信任,是她选择不顾一切留在他身边的唯一理由。她相信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带给她相同的感觉。她相信,这就是爱。   “好,我们回家。”容博予哑着声音低下头,这样一来,辛冉才不会看到他双眸里闪烁着的泪光。   容博予知道辛冉最近很辛苦,妊娠二十周以后,胎儿发育最迅速,辛冉的肚子一天天像吹气球似的打起来,但是她脸上的肉却慢慢少了。华昀梵昨天对他说,辛冉最近瘦的太厉害,不是好征兆。而且最近常有发现她面色发青,呼吸困难,夜间不能平卧,有时候痰里带有血丝,这是早期心力衰竭的表现。   容博予开始后悔,也许不该要这个孩子的,他怕她的身体受不住。正如他三年前所说:他真的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她的感觉。   华昀梵建议,最好一直住在医院里不要搬动,这样才能最高效地确保辛冉的安全。可是容博予知道,辛冉是想回家的,医院里空荡荡的,她住得一直不开心,他希望可以让她开心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7)   司徒青青醒过来的时候,真的有杀死自己的冲动。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但是床头有一张纸,被一罐药压着,上面的字迹很熟悉。   “青青,醒来以后头疼记得吃药,厨房有早餐,热过再吃,我去工作室了,你今天好好休息吧,不用来上班了,我给你批了假条。”   其实,头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肚子有点饿了。   落款是潇洒俊逸的周彦晖三个字。   司徒青青腾地躺回床去,一把把被子捞起来蒙住自己的脸,半分钟之后,一阵尖锐的女高音穿透出来,吓得窗外正梳理羽毛的小燕子差点从电线杆上栽下去。   司徒青青,你真牛!你简直牛毙了!   司徒青青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闻着四周特属于周彦晖的气息,傻笑一会儿,又尖叫一会儿,又发愁一会儿,整儿跟一疯子没两样。   等她疯够了,从被子里爬出来,一摸身上上下,呆了。   天呐,她身上穿着的,不正是传说中的男人的衣服?!   司徒青青看着自己身上那件长到盖住大腿根的T恤衫,再摸摸T恤衫里面,确定什么都没有后,她觉得自己要休克了。   不会吧……   难道是传说中的借酒壮胆,酒后乱性?!   可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司徒青青命令自己冷静,掀开被子证实过床单上没有可疑污点遗留物以后,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应该没发生什么吧,可是,为什么她会穿着周彦晖的衣服?   司徒青青咬着指甲盖发呆,连外面有人开门进来都没感觉到。   “你醒了?”   是周彦晖拎着几个包装袋回来了,司徒青青刷地扭头,看清来人,一张脸红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   周彦晖心领神会,忍不住笑了笑,把衣服递给她,“你的衣服拿去干洗了,先穿这个吧,现在已经三点了,你吃过东西了没有?”   司徒青青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睡到现在才醒,抱着那兜衣服低着头装鹌鹑。   “你先换衣服吧,一会儿带你出去吃饭。”周彦晖知道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就关门出去了,走到厨房一看,餐桌上的早餐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由皱了皱眉。幸好他提前回来,不然这丫头还真打算一天都不吃东西了吗?   司徒青青拉开纸袋一看,还挺齐全,连袜子都准备了,只是那个粉红色的内衣让她本来就红红的脸更红了。   仔细一回想,好像自己昨晚后来吐得挺厉害,估计没少折腾周彦晖。   司徒青青心想,这下好了,丢脸丢回姥姥家了。   等她别别扭扭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周彦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见她出来,皱着眉看着她,“怎么不吃点东西?”   司徒青青十分没骨气地低着头,蚊子哼哼似的回答:“我刚起。”   周彦晖还是皱着眉,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拿好钥匙,“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司徒青青诺诺地跟上。   走出公寓大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司徒青青忍了忍,最终还是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周彦晖走在前面脚步一顿,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围上,什么也没说,但让司徒青青的小心肝又狠狠地震颤了好久。   小区门口是一溜的餐馆,两个人就近在小区外找了家中餐厅,要了个小包厢坐下。菜大多是周彦晖点的,满满一桌,司徒青青很给力地埋头苦吃,周彦晖饶有兴趣似的看着她狼吞虎咽,时不时给她盛碗汤放在手边。   司徒青青感觉到周彦晖一直盯着自己看,怎一个压力山大了得,一边卖力地往嘴里塞东西,一边汗涔涔地安抚自己脆弱的小心肝。她哪有勇气抬头看,能有勇气跟周彦晖出来吃这个饭已经算不错了。   眼看着再让她吃下去就该给她买消食片了,周彦晖很好心地咳嗽了一声,悠悠地说:“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   司徒青青一个闪神,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心里叫苦连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就是个一瓶啤酒的量,昨晚竟然敢抱着洋酒吹,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   “老板,那个,我……”   又叫回来老板了?   周彦晖挑眉,“记得,还是不记得?”   司徒青青狠狠心一咬牙,“不记得了!”   周彦晖淡淡“哦”了一声,倒了杯热茶端在手里,没再说什么。   司徒青青默默抹了把汗,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失落得很。怎么就一个“哦”就没了呢?!被直白拒绝的确会很丢脸,可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拒绝也很让人受伤的好不好?   周彦晖见司徒青青耷拉着肩膀,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忍不住要笑,干咳了一声才说:“昨晚你吐得厉害,所以,我只好帮你换了衣服。”   司徒青青闻言更加心如死灰,心道:我就一点魅力都没有吗?没穿衣服的样子都勾引不了你?   废话,你都吐成那样了,谁能有兴趣?给你换衣服完全是出于自保行为。   司徒青青好不容易才牵起嘴角笑了笑,“我明白,没事儿,特殊情况,可以理解的,那个,老板,昨晚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周彦晖笑,“没事,没想到你酒量这么浅,看来以后喝酒不能找你。”   司徒青青干干一笑,内心泪流满面,不敢再正视周彦晖,低头默默绕手指。   周彦晖大概也看出来司徒青青尴尬得恨不得遁地,很好心地建议既然吃完了就走吧,于是由周彦晖买了单,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饭店。   司徒青青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三两步远的周彦晖,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往前五百米能拐出这片小区,往后两百米是周彦晖住处,她是现在就跟人告别呢,还是再跟人一道走走。   按常理说,司徒青青是巴不得能多跟周彦晖单独呆会儿,可是想到自己昨晚喝醉酒闹了这么大尴尬,心里就有点别扭,很是不好意思,生怕已经给周彦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怕是会嫌她又烦又笨。   周彦晖这回又未卜先知地发挥了一把人道主义精神,顿住脚步,及时转过身及时解救了正兀自纠结的司徒青青。   “这里不好打车,正好我那里有几个文件要给你,上我那坐会儿吧,回头我送你回去。”   司徒青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点了下头,主要也是在工作室的时候听老板吩咐习惯了,然后看到周彦晖转过身时似乎是笑了笑,不争气地红了下脸。   周彦晖于是就把这个傻乎乎的傻大妞又领回家去了。   司徒青青本来想说让周彦晖把自己送到昨晚那个酒吧门口就可以了,她的车还停在那里,在一个就是周彦晖住的地方其实离燕巢山挺远的,她怕耽误周彦晖时间,结果一坐上车就不舍得下了,咬咬牙假装自己根本没想到那码事,一路上见周彦晖也没提起来,就更心安理得了。   进了家门才知道原来容博予已经把辛冉接回来了,她看到辛冉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客厅沙发上和司徒云岚说话,惊喜地瞪大了眼睛,长呼一句:“大嫂,我想死你了!”就如狼似虎般扑了过去。   被司徒云岚拦住,呵斥了一句:“像什么样子!”   司徒青青被训得脖子一缩,这才发现张雨菲居然也在,这会儿正端庄地坐在两人对面,微笑着看着自己,倒是没说什么。   司徒青青也就冲她点了点头,小声地叫了声阿姨,想到辛冉头几天住院老是闹小腹疼的事,心里也还有点后怕,吐吐舌头绕到辛冉边上小心地挨着她坐下。   辛冉笑眯眯地看着司徒青青,掩着嘴和司徒青青咬耳朵,“我们青青长大了,学会夜不归宿了,老实交代,昨晚在哪过的夜?”   司徒青青讪讪一笑,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心里暗暗叫苦,这叫她怎么开口呢,如果是别人,她没准还能和辛冉探讨一下昨晚那种情况算是个什么情况,可当那个“男主角”是周彦晖的时候,她怎么开得了口。   辛冉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看着司徒青青意味深长地笑,压低声音说:“害羞啊?呵呵,行啦,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改天有空,约出来一起玩啊。”   司徒青青偷偷抬头瞄一眼正和张雨菲讲话的司徒云岚,苦着脸拉辛冉的衣角,“我的好大嫂,你可别开我玩笑,没有啦,就是普通朋友。”   辛冉任由司徒青青揪着自己的衣角,呵呵地笑。   这时候突然听到张雨菲提到说这两天就要回H市,司徒青青连忙插了一嘴说:“到时候也带上我呀,我正好这几天要去H市出公差。”   张雨菲自然点头答应。   辛冉想了想,说:“那也算我一个。”   司徒云岚第一个皱起眉,司徒青青也一脸诧异地看着辛冉,辛冉拍拍司徒青青的手,解释道:“我想去看看我爸爸妈妈。”   虽说辛冉对过去的事还是记忆模糊,但既然已经公布了身份,于情于理也的确应该回去看看。这段时间因为媒体报道和动胎气,一拖再拖,现在孩子都七八个月了,再不去,恐怕要拖到生完孩子了。   司徒云岚考量一番,最终说:“当然要去看看,也不能光让你一个人去,这样吧,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等博予回来了,你们两个好好商量一下,找个时间,一起去比较妥当。”   辛冉没有错过张雨菲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沉着气,微笑着点头,“还是妈考虑得周到,我听妈的。”   辛冉看到张雨菲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是那种淡淡的,偏还带着点捉摸不透似的笑容,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里透着满是深意的光芒,不紧不迫地看着众人,让人觉得她似乎是稳操胜券。辛冉却不明白,她到底稳操着什么胜券,于是隐隐觉得心惊不安。   这晚容博予回来得很晚,辛冉等了不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   她在梦里见到一个病房,病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江子陌。她隐约可以确定,那应该是那年车祸后她住在医院里的情景。   空旷的病房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莫名透着一丝紧张的气氛,辛冉不明白自己在恐惧什么,她觉得十分不安,甚至不敢抬头看江子陌。   江子陌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让她在床上躺好,去门口拿了扫把、簸箕和拖把着手打扫卫生。   辛冉闭着眼,听着耳边的窸窸窣窣声,瓷片碰撞的清脆声,还有哒哒的脚步声,之后是一阵长久的沉寂,她以为江子陌走了,却忽然有人为她掖了掖被子。   她睁开眼,江子陌站在床头,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辛冉陡然觉得心惊。   江子陌眼神晦暗,“有些事要告诉你。”   辛冉心里的不安因为他这句话被放大,双手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   江子陌按住她肩膀,在床头坐下,“没事,你躺着就好,多休息对你好。”   辛冉以为江子陌要讲的是关于她使不出力气来的左腿,收敛着情绪,乖巧地点头。   江子陌盯着她的脸仔细地看,眼神慢慢变得柔和,伸手把她腮边的碎发都捻到耳后,神情专注而且温柔。   “我知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康,但有些事情,拖得久了一直不告诉你,不见得就是对你好。”   江子陌似乎在迟疑,也许已经开始后悔,他并不知道辛冉一直以来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对人造成伤害。   “我希望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有我,我都在你身边,你难过也好,绝望也好,怎么都好,要记得还有我,我在这里,你任何时候都可以依靠我,毫无保留地信赖我。”   辛冉很不适应江子陌那种怜惜似的眼神,难捱地调整自己的姿势,每一次接触到江子陌充满严肃的目光时,她在几秒钟内的确是感动并且感激的。   “你说吧。”   江子陌揣度着事情的严重性,尽量长话短说,“小冉,你爸爸和妈妈正在协议离婚,叔叔他,他在外面有个儿子,那女人现在带着孩子找上门,逼叔叔和阿姨离婚。”   辛冉愣了愣,睫毛飞快闪动着垂下头去,一时间看不清神色。   江子陌眸色幽沉地看着她,观察着要说的话是不是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顿了顿才继续说:“事情有些复杂,牵连到辛华集团的经济运转,这阵子几大集团都在竞标新城那块地,因为你救了周彦晖和周明娇,作为报答,周彦铭就想办法把那块地批给了辛华集团。”   “可是,雍景园那个工程当初你爸爸花了多大代价你也清楚,现在难就难在资金回笼不及,银行又坚持不松口。新城开发工程是政府工程,一系列原材料全部都需要按标准落实,预算很高,现在工程马上要开始,资金如果一直空缺,新城开发就会很难运转,如果要紧着新城开发,就一定会影响辛华集团整个年度其它工程的运转,长此下去,资金周转不灵,很有可能拖垮辛华。而那个女人,居然来头不小,她和几大银行都颇有交情,现在正掐着贷款,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叔叔和阿姨离婚。”   如果辛开宇可以狠狠心舍弃新城开发案,整件事情也或许还有转机,可是这是一笔几百个亿的工程,没有人能轻易割舍。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又或者,他根本早就想要离婚了。   辛冉心头隐隐升腾起一股凉意,她现在在想这或许正是辛开宇和那个女人合谋的计划,辛华集团自十年前上市后,发展迅速,辛开宇手里虽然攥着绝大多数的股份,但是华连英手里还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是第二大股东,还有辛冉手里百分之十的股份,如果加到一起去,就是百分之四十,比辛开宇手里的百分之三十七还要多百分之三。   如果华连英以此为要挟,他离了婚以后,就一定会失去最大股东的地位,到时候辛华集团江山易主,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现在资金周转不灵,银行又不肯贷款,只能找风投。如果有财团插手迅速注入资金,就可以成为辛华的第三个大股东,再加上他的百分之三十七,就是辛华集团当之无愧的大股东。   置之死地而后生,高招!他等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今天,而今天这个机会,竟然是她的一条腿给他换来的!   难怪一直让她在大连养身体,难怪华连英才呆了没几天就赶回去了,难怪她伤得这么重,辛开宇来都没有来过,起先还以为是工作太忙,却原来根本就是没脸来,又或者根本不想来。   辛冉的手在被窝下不住地颤抖。   她应该可以使自己表现得平静,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伪装自己,高兴或者难过,她都可以装得如无其事。   可是今天,她竟然控制不住情绪失控,那种难以掩藏的恨意从她冰冷的眼神里迸射出来,使她整个人都透着寒气。   江子陌看到辛冉这副样子,吓坏了,掐着她的肩膀要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要让你担心难过,我是要告诉你,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对付那女人,我就帮你怎么对付她,或者你想不出来对付她的办法,我也可以替你想办法。我要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欺负你,只要有我在,我一定想尽办法帮你。我会保护你,谁也不能伤害你。”   江子陌把辛冉揽进怀里,安抚地一遍一遍抚摸她的头,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江子陌的怀抱很温暖,可是辛冉觉得的心已经寒透了,所以不管他的怀抱有多温暖,他的话语有多动听,她身体的那股冷意是从内而外散发的,没有人能捂热她。   “我要回去。”   “好,我去找医生,马上给你安排。”   “你放心,你的左腿,我会想办法,国内医不好,我们可以去国外,美国,欧洲,总有办法的,我一定有办法让你好起来,你会像从前一样,想跑就跑,想跳就跳。”   尽管江子陌信誓旦旦地保证,可是辛冉还是控制不住僵直着后背浑身发抖,她觉得冷,觉得茫然,觉得绝望。   江子陌在她额上轻轻地吻,轻声地呢喃,“你是我的女人,我会保护你,永远保护你。”   永远?   辛冉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微垂下眼,攥紧双手。   千万不要说永远,你永远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你永远保证不了你能到达永远。   辛冉忽然觉得心头发酸,有种想哭的冲动,于是赶紧仰头望向窗外。   天很蓝,云朵很薄,微风习习,有绿叶左右摇摆,辛冉看得专注,那份专注,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又似乎是要放弃什么。   “江子陌,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江子陌从来不会对辛冉隐瞒,“张雨菲,就是那个张雨澜的妹妹,在她背后给她撑腰的是B市的容氏集团。”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8)   辛冉是吓醒过来的,一摸额头,满满一手的汗。   张雨菲,就是那个张雨澜的妹妹,在她背后给她撑腰的是B市的容氏集团。   有些东西,说不清,就好比是命中注定。如果今晚她没有做这个梦,一切又会是怎样?   容博予回来的时候,辛冉一个人坐在窗边正发着呆,听到声响,她转过身来看着容博予。   “容博予。”   容博予对她笑了笑,把外套脱下来挂好。   辛冉固执地,又叫了一声容博予。   “我在。”   容博予走到她身前,半蹲着看着她,“我在。”   辛冉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深深的,深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几乎是想把这个男人看到自己灵魂里去。   也许是辛冉的眼神太过异常,让容博予觉得不安,他试图拥抱她,却最终只是用手指触碰到她微冷的双颊,心疼地说:“等了很久吗?冷吗?”   辛冉摇头,呆呆地看着容博予,良久,忽然哑着嗓子开口:“容博予,你告诉我,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容博予心中一惊,目光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只不过短短数秒,辛冉心头猛地凉了下去。   辛冉站起身,几乎是咄咄逼人地追问,“我又是怎么出的意外?”   “三年前,我是怎么掉下水的?”   “你告诉我。”   “我知道,你知道,你都知道。”   “你告诉我。”   容博予猛地向前,抱住辛冉的腰腹,他把自己的脸放置在她隆起的腹部,感受着她的温暖,以一种近似于下跪的姿势。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快到他几乎毫无准备。他的煞费苦心和小心翼翼,只有这短短三年。   太快了,他曾经无数次祈求过,至少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不要让她想起来,千万一定不要让她想起来。   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来得太快。   他可以感受到她就在他怀里,她甚至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可是他心里那种强烈的恐惧感却在不断放大。   现在她在他怀里,在他眼前,他还可以触摸到她,可是却阻止不了她的离去。他曾经觉得,这个怀抱里的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现在却觉得这里面空晃晃什么都没有,仿佛不管他多么用力都抓不住眼前这个人。   容博予用尽所有的力气,却只能说:“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我。”   其实他明白有些东西并不属于他,可是他不愿意放弃,咬牙坚持不松手,痛了也拼命忍住。因为他知道遇见它不容易,错过了会很可惜。比如他知道她会走,但他就是不愿意接受失去,他如果真的能坦然放弃她,他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有千万道伤口的他。虽然一切都会过去,但是在过去之前,他告诉自己,有多紧就要抓多紧。   辛冉依旧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容博予抱着,她觉得心脏在隐隐作疼,一刺一刺地加重,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目光落在容博予的发顶上,渐渐红了眼眶,落着泪说:“你不该这么做。”   你不该留我三年,不该用三年的时间让我学会爱,不该用三年的时候磨平了我的棱角,让我几乎忘记了仇恨。   容博予,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抉择。   你真的不该这么做。   我们是敌人啊,天生的敌人。   “容博予,我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29)   辛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容宅的,她知道容博予一直跟在她身后,她在提出离婚的时候,容博予恳求她,不要伤害孩子,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落泪,她记得第一次是她失忆后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那时候正是他的一滴眼泪,让她爱上了她。   这是第二次,他流着泪,甚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不要伤害他们的孩子。   她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他。   但她心里知道,这个孩子,真的来错了时候。   也许孩子感觉到她的悲痛,她走出容宅大门的时候,下腹一直隐隐坠痛。深夜里气温低了,她却满头是汗,眼前的事物是模糊的,沉重的大脑是混沌的,肚子很疼,她熬得很难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大声喧哗,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也不想听,她想让它闭嘴,可是那个东西却是脱离控制的。   她感到头痛欲裂,疲倦不堪,渐渐的寸步难行,只能抱着头跪坐在地上。   她的脑海里开始反复地列数着她和他的“恩怨情仇”:你看,他的妈妈张雨澜是她逼死的,她的妈妈华连英是他的姨妈张雨菲害死的,他妈妈和她爸爸生了张雅如,所以张雅如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又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后来张雨菲又和辛开宇生了张夏楠,所以张夏楠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然后她和他结了婚,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   多么可笑的关系,笑吧,尽情笑吧,这个世界早就疯了!   她可以不在乎从前的记忆,可以不在乎他把血缘亲情看得比她重,她一直告诉自己,只要他爱她,她可以难得糊涂,因为她知道两个人要在一起真的不容易。他也许可以不介意是她害得张雨澜自杀,她却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介意是张雨菲杀死了她妈妈。   华连英,曾经是她活着的全部信仰。   在那几年里,她憎恶虚幻飘渺的爱情,憎恶可以轻易说出口的诺言,憎恶薄情寡义的男人,甚至憎恶虚假无情的生活,她也先后失去爱情,失去友情,失去亲情,甚至失去了一条腿,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妈妈,可是张雨菲却害死了华连英。   所以,这就是报应吗?   因果循环,她终于自食其果!   恶魔嘶嚎般的声音在辛冉耳边不停地叫嚣,轰击着她最后的一点理智,除了不断绞痛的腹部,心口不断加重的疼痛也让她痛得几乎昏厥。   辛冉紧紧闭上眼,浑身痉挛般颤抖着,双手几乎抓碎了衣襟,最终从喉咙里逼出一声惨痛的尖叫。   这声尖叫,几乎要了容博予的命。   容博予看着那个在夜幕下瑟瑟发抖的身影,神魂俱颤。   这一秒钟,他知道,完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昏迷的前一秒,辛冉问自己:我该何去何从?   容博予不再是她的救赎,江子陌也不会是,更不用提周彦晖,没有人是她的救赎,能救赎她的,只有她自己。   辛冉在昏迷中睡得很不安稳,她不停做梦,这是一个真正的噩梦。   三个猥琐至极的男人,肮脏污秽的弄堂,漆黑的夜,荒无人烟的角落,逃无可逃的绝境。   辛冉终于想起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噩梦。   那三个男人,在那条弄堂里侮辱了她。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反抗,她知道没有用。   她像死了一般任他们为所欲为,她希望自己死了,死了就不会觉得痛,就不会觉得肮脏,就不会觉得恶心。   可是她不能死,即使那三个人嘴里不停说着肮脏的字语,即使他们肮脏的气息沾染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即使她所剩无几的尊严被他们狠狠踩在脚底,即使她觉得生不如死。   她告诉自己她不能死,她还有妈妈,还有周彦晖,哦,不,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可能再和周彦晖在一起了。她不配了,一个灵魂和身体都肮脏不堪的自己,再怎么和周彦晖在一起?   可是,他们拼尽全力在一起到现在,只有短短的六个月。   只有六个月啊,她还说过要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这么快就没有办法了,她必须要离开他了。   她也知道他早就累了,她怎么忍心看他为难,放过他吧,也算是放过自己,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资格挽留他了。   她这一身所有的运气,大概都在周彦晖选择义无反顾地和她在一起那一秒用光了。如果那天她不是一个人出去,如果那天她不经过那条漆黑的弄堂,如果她不是坐在轮椅上,如果她可以跑地快一点,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曾经也对自己说,一报还一报,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惩罚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惩罚她的反复无常,到最后到底还是辜负了江子陌的感情。   她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她,张雨菲。   那夜,她像一只破布娃娃蜷缩在墙角,张雨菲握着相机,记录了全程。   她说,这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还说,掉进地狱的滋味如何?辛华集团的大小姐被三个地痞流氓轮奸,足够气死你妈妈了吧,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不知道哪天心情不好,就会拿着这段片子和你妈共享。   当初她是怎么让张雨澜含恨自杀的,现在张雨菲就要用同一种方法让她名誉扫地,甚至,连她妈妈,也不放过。   所以,一切都是报应啊!可是为什么她种下的孽,却要让华连英来尝恶果。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要她活着,还要让她想起一切?   她宁愿死的是她,她宁愿死!   “病人有先天性心脏病,二级心脏功能不全,目前症状是心力衰竭。”   “胎儿心跳消失,病人胸廓无起伏,心跳停止!”   “马上进行胸外按压,频率100次,深度5厘米!”   辛冉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体的感觉变了,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她用了两分钟才明白那种改变是什么。   孩子没有了。   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雪白的颜色让她有片刻的恍惚,然后是强烈的双目刺痛,她忍受着那股钻心之痛,努力睁着眼睛,失去孩子的空虚感化作庞大的悲痛,泪水蜂拥而出,划过腮帮,滚落在枕头上。   床头边上沉默地坐着一个人,见到辛冉睁开眼,机敏地站起身。   “小冉,你总算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辛冉转头看向那人,布满忧伤的面容上浮出一丝诧异,华昀梵,怎么是他?   辛冉还带着氧气罩,转头几乎用光了她的力气,她蠕动着双唇,双眸闪烁着古怪的光芒,紧紧盯着华昀梵。   华昀梵握住辛冉挣扎着要抬起来的手,似乎是明白了她眼神里的迫切,安抚地点头,“你别担心,孩子没事,现在还在保温箱里,等他健康一些了,我再带你去看他。”   辛冉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看着华昀梵,两只眼睛的眼角里都涌出泪水来。   华昀梵好像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三十好几的一个大男人,跪趴在床头,也望着辛冉,无声地流下泪来。   “乖,醒来就好,醒了就没事了。”   “从现在开始,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不管什么事,都等你好起来再说,好不好?”   辛冉这时候很听话,虽然流着泪,但还是慢慢合上双眼,只是颤抖的双唇却出卖了她所有的情绪。   华昀梵跪趴在她床头边,为她擦着眼泪温柔地劝,“不要哭,这时候不能哭,容易伤身体,不要哭。”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情深(30)   华昀梵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病房外沉默注视着辛冉的男人,内心滋味复杂,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于这个男人的感觉,这个强势的,睿智的,却又脆弱的,糊涂的男人,他想揍他,却又同情他,想要怪他,却又感激他。   “既然小冉都想起来了,你就放过她吧,她心里很难受。”   容博予一动不动,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小窗,他的好目力可以清晰地看到辛冉苍白的脸上那一抹无助和痛苦,尽管是在沉睡中,她依然饱受折磨。   他很心疼。   “放过她,那谁来放过我?”容博予喃喃自语。   华昀梵神色微变,有些不满地看着容博予,“容博予,你好像没有明白状况,她现在这样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打击,我劝你,要是真为她好,就放了她,这样至少她还能活下去!”   容博予蹙眉转过身来,沉沉地看了华昀梵半响,自目光里透射出来的压迫感竟然让华昀梵感受到一丝威胁。   “没有明白状况的是你。”   容博予缓缓地说,华昀梵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强势,他站直身子冷冷和他对视,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藏得很好,容博予,我差一点就让你骗了。”   骗你?有必要吗?   他的退让和畏缩都是害怕失去辛冉,害怕辛冉想起一切会和他彻底决裂,而现在,辛冉已经和他决裂了,他再也没有退让和畏缩的理由。   他容博予,三十余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妥协和退让,唯一的两次,都是为了她。   容博予扯起嘴角,却是苦涩的弧度,“我骗的是我自己。”   华昀梵并不在乎容博予心里是什么感受,或者在想什么,他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带走辛冉,不能再让辛冉在这里受苦。   “你什么意思,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打算放手吗?”   同样都是久居上位,同样都是骄傲自负的人,华昀梵冷冷地笑,毫不示弱地和容博予对抗。   容博予不为所动地看着华昀梵,面无表情。   “那么,你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和我说这句话?亲戚?”   容博予笑了,偏偏眼里凉薄一片,冷冷地掀唇,“你别忘了,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所谓的亲戚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她还活着。三年前那场意外,你们有人关心过吗?有人回国调查过吗?你现在凭什么要求我放手?如果不是我,她恐怕早就出了意外。还有,你别忘了,我是她合法的丈夫。”   华昀梵被容博予的冷嘲激地怒火升腾,毫不示弱地反击,“是吗?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巴巴地求我过来照顾她?如果我们这些亲戚这么不堪,你何不自己好好照顾她?”   华昀梵把两个好字咬得极重,容博予不怒反笑。   “我把你叫来,就是为了好好照顾她。听着,这里不是西雅图,我也不是那两个做事畏缩、自以为是的蠢货,我可以为了她包容很多事,但前提是,你们不要误以为我没有脾气,最好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不要做自以为是的事,二三十年都不闻不问,现在何必来我这里上演骨肉亲情?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她哥哥,你那点医术,你以为我凭什么看得上眼?”   华昀梵攥紧了拳头,要不是四下都是容博予的人,要不是病房里辛冉还在休息,他真恨不得揍他一顿。他知道容博予口里那两个蠢货指的是谁?他回国快一年了,辛冉和江子陌还有周彦晖的纠葛,他岂会还不明了。他承认他容博予说得没有错,他一度把容博予看得和那两人一样,知道现在他才看清,容博予对辛冉,是起了必争之心。他的计划,恐怕需要再好好构思一番。   “照顾好她,就当是你们华家为华连英做的补偿。”   容博予没有错过华昀梵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沉,自负如他,只是冷冷一笑。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容博予是好说话的人,那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为辛冉压抑了太多的天性,以至于有多少人忽略了他曾经的狠辣和杀伐果断。   华昀梵对站在落地窗边沉默望天的老人说,“爷爷,孙儿无能,累您亲自过来,辛冉醒了,您要见见她吗?”   老人转过身,那双睿智深沉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模糊的泪光,一头花白的头发也让他看上去满是沧桑。   他没有说话,看着华昀梵微微一颔首。   辛冉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医院。   床头站着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人,大约三十出头,皱着眉表情很严肃,正在调整辛冉的输液器,察觉到辛冉醒来,她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温柔低声地问过辛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后,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门。   几分钟后,华昀梵来了,一丝不苟穿着白大褂,先观察了一下辛冉的基本情况,然后宽慰她身体正在恢复,一定要注意安心休养。   辛冉微皱着眉盯着华昀梵看,虽然没什么力气说话,但她还是拼命提着一口气问,“我的孩子呢?这是哪里?”   有些事华昀梵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告诉辛冉,害怕她刚刚稳定下来的身体情况受到影响,可是他又不希望对辛冉有所隐瞒,甚至欺骗她。   “孩子很好,你放心,等你能下床的时候,就可以去看他了,是个男孩,五斤四两。”   听到孩子没事,辛冉很明显松下一口气,面上慢慢浮出一丝笑容。   华昀梵犹豫了一下,屈膝在床头前半蹲着,和辛冉平视。   “你一直叫我华医生,其实,你应该叫我哥哥。”   “我名字里的华,和你妈妈,也就是我姑妈的华,是一样的。”   “我是你哥哥。”   华昀梵的脸上充满了疼惜,“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辛冉大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华昀梵,怨不得第一次见到他,她就觉得亲切,怨不得他总是对她格外关照,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们是兄妹。   辛冉怔怔地看着华昀梵,微微张开嘴,双唇抿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华昀梵怜惜地看着辛冉,温润的声音里略带着愧疚,“这里是一家疗养院,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带到这里来。”   “爷爷他也来了,他很想你,你愿意见见他吗?”   辛冉忽然间流下泪来,没有说愿意,也没有说不愿意,只是看着华昀梵,无声地流着泪。   就是这样默不作声却流着眼泪的样子,才让华昀梵心疼万分,恨不得把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千刀万剐。   “乖,不要哭,伤眼睛,不哭,乖,没事了,没事了,从现在起,没有人能伤害你,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哥哥会保护你,谁也不能伤害你。”   “乖,听哥哥的话,不哭。”   华昀梵越是这样温柔地劝着辛冉,辛冉越是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自从想起来所有从前的事,她一直觉得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亲人,爱人,朋友,她什么都没有了,她以为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只能孤独可怜地守着那点遗憾终其一生。   她从来没想到,原来她还有亲人。   华炳云犹豫着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去见辛冉,他害怕辛冉不肯接受他这个外公。   一切还得从头说起,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华炳云一家举家移民美国西雅图。华连英自从一意孤行要嫁给辛开宇起,就和华家再无联系,更不要提华家移民以后。从那天起,华连英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辛冉从小到大都没有听华连英提起过她的外公外婆,大概是华连英骨子里太过要强,尽管婚姻一直不幸福,这么多年来,也从没有想过要承认错误,向娘家服软求助。   华连英这种外柔内刚的性格,其实更大一部分却是继承于华炳云。这个曾经富甲天下的男人,二十出头就早早得了一个女儿,喜不自禁,他对这个大女儿曾经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到最后对她的失望就有多大,也许正是如此,他倔强地非要华连英主动认错才肯原谅她接受她。   他带着一家人移民美国,未尝不是一种躲避伤心地的情绪。这一等就是将近三十年,他的倔强,让他永远失去了再见女儿一面的机会,哪怕是华连英去世的那一天,远在美国的华炳云也毫不知情。   如果不是连茹,也就是辛冉的外婆病重,想要见女儿最后一面,华炳云大概还不肯主动去找华连英。   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大女儿,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去世,而他的外孙女也在一年前落江出了意外,至今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连茹得知消息后,病情加重,四天后抢救无效去世,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她在怨华炳云,也在怨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堵那一口气,又怎么会白发人送黑发人?骨肉至亲啊,到底是何必!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死不渝   辛冉见到华炳云的时候,已经可以下床,身体状况也很稳定。   她是在育婴房见到华炳云的,那时候华炳云正隔着玻璃满脸慈祥地看着孩子喝奶。   辛冉望着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一声外公,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口。   她心里其实是怪他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太过硬拗,也许华连英也不会进退两难,一辈子都活在悔恨和痛苦之间,如果那些年有他在背后撑腰,辛开宇或许就不会那么猖狂,华连英也不会熬坏了身体,又或者那些年有他在,她也许不会用那么极端的方式去报复张雨澜,最后害得华连英活活被气死。   可是当华炳云转过身来,目光和辛冉交接的时候,辛冉知道自己错了。   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心里的苦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前尘往事,谁对谁错,现在争论,已经没有必要。   “外公。”   辛冉挣开护士的搀扶,朝华炳云走过去,看着那个满目忧伤的老人听到外公两个字就泪如雨下,她只觉胸腔一酸,猛地有一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   辛冉吸了一口气,生生憋住那种感觉,快走几步,张开双臂投入华炳云的怀抱,哽咽着,又喊了一声外公。   辛冉在这个疗养院足足休养了半年,也许是修养的好,也许是心事都成空,她没有了执念,反而这一次元气大伤并没有让她亏了身子,慢慢的还把身子调养地比从前还要好。   半年来,容博予几乎天天都来,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午后,一切有空余的时间,他都会来,带来孩子的衣物和玩具,耐心地陪孩子玩耍。   起初,辛冉会避开他,根本无法和他见面,后来整理好情绪以后,她也想开了,也主动要求过和他见面,他来了,她心平气和地提出离婚。他自然不会答应,可是也不和她争吵,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把孩子抱在胸前,温柔地亲吻着。   她有些烦闷,对于他这样冷淡从容的态度,她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孩子是早产,可是有那么多人悉心照料又喂养地好,早就活蹦乱跳了,现在更是养成了一个白胖的壮小伙儿,粉嫩健康又肉嘟嘟的,特别招人喜欢,哭的时候,嗓门大得隔好几层楼都能听到,孩子的外公乐得哈哈大笑,直说有他当年的风范。   容博予给孩子取名容慕澄,小名星星。   辛冉觉得名字笔画太多,星星以后上学写起来不方便,可是容博予执意如此,她不欲和他争,又或者说不想和他有太多见面接触的机会,便也默默接受了。   华炳云倒是对这个名字很有感触,更喜欢叫孩子慕澄。华老爷子自来了以后,就一直在疗养院住着,也不提什么时候回西雅图,日日呆着自然和孩子亲厚,时时抱在怀里,心肝宝贝似的疼爱。   容博予来的时候,已经夜里九点多了,孩子已经睡得香甜,嘟着嘴,偶尔蹬蹬小腿,可爱得不了的,辛冉坐在摇床前,百感交集地看着,满心的欢喜和舍不得。   容博予再悄无声息地进来,辛冉也能感受到,他一点点靠近,她就一点点绷紧后背。   容博予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滑滑的嫩嫩的,翻腾了他心底深藏的那一点柔软,深邃的目光里就满满地溢出了温柔,他蹲下身,把孩子的小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吻着。   辛冉在他蹲下身的时候,就不太自然地站直了身子,默默看着他亲吻孩子,心里一颤一颤地难受。   “我们出去,谈一谈,好吗?”   容博予不做声,把孩子的手放回被子里,鼻端满是孩子身上的奶香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他留恋地不舍得站起身子。   辛冉看他一眼,放轻了脚步,走出门去。   不多会儿,容博予开门出来。   走廊上隔十来米就有一个护士,有男有女,拐角和门口也都安置有摄像头。   辛冉明白那些护士都是容博予的人,尤其那几个男护士身材高大,四肢有力,一看就知道都是专门训练过的,恐怕身手都不错。也听华昀梵说过,自辛冉和星星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以后,他和外公要出门都很难,容博予对他们并不算太客气,一贯是奉行:要么消停地在这里住着,要么就收拾东西回西雅图。   这算是变相的软禁了,容博予竟然做到这样的地步。   “找个地方,我有话和你说。”   辛冉当然不想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和容博予争吵,两人上了楼,找了个空房间开门进去。   “你就打算这样关着我吗?”   辛冉靠着窗户站着,房间的吊灯是明亮的黄白色,印得她脸上的气色出奇的好。   容博予压抑着内心的贪婪,不动声色地细细将她上下看了,才淡淡地开口,“闷得话,叫青青来陪你。”   这半年司徒青青和司徒云岚都常来探望,甚至容泽川也来过好几次,辛冉也不是出不去疗养院,只是不允许她出去的时候带着星星一起,而且回回出去都有人不远不近地监视着她,甚至天色一晚就委婉地要求她回来。   这不是她要的自由,这样的生活让她憋屈至极。   “容博予,你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又为难我,何不如放我离开,对大家都好。”   辛冉每每想起往事都自觉疲惫至极,她明白容博予的左右为难,她也明白往事谁对谁错根本说不清,她只想大家都各退一步,至少不要让彼此活得那么累。   可是对容博予来说,没有她,怎么会好,他宁愿这样囚她在身边,哪怕她的心不在了,至少他想念她的时候可以看到她。   “你的心真的那么狠吗?”   容博予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他的强势和狠辣只会展现给别人看,在她面前,他是毫无保留的,只要她要,他甚至可以把真心毫无防备地送到她面前,任她蹂躏。他永远不会再尝试放手,四年前的错,他不会再犯。   “那么你呢?你这样对我,又何尝不是狠心?你明知道有这样一天,你当年为什么要留我在身边,现在,你让我情何以堪?我有什么颜面去见我妈妈?我该怎么对她说?我爱上了仇人,还为他生养儿子?”   辛冉生生忍住涌上心头的酸痛,微红的双目紧紧盯着容博予,她知道他痛,可是她也痛。   她的一字一句,都像刀剑无情地砍向容博予。仇人,原来在她眼里,他一直就是她的仇人,还真是半分情面都不讲。   “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你说你愿意做我的欧晴冉,你愿意放弃从前的一切,辛冉,你就是这样辜负我对你的情谊的?仇人?这么多年来,我怎么对你的,你就一直把我当作仇人?”   对上容博予情绪暗涌的双目,辛冉心头剧痛,她后退一步靠到窗台上,无力地摇了摇头。   “容博予,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隔在我们中间的,是永远都不过去的,你的妹妹和小姨不会一笑泯恩仇,同样我也不会,一命还一命,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你比我清楚,张雨菲对我做的一切,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她,还有你,你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当年如果不是我,张雨澜不会死,她可是你的生母。”   容博予上前逼近,抓住辛冉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胸口,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她究竟是为什么自杀,我心里清楚,我也不会良心不安,她从没有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可是我不会否认小姨害死了你母亲,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证据,我可以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你,只要你不伤害自己,你要怎么做我都不反对,而我妹妹,她犯的错我也会让她向你道歉。我可以保住,从今往后,这两个人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辛冉僵住身体,容博予抓得很紧,温热的掌心像火烧烤她的手掌,他砰然跳动的心脏就在她手心之下,她被迫感受到他的存在,像一直以来他强势地存在于她的生命中,如此不容质疑,更不容她拒绝。   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也管不住自己的心,她的恨,她的厌倦,还有她的自责,她做不到让往事都随风。   辛冉低下头,狼狈不堪地躲开容博予的视线,“我求你,不要逼我。”   逼。她竟然认为他在逼她。   容博予压抑不住内心的剧痛,她每说一句话他的心口上都会多一把刀,刀是钝刀,一刀下去伤口翻裂,血肉模糊,是加剧的疼痛。   辛冉,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一颗心,踩成了泥。   容博予松开手,后退了两步,面上终于浮现出冷漠,“好,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我请你,看在慕澄的面子上,好好地考虑我说的话,我不想慕澄重蹈我们的覆辙。”   容博予说完,漠然转身,冷冷离开。   自他松开手的瞬间,辛冉浑身的力气也仿佛被抽走了,看到他黯然转身,她几乎要伸手拉住他,可是那只手却像千斤重一样,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就在这一刻,辛冉明白,她有多爱这个男人。   而她有多爱,就有多失望。   为什么聪明冷静如他,要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让两个人陷于这样难堪的境地。   爱一个人,就要这样不顾一切地得到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永生永世   半年了,江子陌强硬的手段下,离婚处理地干净利落,可是辛冉却凭白无故地消失了,他找遍了整个H市,都毫无线索。   同样心急如焚在找辛冉当然还有周彦晖,他一直试图从司徒青青嘴里问出辛冉的下落,可是这个丫头,看起来迷糊,真要遇到什么事,嘴巴比蚌还紧,用尽办法也套不出话来。   周彦晖猜测一定出事了,十有□□是辛冉想起来什么事,而容博予把人藏了起来。   他原本沉寂如水的心,悄悄燃起一丝希望。   当遇到两难的选择时,你会选择抛硬币吗?有人说,当你把硬币抛出去的时候,你心中就已经有了选择,因为你的潜意识会告诉你,你更希望看到哪一面。   周彦晖这一生,抛过两次硬币,一次是那一年在家族和辛冉之间做选择,字是家族,花是辛冉,硬币抛出去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更希望看到的是花,所以即使后来移开手掌看到的是字,他也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背叛秦婧和自己肩膀上的责任。   这一次,他问自己,是继续麻木不仁地过完下半生,还是竭尽全力去最后争取一次,同样的,字是继续,花是改变,硬币抛出的瞬间,他已经做出选择。   那枚硬币从空中落下,他没有去接,听着叮的一声,硬币落在地板上疯狂地旋转,最后静止在字的那一面。   周彦晖微微一笑,这一幕何其眼熟,竟然有一种宿命的感觉。   可是他不相信命中注定这四个字,他不信,他更愿意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没有什么是注定的,要输,他也只会输给自己。   他不知道那年为什么辛冉忽然会提出分手,可是他同意了。那时候大家都熬得太过辛苦,两个人的孤军奋战,仿佛是一种饮鸩止渴。   他累了,疲惫不堪,甚至失去了挣扎的欲望。   也许是太过年轻,也许是太过自信,他从来没想到,一次的错误选择,会意味着永远失去。   如果那时候的他知道答应分手就意味着永远放手,他还会不会在辛冉提出分手的时候,无力地转身离开?   也许会,也许不会,毕竟那时候他们都这样年轻。   而现在,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容博予不会是辛冉的良人。他不奢求辛冉还会在乎他,他只希望上天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让他可以勉力试一次,他不想自己终生带着遗憾,哪怕辛冉不再喜欢他,只要自己可以帮到她,他也知足了。   尽管那枚硬币还躺在地板上发出冰冷的光芒,他告诉自己,这一次,如果抓到了,就一定抓紧,绝对不再放手。死也不放。   可是周彦晖不知道,宿命是一个神圣的魔咒,也许你看得透过去,望得到未来,你永远算不过天。   就好比那年的江子陌。   辛冉在前一天刚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第二天就出了车祸,摔断了一条腿,撼动了周彦晖的心,出尔反尔向他提出分手。   他知道她一直喜欢周彦晖,可是他更清楚她和周彦晖不会有好结果。在她选择辜负他,投奔周彦晖的怀抱时,他只是冷静自傲地对她说:你最终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他真的太过笃定。六个月后辛冉果然伤痕累累地回来,甚至答应了他的求婚,可是他的怀抱最后还是没能把她牢牢绑住。   谁又能想到,辛冉会失踪,后来又嫁给容博予。   那么容博予呢?他又未尝不是自食苦果。   那一年他把辛冉从生死边缘抢回来,辛冉的失忆像一计礼炮轰晕了他的理智,甚至让他觉得这就是天意。   他们是天生的敌人,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他却要逆天而行,不顾一切地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四年的时间,他在亲情与爱情的边缘左右为难,受尽恐惧与幸福反复无常交织的折磨。他从来都知道她迟早会走,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接受放弃,不管顶着多大的压力,他都甘之如饴。   可是,难道哪怕他已经拼尽全力,最终也抵不过前尘往事,重如泰山?   不,他绝不放手,这一辈子,永不放手。   秦婧的肚子已经很大,她一直不肯结婚,容泽川也拿她没办法。   这一场纠缠,仿佛永生永世都不会终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